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你這孩子,我是讓你觀看,你給我拿過來做什麽?”師祖笑道。
張旭把小本子放在桌子上,輕輕翻開小本子。
這個本子原來隻有兩頁,打開之後,封麵的另一麵就是第一頁,封底的第一麵就是第二頁。
上麵從右往左,豎著寫著幾行工整的宋體小楷。
開頭是《七還散驗方》。這是這個小本子裏麵唯一的一個藥方子。
藥方子名稱後麵,就是九味中藥的劑量以及根據不同症狀進行加減的說明。
方子的最後,是一行作者的注:此方原名《九還散》,官府惡之,隨改為《七還散》。天下必死之人服之,可續命十曰ri,亦或可有一線複生之機也。傳承之人必德行端方,醫病之時,看病患德行是否端方真善,否則,需用它方。傳承者需珍之慎之,萬不可以此牟利,以免塌天大禍臨頭,禍及本門。
張旭看完藥方,抬頭看向師祖。
“你看我做什麽?再好好看看這個方子,牢牢記住它,然後我告訴你怎麽製劑。”師祖惱火地笑道。
張旭這才明白,原來師祖這是要傳給自己門中的珍貴藥方!
他本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然師祖也不會這麽看重他的天賦。所以,他又看了三遍,算是牢牢記住了方子裏麵所有藥材的劑量和根據不同病患對方子的加減劑量。
師祖點點頭,拿過那本小本子,鎖進了保險櫃,這才對他道:“孩子啊,你記住我的話,如果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不要用此方牟利。
不過,我門中不允許自己的弟子生活得窮困潦倒,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有心思懸壺濟世?所以,師祖允許你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用此方子從那些有財無德的人手中換回錢財,以做家用。
門中先祖所處的時代和現在不同,他們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那個時候,這樣的救命良方,足可以讓歹人覬覦,引起滅門慘禍也不算稀奇。
現在不同了,如果你不收費,光是這些珍貴的藥材你就買不起,還談何治病救人?
這個藥袋子裏有我剛剛配好的三副藥,可以救治三個將死之人,你使用它們之前,一定要確保這三人是好人才可。
我可不是迂腐的老家夥,那些惡人早一天死晚一天死,無礙世人的生活。這些救命的藥物,用在好人身上,說不定可以讓更多的好人收益。
而且,這個方子還不能假手他人,要切記不要張揚,你可明白?”
張旭急忙點頭,他知道,師祖這是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如果不是十分喜愛自己這個徒孫,這麽貴重的藥方,怎麽可能交給自己?
“好了,現在我再說說這個藥聖鼓。”師祖指著那個黑黑的小石磨道。
“藥聖鼓?這不是一個小石磨嗎?張旭有點納悶。”
“孩子,你聽我給你說啊。”師祖在寬大的八仙椅子上坐好,示意張旭也坐下,這才喝了一口茶水開始講古。
“下麵我要說的話,是咱們門中每一代掌門人口口相傳的典故。我姑妄言之,你姑且聽之。
話說貞觀七年,天降大星於長安藍田縣義馬河畔,當時此怪石分為兩半。被我門開山祖師藥王孫思邈得到,曆時三年方才琢磨稱成此石磨。誰知道,用此石磨磨成的散劑居然療效更好。
所以,這個小小的石磨就成了我門中的傳承至寶之一。
因為要隱晦此石的來曆,避免那些無謂的爭執和歹人的搶奪,祖師藥王才給這個石磨取名為石鼓。
後來,門中弟子把這個寶貝叫做藥聖鼓。
好了,我現在記憶大不如前,先給你說兩件事吧。
這兩件事你要記牢。第一,你的父母是我最看重的弟子,他們心甘情願地去鄉下行醫,是真正的為老百姓病苦全心盡力的好醫生,你以後要好好孝敬他們。
我和你的祖父本是師兄弟,可惜他一心走仕途,最終和我分道揚鑣,因為勞心勞力過度,於十六年前猝死於任上。
你記住,他是個好官。雖然出了師門,卻也算得上是治世能臣。
第二,有你祖父的前例,你將來無論做什麽工作,都要記住,真、善、孝、才是立身之本。
如果,你想通了,又行醫了,無論你在我這裏,還是在其他醫院,一定要記住,當你看到別人的方子會損害病患身體的時候,一定要指出來!
