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相見一場
江憶雨握著玉簫的手一頓,看著諸葛騫戩清秀的容顏良久,緩緩說道,“這茶都不似原來那般好味了,何況煮茶之人呢?”
江憶雨目光空靈幽遠,琥珀色的眸子似有吸力一般,深邃而看不到盡頭……諸葛騫戩品了口茶,搖搖頭道“確實不似昨日那般好味了!”
江憶雨嗤笑一聲,望著他說道,“我從東離到商瀾,在兩國之間皆有動作,不久前發現,似有人在背後助我,不知此人可是騫戩你?”
江憶雨目光灼灼地看著諸葛騫戩,諸葛騫戩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詫異地看著她說道,“何以見得?”
“我的人按著線索追尋,尋到了北冥國鳳都。”
“什麽線索?”
“一個女子,常穿藍衣衣衫,善用劍,以信鴿來傳遞消息。”
江憶雨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中的玉簫,諸葛騫戩沉默了一會,正色道,“我雖不知鳳都何時出現這樣一個人?但是,貞兒,這背後之人非你眼前之人。”
江憶雨靜默不語……諸葛騫戩繼續說道,“你若想知道此人,我去查便是。”
“不必了”
“為何?”
江憶雨拿起桌上的茶品了品,眉頭微蹙道,“暗處之人,自有隱匿之能。此人若不是騫戩你,我便不想知道。”
諸葛騫戩笑了笑,“也罷!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已是重負,何必在徒增恩恩怨怨。”
一盞茶已空,又倒了一杯……江憶雨看諸葛騫戩一杯一杯地飲,而自己麵前還是原來的那一杯……挑眉對諸葛騫戩說道,“這茶這般難喝,你怎能喝得下?”
諸葛騫戩握著杯子,看著杯中茶,說“是不如當年那般好味了,但到底這煮茶之人還是原來那個”
江憶雨不語……將手中的玉簫放在桌子上,“那墨玉是讓你做成簫的,你將它給了唐慎做劍,想來你這個上大夫也是再難尋到一塊絕佳的美玉了。這玉簫是南陽獨玉所製,成色上佳,玉質厚重,配你也當得。我如今身無長物,也沒有這等雅趣的心思,左右是浪費了。騫戩若是不棄,就當是我的見麵禮吧!”
諸葛騫戩撫摸那玉簫,通體潤澤,沒有一絲一毫裂紋,想來必是從一整塊玉上取得料,觸感冰涼卻溫和,難得一見!
“貞兒識玉之能,四國的頂級地玉商,或許可較一二。”
“騫戩莫要取笑我了。”
諸葛騫戩收下了玉簫,對江憶雨說道,“你為何不將唐慎留在身邊?”
“你又是為何讓他來到我身邊?”
江憶雨站了起來,雙臂背後,紅梅白衣那般明豔,卻因著清瘦的身軀愈加清麗……
諸葛騫戩低下頭,歎了口氣……
“你身邊需要能夠保護你的人”
“當年我將他給了你,便是為了護你,如今你將他送到我身邊來護我……莫不是騫戩覺得秦貞彼時年少,所行之事做不得數!”
“非也”
江憶雨似有些無力,“慎兒還小,縱使天下大亂,他在你這裏,你總歸能護他平安。如今,他既不願直麵他的身世,又因著你的命令在外不歸。到底還是卷進這場腥風血雨中了。”
“若是亂世,天下無人可以幸免,他亦如此。”
江憶雨轉過身,諸葛騫戩筆直的身軀,清明秀朗的麵容,年輕的容顏與沉穩氣韻那般矛盾又自然,依舊是少年老成的樣子……
“我這次來見你,有一件事還望上大夫一助。”
“但說無妨!”
“林若清在東離國的幽蘭殿內與木太妃在一處,我不放心。”
“林若清?”
諸葛騫戩思忖片刻,“就是那位夕照郡主的孩子。”
“不錯!是夕照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
諸葛騫戩了然,看著江憶雨問道,“你想如何?”
“昔年,離紹寒來北冥國做質子,躲過了諸位皇子的視線,最後出其不意,異軍突起,方得爭奪江山之可能。林若清是夕照的孩子,父母皆已雙亡。孤寡之人,無人照拂。於皇室而言不過是棄子罷了。等待時機成熟,讓林若清來北冥國為質。”
諸葛騫戩點點頭,“你若想護他,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隻是兩國邦交,需得有緣由。”
“四國會之後,想必這樣的理由會有很多。”
諸葛騫戩兩邊嘴角上揚,看著江憶雨說道,“想來這次四國會必定會很精彩了。”
“騫戩是否說服了北冥凰出席四國會呢?”
諸葛騫戩微微皺眉,“沒有。太子無心去。”
江憶雨雙臂抱胸,笑著調侃道,“你們這位太子,天之驕子,讓他長途跋涉去望山也是屈尊降貴了。”
“貞兒可是還對當年之事有疑問?”
