第十二章 氣運
三日之後，黃昏之時。
村口的詭異石像上，幾名孩童興致高昂的玩耍，兩名孩童站在石像頭上，狠狠挺起來腰，比著誰尿的更遠。
傷風敗俗的形象，但放在孩童身上，倒是有一絲樂趣。
在這遍地雜草，到處雞糞狗屎的村子裏沒有絲毫違和。
一道身影緩緩走來，見幾名孩子還站在長滿苔蘚的石像上玩耍，登時急紅了眼：“去去，以後不許在這石像上亂鬧，再給我抓住一個個把你們屁股打開花。”
“村長爺爺發脾氣了！”幾名孩子一邊嚷叫一邊笑著跑了。
村長無奈的搖搖頭，幫石像清理著苔蘚和泥巴，歎口氣道：“真是的，如此神物竟然被這般糟蹋。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
“麻煩你照顧了。”洪亮之聲如雷鳴，村長驀地轉頭，發現不是雨花落不知何時站在旁邊。
村長趕忙將石像上泥巴清理幹淨，吞了口氣道：“這幫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雨花落走到石像麵前頓時聞到一股尿騷，看著它長滿了苔蘚糊上了泥巴，卻絲毫沒有清理的意思：“到頭來，這般通天修為沒有半點作用，還有孩童以此為樂，倒是它的榮幸。”
“嗬嗬。”村長趕忙賠笑：“這是什麽話？多少人眼饞這般修為，孩子不懂事，不然的話一定會頂禮膜拜，不如讓我告訴村民，這石像庇護村子多年，這樣的話倒會多些香火和人氣，雖然沒多大用處，但村民該知道這些年是誰在保護自己。”
雨花落搖搖頭，摸了摸石像：“不用，它就在此受人糟蹋就可。另外，這石像立不了多久了。”
村長老身一震，險些跌倒。
“村長不用這麽驚訝吧，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村子裏有三分之一的人走了，定是村長傳的話吧？”雨花落目光如冰，刺的村長渾身哆嗦。
話都說不利索：“這……這……”
雨花落單手搭在村長肩膀上：“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想要保護村民無可厚非，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所有的村民？他們該離開這個地方，不然的話石像崩碎天道崩塌，這裏會被瞬間壓成碎片的。”
村長搖搖頭：“這座村子，群山環繞。天地元氣匯集，滋生了許多凶猛野獸，早已岌岌可危，當年我做村長的時候，便知道村子的壽命無幾。但不想辱了這份責任，便一心保護村民，可現在英雄遲暮……嗬嗬，我也算不上英雄。這些年真的是力不從心，本以為村子就要崩塌，沒想到你來了。”
“也算是強行給村子續命多年吧，如今若是村子碎了，也是天道之意。那些村民殘喘了這麽多年，也該知足了，我讓一些村民離開，是看他們有些本事，希望能離開村子到外麵去，以後若
有大成就，也好幫助他人。”
“另外……”
村長怯生生的看向雨花落，發現他仰望天空日落之處，怔怔出神。
他正想說什麽，雨花落卻突然開口道：“你是不想讓村民突然離開太多，而讓雨陽產生迷惑是吧？你有心了。”
村長急忙擺手：“分內的事，分內的事。雨陽畢竟以這個村子為家，雖然平常沒有和其他村民多說過話，但還是很念的，若是村民突然都走完，他難免為傷心。這孩子挺好的，我也不願意他……”
雨花落道：“你不走嗎？”
村長笑了笑：“我連這個村子都守不住，哪裏有臉走？還是和它一起共存亡吧。”
雨花落點點頭，沒有說話。
太陽西沉，光芒散去，天地一片黑暗，繁星點點。
天知道兩人沉默了多久。
村長幹咳了一聲，問道：“雨陽怎麽樣了？”
“還在睡，這幾天都沒有醒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晚上還時常夢囈，滿頭是汗。”雨花落麵無表情，但拳頭因為用力過度，以至於指甲深深鉗在肉裏，鮮血滴落。
“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村長聲音很低，低過蟬鳴。
