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僅此一次
入夜山間的風很冷,江憶雨站在山巔俯瞰著山下的甘陽城,燈火閃爍人未歇,想來城中應是很熱鬧,百姓生活祥和方是國之盛事。
山風寒冽,風吹過,可吹滅燃燒之焰火,心若是暖的,倒底也不會被風吹冷。可是人心很冷,冷到骨髓裏,冷的置於火中都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心若冷了,風是暖是冷又有何不同。
江憶雨走到上官雲墨身邊將披風披在他身上,許是失血過多,受了傷,身體疲乏,倚著山石便睡了。
昔年故友,為母國所棄,獨自一人帶著國書,從邱楚國至北冥敵國為質。誰能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沒有在長途跋涉,饑餓幹渴中死去……一身襤褸,衣不蔽體,骨瘦嶙峋,滿身汙垢,臉色如同現在這般蒼白無血色……在北冥國大殿上取出層層包裹的國書,與他一身破敗相比,那國書幹淨整潔,沒有一絲褶皺……“…邱楚國國師之子上官雲墨,奉邱楚國國主與國師之命,赴貴國為質。望兩國和睦,免百姓於戰火,止刀兵之禍……”他跪下去,跪得那麽用力……
少時為質,無國無家。在質子宮中,忍饑挨餓,備受欺淩。可是,即便為國所棄,於黑暗中艱難求生,即便活得毫無尊嚴,為奴為婢,即便無裹腹之食,無冬日暖衣……上官雲墨心中,依然有國有家,有一腔熱血!多少難熬的歲月,亦從未失過希望,從未想過放棄……
“雲墨,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你才是最苦的。離紹寒雖苦雖艱難,但是他有支持他的世家大族,縱為質子,也有秦貞陪伴守護。可是你不同,你隻有你自己。我知你心中有我,但更有千千萬萬邱楚國的百姓。當初,回國主政,還萬民太平盛世是你的信仰,是你活下去的動力。我們出生便與權力相關,不論有多少曲折,多少愛恨,都改變不了我們生而被賦予的使命。既然被賦予了權力,就要對得起這份責任!我知你被驅逐,被舍棄,恨極了自己的家族。可是,當國家內憂外患,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時,你毅然歸去,驅除敵人,改革弊製,改善民生。因為你我皆明白,在我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是國給了我們一方磚瓦安家,是家族給了我們尊嚴與庇佑,讓我們能活著,甚至是光鮮亮麗,高人一等的活著。所以,即便被利用,成為獲得榮耀的利劍,當國守護不了國,家守護不了家的時候,我們有義務去守護。上官雲墨如此,秦貞亦是如此。
雲墨,在複仇的路上,我已經回不了頭了。秦家於秦貞就是信仰!我顛覆了和平,掀起了戰爭。不是待百姓從善、不殺百姓,就是正義之戰。即便是皇親貴族,亦是活生生的生命,他們若是喪於我手,也是罪孽!秦貞為死去之人正名,活著已無牽掛。你與我不同,你還有慎兒,他還小,於亂世中難以立足,需要你來保護他,教導他。你沒有對不起我!玉瓊宮閉宮兩年,你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為了助我複出,強行修行禁術,已遭反噬。隻恨我知道的太晚……秦貞沒有幾年可活,你又有多長壽命可以消耗……雲墨,這些話,我隻說一次,僅這一次,好好活著,一定要看著我將離紹寒的天下奪回來,用他的血來祭我秦家族人,我死了,你再死!”
上官雲墨緊閉的雙眼睜開,看到一個瘦弱卻堅毅的背影,那樣瘦小,那般淒涼,又那麽挺直……抬起手想要抓住,卻被風吹紅了眼……
這一戰,有太多陰謀與算計,硝煙才剛剛開始……她什麽都不怕,別人在算計她,她也在算計別人,局中局,計中計,設局解局之人皆以自己性命為賭注,若輸了,人間便再無此人。她不怕死,這條路可能走不通,可能走到一半她就沒有時間繼續走下去了……所以她怕,怕來不及……
山中叢林,樹木草莽雜亂的生長,唐慎牽著馬,手中握著火把,在密林之中行走。他沒能跟得上江憶雨,被甩了很遠,隻能依照地上的馬蹄印一路尋找……
前方出現成片火光,唐慎朝火光走了過去。
明昭跪在地上,身後是一萬左翼軍,每人手舉火把,將山中照出一片光亮……
“屬下保護國師不力,屬下罪該萬死!”
上官雲墨手取下身上的披風,對明昭的請罪不置一詞。
“出來吧!”
唐慎從林中走出……明昭看到是他,立刻拔劍相向,“你是誰?”
唐慎臉上出現別扭難言之情,轉頭翻身上馬,“國師無恙就好,唐慎先走一步!”