“秦家獲罪,是與北冥國私通,北冥太子是關鍵人物。”
諸葛騫戩起身,走至江憶雨身邊,“當年的事,也許除了太子殿下與離紹寒,無人可知。若是你查出真相,可是要……”
諸葛騫戩欲言又止,江憶雨冷然,“騫戩是怕我傷害你的太子殿下?”
“非也,隻是……”
“隻是,你還是擔心,此事會與北冥凰有關。”
諸葛騫戩不語,江憶雨緩步走至桌邊坐下,飲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不管此事是否與他有關。”
“貞兒此話當真!”
男子明朗的臉上有著震驚還有些許驚喜,這一幕落在江憶雨眼中,就像曾經那兩個在寒月宮中孩子,嬉笑打鬧之時,便是此番真情流露……
“看來,北冥凰在騫戩心中分量很重,堂堂北冥國的上大夫,若是處處這般喜怒行於色,縱使有北冥凰在,也護不得你吧!”
江憶雨淡然一笑,“騫戩不問我原因嗎?”
“為何?”
“哈哈,一涉及到北冥凰的事情,騫戩總是這般不淡定。”
諸葛騫戩立刻恢複了一貫的淡定,行至桌邊坐下……“太子殿下是北冥國最重要的人,怎能不在意”
江憶雨瞥了他兩眼,輕輕搖頭,“既是騫戩於公於私都在意的人,就算與我有仇有怨,秦貞定不會傷害。”
“貞兒……”
江憶雨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北冥凰若是執意不願赴四國會,騫戩不必勉強。”
江憶雨起身朝諸葛騫戩作輯行禮,“我該走了。再見之時,四國會盟;之後,便是烽火狼煙了。秦貞這一生,咎由自取,與人無尤。不論是昨日的秦貞還是今日的江憶雨,於這人世間牽掛的人不過區區而已。他日,朝堂內外,國事邦交,行於亂世之中,生死之間……若是有與秦貞相悖之事,萬望兄長保全自己。那麽秦貞複仇之路,不論結果如何,內心都得安寧了。”
女子涼涼的聲音述說著告誡或是寬慰,似乎開始和結局都是悲涼的,似乎從一開始就是一條注定沒有退路的路,到底生死無門,就這樣活著吧,抱著一個信念,成也好敗也好……隻願所牽掛的人,安然得活著,好好的活著……
“騫戩,不必憐憫我,從踏上這條路開始,便從未想過活著,也從未想過活到今天……比起那些死去的秦家人,我活的夠幸運,夠幸福了。”
女子白紗飄揚,脊背挺直,清瘦明麗的背影一步一步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林中……
林中風乍起,吹得樹冠搖搖晃晃,男子濕潤的眼眶注視著那抹清瘦的背影如她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手中的玉簫被林中愈來愈大的風震得發出嗚咽的聲音,諸葛騫戩於風中卓然而立,褐色長衫,寬大的袖袍,筆直的身軀……佇立良久……
“貞兒,隻怕他不忍你如此。”
簫聲鳴鳴,陣陣催心;情之一字,傷人傷己;因果循環,或為天命。
……
諸葛騫戩緩步走出林中,明朗清秀的臉上已恢複往日的睿智……
“上大夫”
握著手中的玉簫,諸葛騫戩回過頭,林中風似平靜,祠堂在那裏,寧靜靜謐,一切都是祥和美好的……男子不禁莞爾,轉身上車……
“走吧”
“是!”
車夫駕著馬車原路返回……
“人走遠了,別看了”
擎奕站在江憶雨身邊,看著諸葛騫戩的馬車離開直至不見……
他一襲綠衣,滿頭銀發隨意地紮在腦後,白皙的皮膚,柳葉眉,點絳唇,一雙漂亮的杏目,若不是那充滿磁性的聲音,縱說是女子也不為過。
“多謝你,能讓我來看他。”
江憶雨側身,眼中滿是赤誠地看著擎奕,擎奕歎了口氣,“若不是為了我那個徒弟,老夫這麽大歲數了,與你們這後輩折騰什麽勁!”
江憶雨笑著搖搖頭,“世人對鬼醫有諸多猜測,也猜不到您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生了一副如女子般美麗的容貌,且駐顏有術,這般年輕貌美。”
朱唇微揚,擎奕此刻的心情不錯,“你倒是個嘴甜的!不像納蘭臻那小子,總是拿這皮相來取笑老夫!”
江憶雨淺笑不語。世間的事情還真是奇妙!誰能想到被四國傳得神乎其神的鬼醫,竟是這樣一個人呢!
“你這副身子可經不得這林中的山風,隨我回鬼醫穀去吧!”
江憶雨點點頭,兩人轉身朝不遠處的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