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屍蟲
鐵頭的身體向後退了幾步,看來神像對付厲鬼應該算上利器。鐵頭縱身一躍,跳了起來,一把將紅帳扯下,抱著女人。
遊冷雨想要上前追逐,抱著神像朝著鐵頭跑去。
“別追,放過他。”
我已經受傷不輕,說話的時候氣力不足。
遊冷雨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手裏捧著那尊神像,將神像對準不遠處的鐵頭和那個女人。鐵頭吃了虧,將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的女人抱了起來。他用極其憎惡的眼神盯著我看。
他迅速從閣樓上的窗戶跳了出去,帶著那個女人。
鬼東西也沿著牆壁逃了出去。
現在房間裏就剩下了我們三人。
遊冷雨抱著那尊神像,四處打量,朝著昏暗的房間大聲喊道:“還有什麽小鬼,你們快出來,看我不照死你們。”
很久無人回應。
能聽得出來,遊冷雨對鐵頭還是很畏懼的,她的聲音明顯是故作鎮定。估計是確定安全後他才跑到了我和馮嶽麓的身邊,蹲在我們的身邊照看我的傷勢。
我離她很近,可是遊冷雨卻繞過了我的身體俯下身子查看馮嶽麓。我的心瞬間冰涼到了穀底,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樣失落,這樣的失落比我身上的傷還要疼一萬倍。
“你傷的很嚴重。”遊冷雨問。
馮嶽麓勉強睜開了眼睛,小聲說:“身上很疼。”
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是遊家班的雜役,他們在門口窺視了一番後迅速進入到了房間裏。遊班主是最後走進來的。
他看了看我們的傷勢,大聲朝著遊冷雨吼道:“你個丫頭,怎麽也不說一聲就來這種地方。”
遊冷雨低著頭不說話。
“如果不是給我們留了標記,真怕你有什麽閃失。”遊班主的話裏又氣又愛。
後來我才知道,我們追出來的時候遊冷雨也跟了出來。她害怕我們三個人不熟悉豐縣的路,會迷路。跟了一段時間就跟丟了,直到看到了我們進入了妓院裏。
開始的時候以為我們是那樣的人,生氣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裏麵走出來的一個客人說話——兩個傻小子給那女鬼送葷腥了。聽聞後,她才覺得事態嚴重,回到梨園裏請了祖師爺神像就一個人匆匆忙忙來救場了。
我想,遊冷雨更在乎的並不是我,而是在意馮嶽麓。
被抬回遊家梨園的時候,遊冷雨一直跟在馮嶽麓的身邊。我在心裏一直罵著,該死的馮嶽麓,不得好死。
可是那時我的意識還是很清晰的,雖然我嘴巴上一直罵著,對於馮嶽麓,我並沒心生恨意。
被雜役抬上床,一個人在放在孤單清冷的房間裏,頓時心裏空虛至極。父母回了張莊,估計他們現在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鐵頭也不見了蹤影,他被那個女鬼迷惑,凶險莫測。
在這深宅大院裏,我找不到一丁點的存在感。我甚至想要回去,想要過以前簡單的生活。沒事的時候就和鐵頭去鄉間地頭捉泥鰍黃鱔。
雖然經常被父親責罵,可那種生活才是最單純而快樂的。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遊冷雨和一個郎中帶著一些外用膏藥來到了我的房間。她的眼圈有些紅潤,瞅見我的時候還刻意把視線移開。
郎中在我的床邊坐下,遊冷雨將端著的膏藥放在桌子上。
郎中掀開我的衣服,裏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洞。他的眼神很詫異,似是有寫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和剛剛那位少年到底碰到什麽東西,身體上全是這些小洞?”郎中問。
看來郎中和遊冷雨先去了馮嶽麓的房間。
“屍蟲你知道嗎?鑽在肉裏麵的都是屍蟲,不知道你的膏藥能不能起作用?如果沒效果,就別給我凃了,不然那些蟲子深入骨髓可就麻煩了。”
雖然我不是道士,祖父曾經給我講過這些蟲子。畢竟他和死人打交道的時間多,什麽樣的世麵沒見過。
遊冷雨在一旁悶不做聲。
“行醫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說。我隻有一些外用的膏藥,治療傷口有奇效。”
我忽然有些不安。
“你已經給他敷了你的膏藥?”
