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再喝一碗
少年走在村莊內，神情恍惚，腳步迷離。
嶽鄉村和家相比風景的確好了很多，起碼隨處可見很多青石板路，街道上多數店鋪，都有客人來往。
隻是雨陽無心觀看。
身旁，幾名天真孩童追逐打鬧，突然傳來大人的呼喊，讓幾名孩子回家吃飯。
雨陽腰間玉佩再次閃爍，心情陡然暴戾起來，混元大動，元氣暴走，雷電外化於形，神術磅礴！
突然少年站住，看到前方有一個攤子，做大碗茶的生意。
店主是一位身材魁梧的漢子，帶著草帽蹲在一邊，僅能看到稀疏的胡茬子。
他旁邊擺放著一張小桌子，和兩個小腿肚高的小凳子，與他體型格格不入，但並不為何，反倒讓人很自在。
雨陽心血來潮，坐在小凳子上，要了一杯茶。
大漢應了一聲，大大咧咧的舀了一碗出來，放在少年麵前。
大碗茶隻是過路人解渴的良品，茶水的品質味道都可以往後稍稍，這茶水雖然清淡，但一大碗很是實在，若是口渴了來上一大碗，那真是久旱逢甘枯，別提多爽。
隻是雨陽無心喝茶，望著茶水怔怔出神。
漢子瞥了他一眼：“怎麽？不喜歡喝？”
大漢麵色鐵青，心情說不上好說不上壞，隻是魁梧的身材，讓人有些害怕。
雨陽笑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坐下喝水，總覺得應該坐在這裏。”
這份心情，和當時想來青葉鎮一模一樣。
大漢眯起眼睛：“我這茶水放在路邊，供過路人解渴歇腳，但地方太小，隻有一張桌子，你不喝茶，便騰出位置來。”
雨陽點點頭：“是了。”
大漢看他準備起身，開口勸阻：“不過現在還沒其他客人來，你大可以先坐下。等有人來了再走也不遲。當然，若是那人願意和麵對麵喝茶，我也不介意這小桌子放兩個大碗。”
雨陽抬起來的屁股又落了下去。
大漢蹲在一邊，也不說話，環境沉默的狠，偶爾拔出來一根狗尾巴草叼外嘴巴上，來回咀嚼。
良久，雨陽心血來潮，一口幹完碗中茶水，嘴角漏出來的滴落在衣衫上也不在意，隻覺得痛快無比。
所以少年又要了一碗。
大漢自然不會拒絕生意，一碗茶一文錢，這少年若是願意把自己煮好的茶全喝了才好。
說也奇怪，本來心情不快的雨陽，喝了一碗茶水後心情大快，心間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腰間玉佩的光輝逐漸暗淡，一切回歸平靜。
一碗又一碗喝下去，胸前衣衫都濕透了，少年還不停歇，不停的喝。
就在喝到第七碗的時候，一名高大男子緩緩走來，雙手背後，一屁股坐在雨陽對麵。
這名男子大概而立之年，麵目清秀，英姿颯
爽，一副書生氣質，很容易讓人清淨。
他笑了笑，對大漢說道：“店家，來一碗茶。”
大漢默不作聲，盛了一碗茶放在男子麵前，轉身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麵，不停咀嚼。
雨陽擦擦嘴道：“我已經喝完了，就不打擾你了。”
男子微笑著叫住少年：“無妨，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本來就是讓人相對而坐，聊天解悶的，不然一個人埋頭喝茶，不覺得無趣嗎？”
雨陽弱弱道：“可我不認識你。”
男子笑著搖搖頭：“一回生二回熟，慢慢我們就認識了，能坐在這裏便是緣分，不是嗎？”
他舉止文雅，將碗中茶水喝了一半，點滴不漏：“好茶，雖然品相普通，比不上仙家種植的茶葉有元氣氤氳，但逢人過路，疲憊口渴來上一碗，真比的上仙人種植的茶葉，哪怕用清泉浸泡，也不比這碗茶來的甘甜。”
雨陽倒是不這麽覺得，初到青葉鎮喝的那壺茶，不管是品質還是味道，都是上品，怎麽喝，都讓人感覺甘甜無比，夾帶著茶葉的清香和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說因此增加陽壽都不足為過。
這大碗茶畢竟是普通茶葉，再用粗糙井水泡製而成，味道自然比不上。
連喝七碗，回味起來也不如那碗仙家茶水。
男子讚許的點點頭：“看來你是不明白了，沒關係。有些東西的甘甜，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品嚐到的。少年，敢問尊姓大名，家住何處？”