“都是天意吧，年少時我逆天而行，如今都是他們的報複。”雨花落悔恨，月光下眼角有淚閃爍，那一顆淚痣，竟然是那麽哀傷。
“你為什麽還不收回修為去救治雨陽？他已經……我知道你不願意讓他孤苦伶仃一人，但孩子的命，終究是……”村長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我很糾結。”雨花落黯然神傷：“當年我打碎村子上擠壓的天道，碎了山上的種種威脅，為的便是給陽兒一個無憂無慮安安全全的生活環境，讓他以凡胎肉體平凡度日，不用在亂世的紛爭中經受苦難。”
“可我害怕自己做的不夠，有前車之鑒，我怕陽兒最後還是會步我後塵，因此在自封修為之時，還鎖了他的經脈，讓其一生都無法修行。”
“這次，我大可以收回我的修為，幫陽兒驅散元氣，修補經脈，之後再打碎村子上空擠壓的天道，最後再把村子給搬到別的地方。陽兒仍舊可以像個普通人一般，雖然經脈被打開，但我再鎖上便是。”
“可我害怕，若是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誰又能救陽兒。”
雨花落深知，自己隻要取回通天修為，村口石像破碎，那便沒有多長時間在塵世間呆了。
真正的神人仙人都清楚，進入修行之境並非難事，如何全身而退，才是困難之處。
斬不斷因果！
不然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
雨花落繼續說道：“如此一來，隻能將他經脈打開，再把那股元氣化為己用，倒可以保一時之需，陽兒心性很好，懂得隱忍，若是踏
上修行之境，不至於在亂世中死於非命。為了保護他，我甚至還送給林位平包括她女兒一分大機緣，隻要不出意外，將來肯定是人中龍鳳，若是占盡天時地利，恐怕近天帝國往後要性林。”
村長聞言大吃一驚，這是何等手筆？
“那你為什麽還要糾結，還不救陽兒？”村長不解。
“外力終究是外力，林位平在年幼之時便開過眼界，懂得世界的道理，現在他是鄉野村夫，外加我還在此，他會低三下四，卑躬屈膝討好雨陽來讓我歡喜，但我怕他未來走的高了，回首不願意在把陽兒放在心上，人窮誌短馬瘦毛長，但富起來呢。”雨花落歎了口氣，伸手向天空抓了抓，什麽都握不住。
“那你怎麽打算的？”
“唯一的辦法便是送陽兒幾分大機緣，強化己身！”雨花落眼神堅定，深夜中石像旁，竟然有一絲熾熱。
“那就去救啊，若再遲些陽兒筋脈受損留下後患，修行之路變成羊腸小徑，自身難保。”
“可是，我帶陽兒來這村子，正是不遠讓他修成大道，逆天伐仙，步我後塵啊。另外，也是給她一個交代。”雨花落悲痛欲絕，回首往事，閉上眼睛開始念叨著一個個不為人知的名字。
“所以你才整整三天置陽兒於不顧，正是糾結此事？”村長問道。
雨花落點點頭：“我本以為以我一己之力，可以改變陽兒的氣運，哪知道到頭來還是無濟於事，平安度過了十三年，卻在今日要見個分曉，最終還是難逃天意，陽兒還是要步我後塵嗎？我已經能看到他成年之後，站在崖上悔恨的樣子了。”
“那你願意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雨花落驀地睜眼，仰望繁星，它們不及皓月光輝耀眼，卻仍舊在閃爍發光。誰能想到有一天哪顆繁星會變得明亮，哪顆繁星又會黯淡呢？
哪天烏雲密布，新月清暉黯然失色，會不會還有一顆繁星閃爍？
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明白呢？
“哈哈，哈哈哈哈！”雨花落突然大笑，笑的很是開心，很是痛快：“沒想到我無敵於天下，卻在這村子開悟了。果然如他所說，螻蟻也有大智慧啊。”
村長拍了拍幹癟的胸膛，舒了口氣：“那麽你確定了？”