郎中點了點頭。
我忍著劇痛,縱身而起。
“你這郎中,壞事了。”
我向馮嶽麓的房間跑去,身後遊冷雨和郎中跟著。還沒走到馮嶽麓的房間就聽到了裏麵嚎啕的慘叫聲。推開房門,馮嶽麓已經在床上疼得直打滾。他反弓起了腰身,身體就像一座搭建的拱橋一樣,牙齒死死咬著嘴唇。
“快擦去他身上的膏藥,膏藥對屍蟲有刺激。進入身體的屍蟲在往他身體裏鑽。”
遊冷雨有些著急了。她連忙在門口呼喊著院子裏的阿媽,讓她們準備濕毛巾和水盆。那些阿媽倒也動作迅速,一盆清水和幹淨的毛巾遞到了床邊。
估計是遊冷雨的呼喊,遊七羽和一些正在院子裏排練劇目的戲子也進了房間。
遊冷雨將我推開,將毛巾揉幹,小心翼翼擦拭著馮嶽麓身上的膏藥。極度的疼痛讓馮嶽麓在床上亂動,我和郎中用了渾身解數才將他按住。擦拭後的馮嶽麓的疼痛才稍微緩和一些,躺在床上,沒了力氣。
遊七羽站在旁邊問:“你們到底碰到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
“一個女鬼,她控製了鐵頭。屍蟲入身。”
“啊!”遊七羽大叫一聲。
“你知道這屍蟲?”
遊七羽回答:“我怎麽會不知道,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給我講過。以前我父親和你祖父遇到過一次,那次梨園裏來了一個怪異的客人……”
這個故事我也聽過,那個客人受了屍蟲入身。
戲子這一行也算是走江湖的,奇聞異錄倒是聽過不少。不過對於屍蟲這些東西也隻是聽說並沒真正見過。人不能死在梨園,梨園裏禁忌有外來的人橫屍。情急之下老班主和祖父也是全豐縣到處求醫,可是沒人能救那個客人。
最後無計可施,祖父隻能去找那些死去的票友。從一個死去多年的老票友哪裏得知,想要治療屍蟲病隻有一個辦法。屍蟲也是活物,是活物就要呼吸。死人身體沒有可供呼吸的空氣,屍蟲在死人身上會隔一炷香的時間就鑽出皮膚換氣。
想要驅除活人身上的屍蟲,隻有讓人身體假死。逼出身體裏麵的屍蟲,換氣的時候挑出屍蟲。
“一個人不可能憋氣那麽久。沒人能做到。”
郎中有些不解。
遊七羽也有些拿不定注意,如果失敗這就是關係一條人命的事情。
“這樣做絕對不可以。那個客人就是這樣命喪九泉的。”
“我們還有選擇嗎?我們沒有選擇,更何況,我也不會拿我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的。”我撩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身體上麵密密麻麻的小洞。密密麻麻的小洞和小時候出麻疹時的景狀一樣,讓人覺得很恐怖。
站在遊七羽身後的人掩麵,害怕看到我身上密集的小洞。
所有人都肅穆了。
“遊班主,還記得老班主曾經是怎麽做的嗎?”
“銀針插頸後的風門和啞門穴,人會立馬陷入假死狀態。假死的時候必須用朱砂封住七竅,防止魄出身。若是魄被鬼差拿走就再也救不活了。魂離身後,房間周圍必須用黑狗血圍成圈,房頂放一隻三年以上未交配過的公雞。這些都是防止鬼差近身的利器。”
遊班主說的都是實話。祖父曾經也是這樣告訴我的。
不過這樣做最大的問題就是,人是有宿命的,該死的時候就必須得死。就拿那個客人來說,假死後偏偏遇上一陣傾盆大雨。黑狗血被淋散了,鬼差帶走了他的魂還拿走了魄。最後一命嗚呼。
我害怕上天不會眷顧我們。
“那就按照這個方法去做,屍蟲已經侵入了馮嶽麓的體內,如果入髓入心就救不了了。”
“可那個人還是死了,我父親和你祖父都沒能救到的人你覺得我們能行嗎?”
遊七羽還是猶豫不決。
坐在馮嶽麓身邊的遊冷雨撫摸著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含情脈脈。
“快去,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時站在人群裏的守門老頭在遊七羽耳邊嚼了一會兒舌根。
遊七羽小聲問:“這樣行嗎?”
“試試。”
“那好。我們馬上去準備。”遊七羽吩咐了幾個得力的雜役去準備東西,房間的人散開了。
郎中也覺得自己愛莫能助,提著自己的藥箱匆匆道別離開了。現在房間裏隻剩下我、昏睡的馮嶽麓和坐在他身邊有些傷心的遊冷雨。
遊冷雨的眼睛裏飽含著淚水,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甚至能看到湖水裏蕩漾的水草。她如果能為我這樣傷心該有多好,可是,可是這隻是我的幻想。看來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我畢竟隻是農村的野孩子,身上隻有風塵仆仆的俗氣。
馮嶽麓不一樣,馮青雲雖然是土匪,可是他卻從小如一個大家公子一樣成長。他的氣質絕對能讓那些深閨裏的姑娘動心。
我一個人默默離開了房間,失落的我過門檻的時候差點被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