另外,在你沒有坐館以前,一定要遵守世俗界醫院的規矩,不要輕易給病人開方子治病。
對了,你已經十八歲了,這是我給你辦理的行醫執照,和一些相關文件,你收好。將來這些東西對你或許有用處。
這是我以前常用的一套銀針,如果遇到危急的病人,針灸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特別是心疾和腦疾以及大出血之類的急症,針灸可以救命的。
還有,還有什麽來著?你看,師祖的腦袋不好使了吧?算了,今天就說到這裏吧,寒暑假不要去別處打工,來師祖這裏玩兩天,然後滾回家去孝敬你的爺娘。哪怕給他們采藥、碾藥、抓藥也算是盡了你的一份孝心。好了,給老子滾出去,看到你我就有氣。
回來,帶上你的藥聖鼓和方劑。
對了,我想起來了,這個袋子裏的三副救命的《七還散》還沒有研磨,你在必須用到的時候,隻要用藥聖鼓磨成細粉,越細越好,用溫水衝開,給將死的病人已經不能自主吞咽,可以給他灌下去,就可為他續命起碼七天。
如果他還有自主吞咽的能力,可保他十天不死。
在這期間,或許會有生機出現。
現在,你給我滾!”師祖說完,似乎真的生氣了,指著房門對張旭吼道。
張旭第一次見到師祖發怒,心裏也很不好受。
畢竟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在這個老爺爺身邊比在父母親身邊的時間還要長。感情比起老爺子的親孫子更勝一分。
他收拾好藥聖鼓和那三包《七還散》對師祖道:“您老不要出國了,他們不值得您出手救治。
我知道,您不遠萬裏給那些歪果有錢人和達官貴人治病收費很高,就是為了完善咱們這家醫院的硬件,最後得到實惠的還是咱們華夏的老百姓。但是,畢竟您老了……”
“滾!寧可去學那個勞什子建築學,都不幫我,少在老子麵前裝好人!”師祖又開罵了。
張旭用那個巨大的旅行包裝起了藥聖鼓和《七還散》,走到了門口,又回頭對師祖道:“您老人家一定不要過於勞累,都快九十歲的人了,不要再出診了,那些想要看病的達官貴人們有的是錢,讓他們自己過來!憑什麽要您東奔西跑?
還有,那些歪果仁,無論他們的身份多高,您也不要管他,論起來,是他們求著您,如果真心想要您出手,那就乖乖地上門求診!
如果您感覺累了,那就讓師叔和師兄們出麵給他們治病,您也該歇歇了。
師祖,您一定要聽話,不然我生氣了。”
師祖被張旭的話氣樂了:“你生氣管用嗎?沒大沒小的混賬孩子,好好的中醫不做,非要去學建築,真是氣死我了,滾吧,寒暑假一定要回來看我,我都一把年紀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駕鶴西去,你看我一次就少一次啦。”
張旭的眼淚一下子就奔湧而出!他急忙轉頭,狼狽逃跑。
門內傳來師祖孩子般的哈哈大笑聲:“耶!那麽多年沒有看到過你哭鼻子,今天老子有幸,終於看到你狼狽的模樣了,回頭就告訴你的師兄弟們,讓他們也樂嗬樂嗬,哈哈!”
張旭惱火地就要回身去找師祖理論,但是一想到老人家多年的諄諄教導,比對待親孫子還要親的感情,還有,老人家很少有的愉快心情,還有他老人家凡事看得開,放得下的胸懷,張旭就不打算再和老人強嘴了。
不過,不回去還嘴也要警告一下師祖,笑話一下老人家,說不定會讓他心情更好一些。
」
——
於是張旭停住腳步朝著門裏吼道:“師祖啊,您老今天吃了大虧了,知道嗎?您本來是我的爺爺輩,卻自稱老子。這不是生生給自己降了一輩,和我師伯和師叔們一個輩分了?
不過,也有好處,或許您降了一輩,會年輕幾十年,這還是劃得來的呢。”
“滾!”門裏傳來老頭子的怒吼聲。
張旭清楚地聽到了門內老爺子壓抑的笑聲。
還有各個診室裏師伯師叔以及師兄弟、師姐妹們憋著氣的笑聲。
在師祖的中醫院裏,敢這麽和師祖說話的,唯有張旭一個。
張旭坐在劉老的床頭已經將近十分鍾了,他仍然是雙手緊緊地抱著那個巨大的旅行包的姿勢。
鄭大嫂擔憂地看著張旭,不敢打擾他的思考。
此時此刻,鄭大嫂最害怕的,就是張旭受不了劉主任的譏諷,一怒辭職不幹了。
抱著旅行包,這就是要跑路的節奏啊。
她根本不會想到,張旭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鄭大嫂開始朝著張旭走了兩步,輕輕說道:“輝子啊,現在無論做什麽工作,都會難免被冤枉,被斥責,受一些窩囊氣。
咱們不和他們計較。隻要病人滿意,任憑他們說什麽去,你千萬不要撂挑子啊。”
張旭驀然一驚:“誰撂挑子?是我嗎?不會的。我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能行,可以讓這位老人家大大延長生存時間。”這話是他從沉思中剛走出來,沒經過大腦直接衝口而出的。
這一次,張旭的話猶如石破天驚,不僅鄭大嫂愣住了,就連裝睡,保持沉默的劉和老人也急速睜開了眼睛。
兩人急切地看向張旭。
鄭大嫂臉上的驚喜根本就掩蓋不住。
劉和老人臉上的信任更是多過了疑惑。梅老的徒孫啊,說不定他會把梅老請來,親自給自己看病?
這是劉和老人唯一能夠想到的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