雨花落鬆開緊握的雙手，捧著一本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樸書籍，道：“如今落日城的觀星峰，山河天地閣，都盯上了村子外的瘴氣之地，那裏將有異寶出世，定是兵家必爭之地。那些地方總有長眼的家夥，看到石像不會冒犯村子，但石像破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陽兒必須得有自保之力，並且既然要走，就要有個好的開頭，我會借此機會讓陽兒有所錘煉，另外，你也不用擔心村
子被損了，我收回修為，會打碎天道，再送村子一番氣運。不說能與天地長存，但傳承數百年不成問題。”
“對了，這個村子，也成為陽兒的墊腳石吧。”
村長看著眼前這個幾近狂熱的男人，心中陡然生出畏懼，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
天地寂寥，荒涼貧瘠。
隻有一條支離破碎的木橋，橫貫東西。陰風陣陣，冰冷刺骨，藏著一柄柄剔骨尖刀，開膚割肉。
雨陽頂著狂風走在木橋上，身上到處都被割開寸許疤痕，鮮血汩汩而流，不時間少年已然成為一名血人。
突然他腳下一空，半邊身子往下一沉，原來是木橋上有一個半人寬的缺口，雨陽一不小心踩中，若不是缺口太小，隻怕墜入萬丈深淵。
少年撐起身來往下看去，整個世界都是一口無底的深淵，隻有這口破木橋還在支撐著自己，憑空而起，承載著所剩無幾的生命。
他目視前方，越往前木橋的缺口越多，他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何時為始，何時為止，雨陽全然不知，被割裂的雙腳根本沒有發問，自顧自的走著。
狂風劇烈，咄咄逼人，雨陽麵色蒼白，已經走不下去。
前方木橋化作鋼繩，更是步步驚心，隨時都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可這還算好的，因為雨陽發現，又走了片刻，麵前已經沒有鋼繩了，仿佛是一座懸崖，等著自己縱身躍下，已無前路，更無退路。
後方的木橋也好，鋼繩也罷，早已被陰風攜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吹破，如冬日嬌花，枯萎凋零。
煢煢孑立，少年不甘認命，哪怕鋼繩僅剩不過尺長仍然選擇立在原地。
卻在此時，陰風散去，陽光普照，腳下魚線般的鋼繩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須臾間便化作陽關大道，一股股暖風撲麵，端的是舒服。
雨陽不禁閉起雙眼沉浸其中。
驀地，再次睜開眼睛，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雨花落正在擺弄幹柴，不停往火堆裏送，麵龐被火光映照毫無血色：“你醒了陽兒？”
雨陽呆呆點點頭。
少年這才恍神，趕忙從床上坐起，接過父親手中的柴火，他突然發現，身體裏的痛處完全消失，小腹和胸膛處有無窮盡的力量通過經脈而行，傳到四肢百骸當中。
身體越發有力量。
“感覺怎麽樣？”雨花落拍了拍雨陽的肩膀，關切問道。
其實不用回答他已近知道了，少年被變異元氣衝碎的經脈已經完全修補，變得更加堅韌，而那些變異元氣已然化成對雨陽有利的養分，反哺自身，少年現在的身體，比上同齡人包括一些成年人都強很多。
這一切都歸功於茫茫天道的修仙修神一事。
雨花落拿回了通天修為，幫雨陽打通經脈的同時，又給他了一本功法，算是踏上了修行之境。
而後少年自己將元氣反哺自身。
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好事，雨花落拿回通天修為，便是打破封印，村口的石像要碎。
屆時，天要變，這座村子要變，一切都要變。
“爹，我上山找點野菜去，晚飯前會趕回來的。”雨陽背起嶄新的背簍，那是雲明送給自己的。
“不用，林醫生送來不少牛肉，我們將就吃一些吧。吃過之後，你就在村子裏麵轉轉，看看村子的變化。”雨花落打開蓋子，原來他不停的加柴，就是為了煮牛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