唐慎駕馬剛行,上官雲墨彈出一顆彈珠,飛至馬腿,馬吃痛,前蹄跪地,唐慎連翻兩個跟頭從不受控製的馬背上下來,氣急敗壞地朝上官雲墨說道,“沒想到邱楚國師竟然會在背後偷襲!”
上官雲墨上馬,對明昭說道,“將唐慎給本座帶回軍營,護駕不力之責可免!否則,軍法處置!”
“是,屬下謹遵國師之命”
上官雲墨說完,調轉馬頭,帶領左翼軍回軍營。留下明昭與唐慎,兩人互瞪著彼此,唐慎對上官雲墨的安排極其不滿,看到明昭已拔劍,二話不說,拔出墨玉長劍,劍指明昭。
“想帶本公子走,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明昭冷哼一聲,兩人打了起來……
夜離敲著二郎腿坐在樹上,看著下麵的兩個人廝打在一起,無趣地搖搖頭,鬼魅身影一閃,消失在林中……
江憶雨走出山林,山林外從戰場上撤回的王軍已恭候她多時,出城時整齊的五千王軍,人數明顯少了很多,還有許多傷兵,雖已處理了傷口,仍可看出行動不便。
“副將,我們還有多少人?”
“啟稟侯爺,不到兩千人,重傷三百多人!”
他們都目光鋥亮的看著江憶雨,這些人是攝政王的精銳騎兵,一番惡戰下來,損失了一半還多。
“侯爺,屬下有一事明,還請侯爺解惑!”
江憶雨側身看著副將,說道,“副將請講?”
“侯爺,我們與邱楚國一戰,為了守護相州諸城,如今邱楚國已退兵,為何不回相州城?”
江憶雨聽到副將的疑問,目光掃向王軍的將士,每個人對這個問題似乎皆存疑……
“軍情大事,本侯無法與諸位細言!不過,所有於玉姬山犧牲之王軍將士,皆是為國盡忠而亡!他們不會白死!本侯定會找全他們的屍骨厚葬!並讓敵人血債血償!”
“唯侯爺之命是從!”
“唯侯爺之命是從!”
……
一千多王軍跪了下去……軍人服從命令是天性!然而麵對此刻之局勢,作為一支精銳騎兵,折損了一半有餘……他們需要一個安心的答案!每一個軍人從入軍營那一刻起,便做好了戰死沙場,保家衛國之準備。他們不怕死,但是要死得其所!若是為國家,戰死又如何?!
秦貞曾是東離國的女將軍,所以她很明白,明白一個士兵的心意。
“全軍集合,隨本侯前往甘陽城。”
甘陽城,位於商瀾國西南部,是甘陽道上唯一的城池。而甘陽道則東離國與商瀾國進入玉姬山的唯一通道。
江憶雨帶領一千多王軍一路向東朝甘陽城而去……
北冥凰一襲紅衣,於戰馬上看著山下向甘陽城奔去的隊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看來,本宮來晚了。”
“殿下,我們是否還要去甘陽?”
一千多人的隊伍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中,北冥凰周身的氣息變冷,似極其不悅。身後的龍衛瞬間緊張起來……
“不必了,本宮另有打算!”
夜空中,一隻白色的信鴿飛來,龍衛將其擒住,從鴿子腿上取下信筒,放飛了信鴿,展開信紙,
“殿下,陛下要您速戰速決,盡快回宮!”
北冥凰朱唇微抿,金麵之下的臉色多了一份桀驁與玩味……
“傳秘信給上大夫”
“是!”
四國軍隊齊聚玉姬山,一日已有兩戰,勝負未分,便意味著戰爭的延續。玉姬山下的戰爭還要打多久,無法做出預測。但是四國政治日日關注著玉姬山的戰報,不管玉姬山落入哪國手中,都意味著天下將陷入一個混戰的狀態。畢竟四國籌備等待了七十年,統一四國之野心,已經慢慢蘇醒,生根發芽,漸漸壯大……
明昭的劍刺向唐慎後背,被唐慎躲開,一個飛身旋轉,唐慎落至明昭背後,劍架在明昭的肩膀上……
“怎麽樣,認輸吧!”
明昭突然從側麵轉身,單手斬刀,擊落了唐慎的劍,一掌擊出,“啊!”唐慎向後倒地,捂著胸口,指著明昭說道,
“你使詐!”
明昭笑著說道,“兵不厭詐!你輸了!”
唐慎不忿,“輸了又怎樣!輸了也不會隨你回去!”
明昭冷笑,用繩子將他綁了,“你做什麽,你放開我…”
拾起唐慎的劍別在腰間,伸手將唐慎拽起來,“去不去由不得你!”
說完,把唐慎的嘴堵了,扛在肩上,回軍營向國師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