雨陽竟然傻愣愣的回應了男子，隻言片語，就差把從小到大碰到的事情都給說上一遍了。
男子聽後也不驚訝，笑著又喝了碗中剩下一半的茶水：“真讓人吃驚，你若不這麽說，我還以為你就是一個家族貴公子呢。不過你氣度很好，沒有給我沐猴而冠的感覺，英雄出少年，見微知著，少年定是實力不弱的神人仙人吧。”
雨陽搖搖頭：“實力一般，僅為混元。”
男子舉起來手中碗，有些敬酒的意思，說道：“但你底子打得很好。”
喝完，又向漢子要了一碗。
漢子叼著狗尾巴草給男子盛了一碗，憤憤的摔在桌子上，茶水濺出來不少。
男子也不生氣，繼續和雨陽交談：“雖是萍水相逢，但我和少年你一見如故，正所謂相逢何必曾相識，我想送你一些東西，不知可否？”
雨陽眉頭微皺，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道理，雖然沒辦法用此來衡量男子，但走在外麵，防人之心不可無，可對方盛情難卻，好像沒有罷休的意思，讓少年很為難。
男子笑笑：“心性謹慎，和平常這個年紀的孩子很不一樣。你放心，我沒有什麽歪心思，你說你出身貧窮，但如今穿著一身華貴衣衫，頭別簪子，腰掛玉佩，
雖然把外表打扮的這麽好，但兜裏應該沒錢吧？”
雨陽一怔，摸了摸口袋，好像真沒有錢。
男子笑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再者如此普通的茶水，你也不想賒賬吧，不如我便幫你結了剛剛的茶水錢，順便再送你一碗如何？”
還沒等雨陽答應，漢子便吐出嘴中的狗尾巴草，起身拿走雨陽麵前見底的大碗，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輕輕放下，絲毫沒有濺出來。
“這……”雨陽不知所措。
男子哈哈大笑：“你性子應該很豪爽的才對，況且不過是幾文錢，又能如何，我幫你付了便付了。不要往心裏去，說實在我生平最喜歡那些天才少年。在他們身上投注可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我看你未來不可限量，此刻幫你支付幾文錢，未來若你成了一位大能，屆時幫我一兩次，就算還我人情了。”
“你不會因為區區幾文錢就不願交我這個朋友吧。”
雨陽看著碗中茶水倒映著自己的容貌，突然一笑：“哪裏，江湖救急，多謝前輩。往後若我真能成為大能，再來找前輩還這幾文錢的恩情。”
男子爽朗大笑，碗中非酒，幹杯飲之。
烈酒灼喉，清茶爽喉，喝的很是痛快，皆一飲而盡。
雨陽喝完心情大快，起身和男子道別，繼續在村莊轉悠了起來。
望著少年歡快的背影，男子微笑。
等到少年走遠，突然他麵色蒼白，咳出了幾口鮮血，吐在碗中，有一寸深。
漢子起身拍了拍男子肩膀，冷哼道：“身體都這樣了，還敢強行送這少年一分機遇，你真是怕自己死的慢。”
男子苦笑著擦去嘴角鮮血。
雨陽隻說了自己的名字，卻忘問男子的名字，若他知道幫自己付了幾文錢的賬，又請他喝了一碗茶水的男子名叫王彥武，乃是狐峰七大賊寇之首的武癡王彥武，不知道該是怎樣的表情。
王彥武又咳嗽幾聲，漢子趕忙扔給他一碗水，喝了之後，這才稍稍緩解。
王彥武說道：“這孩子於我女兒有恩，這份機緣，該送。況且我來此，不正是為你找到這個少年，好繼承你的衣缽嗎？”
抬頭看著漢子，後者摘下草帽，方方正正的臉，凝視著少年遠走的背影，即便相距百丈，也看的一清二楚：“我哪裏猜得到，本來我的衣缽是要你王彥武繼承，誰知道你早早被那人給打斷了活路。若早知道，我就不和你牽扯這份因果。”
“不過說起來，到底是誰能把一個陰陽境底子打得那麽好，開分出陰陽平衡的魂魄境巔峰的王彥武打成這樣？一拳下去，僅剩十三年的壽命。”
王彥武回想起當初在狐峰被那一名男子追殺，所剩的五大賊寇倉皇逃竄，便不由得膽戰心驚：“很強的人
，強到沒有天理。”
漢子冷笑道：“知道強的沒有天理，初次見我的時候竟然敢磕頭拜師，要我教你功法，以報仇雪恨。”
王彥武自嘲道：“那時我是個傻子，越是觸摸到強者的門檻，越是能理解那人的恐怖。我這才不敢報仇，隻敢吊著一口氣回來，幫你找到一個可繼承你衣缽的人。”
漢子眉頭一皺：“你為何會看上這個孩子？”
王彥武說道：“這孩子名叫雨陽，而當年將我們五大賊寇打得倉皇逃竄，打掉幾乎一條命的男子，名叫雨花落。”
“父子？”漢子大吃一驚。
王彥武點點頭：“本來我感覺到雨花落離開了這片天地，這才敢回來，想著一定回來找他兒子報仇，隻是這孩子於我女兒有恩，一想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才決定送他一分機緣，再者天賦也不錯，很適合繼承你的衣缽。”
漢子點點頭：“你能想到這裏，便說明你已經想開了。屆時你就是死了，我也會想你的。”
王彥武苦笑道：“就這麽盼著我死？”
漢子挑了挑眉毛：“那你還能活？”
王彥武大笑。
“說回來，你到底送了他什麽東西？”
王彥武笑笑：“我陰陽境打得好，便送他和我一樣能開分出陰陽平衡的機緣，那杯茶水中的陰氣，可抵消不少陽氣。將來開分陰陽的時候，可是能大大提升陰陽平衡的幾率的。”
“嘖嘖嘖。”漢子仔細咀嚼著口中的狗尾巴草：“可真是令人羨慕，要不是我已經躋身千修境，真要向你討要這份機緣。”
王彥武低頭看著桌上的大碗，笑了笑：“你？算了吧。”
別人不知道這賣大碗茶的漢子如何，王彥武可是清清楚楚。
此人乃是與近天帝國相鄰的天荒古國內的一位武境宗師。
天荒古國，曆史要比近天帝國悠久的多，當年還沒有神術一說，天荒古國上上下下，修煉的皆是功法。
自然而然，神人武夫較多，也是因為這樣，天荒古國對於武夫的分層，要比近天帝國細的多。
武境小成、武境大成、武境大圓滿、武境宗師、武境大宗師。
這名漢子便是為數不多的武境宗師之一，再加上有一本難得的功法，除了武境大宗師和一些半隻腳踏入武境大宗師的神人武夫之外，幾乎沒有敵手。
修為更是達到了千修境！
如此強者，哪裏會在意一份陰陽開分的機緣？他的拳頭，以力渾厚為主。
若追求陰陽平衡，倒是畫蛇添足。
當年王彥武被雨花落一拳打跑狐峰，頭都不敢回的跑到了天荒古國，恰逢碰到這位武境宗師。
後者看王彥武竟然開分出陰陽平衡如此奇境，便想讓其傳承自己衣缽。
那時的王彥武
哪裏在乎自己僅剩下十三年的壽命，看此人強橫便拜其為師，想著要回來找雨花落報仇。
但一切都水落石出，外加王彥武越發清楚雨花落那種強者，並非自己拜得一名師傅就能打敗的時候，萬念俱灰。
漢子也有種一巴掌打死王彥武的衝動，白白耗費自己一番心血，結果是個將死之人。
好在王彥武承諾，會給他找一個更好的徒弟，漢子這才按捺住了殺心。
然後便有了此次茶會。
漢子開始收拾攤子，望著王彥武吐出的鮮血，輕輕搖了搖頭：“你回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吧？”
王彥武點點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去雨陽所在的村莊找到那顆櫻桃樹，最不濟也要摘幾顆櫻桃，還有那條魚王，都是我的目的。這件事情我必須完成，不然就要提前入土了。再者說，以前做亡命之徒的時候，沒有少和那人做交易。現在也算最後一筆了，帶著其他幾個賊寇，幹最後一票。”
王彥武非要答應那人，也是因為這次回到近天帝國，受人幫助。
漢子拍了拍王彥武的肩膀：“可那村子，是雨陽的家，你碰上他不免暴露身份，屆時以你第一賊寇的名頭，他會怎麽辦？”
王彥武擺擺手：“保他一命，肯定不會殺的。況且在雨陽看來，你隻是個普通的茶水店家，並不影響你收他為徒吧？”
漢子又拔出一根狗尾巴草，想了想，咀嚼道：“確實。”
王彥武又咳出一口鮮血，怔怔出神。
他非要從天荒古國回來，報仇是一，哪怕後來放棄念頭，也是一份不可缺少的執念，其二便是對自己女兒一個交代，當年狠下心拋棄她，雖是無奈之舉，但讓其淪為婢女，終究是當爹的不對。
於她的愧疚，不說能見麵道一聲歉，起碼要看她一眼。
為了這些還要做回當年的亡命之徒，為落日城大家族做醃臢勾當也無妨了，無非是重操舊業了。
王彥武望著天空，咬咬嘴唇說道：“燕子，爹對不住你。”
漢子拍了一把王彥武的後背，一手端給他一碗茶，說道：“看你咳成什麽樣子了，再喝一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