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交易
在牢裏度過了最漫長的一夜。幽深昏暗的洞穴裏根本就不知道時辰是多少。
士兵換了班,新進來的士兵軍姿站得筆直,表情生冷。旁邊的馬飛終於醒了,他站在柵欄邊上伸著懶腰。他掏著牙齒縫,一邊掏還一邊吐著牙縫裏掏出來的汙漬。
馮嶽麓問我:“他在吐什麽東西?”
“你不會願意知道的,還是別問了。”
“哦。”他隻是簡單回應了我一聲,就不再說話。
旁邊蓬頭垢臉的馬飛朝著士兵喊著:“今日是不是又要死人?”
他的話在偌大的牢房裏特別突兀,身後的人聽到後都臉色大變,驚訝得張開了嘴巴不敢合攏。
現在的馬飛居然異常清晰,看來昨晚是被那個士兵給揍正常了。不過他的瘋癲估計隻是暫時的。
他又笑嘻嘻麵對著我們,說:“別擔心,隻有一個人。七姨太來了後就每天死一個人了,現在牢房外麵站著的都是七姨太的人。這些人你不覺得有些怪異嗎?他們都不會說話,看他們袖筒裏。”
馬飛用手指著站在門口的士兵的袖口。
我們仔細瞅著士兵的袖口。他們的袖口裏居然有一些參差不齊的稻草伸了出來,人的衣袖口子裏麵怎麽會有稻草呢?這些稻草是幹什麽用的,總不可能是用來保暖的。
房間裏的眾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馬飛。
陳秋雁撓了撓頭,似是恍然大悟,他大聲尖叫了起來。
“這難道是,難道是無魂死屍?”他這句話說完的時候表情呆滯,整個人站在那裏死死盯著那些袖口裏的稻草。
好幾個人也都跟著重複了一次,無魂死屍?
馬飛回答:“不愧是遊家班的人,見多識廣,無魂死屍都知道。”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馬飛向我們講述了無魂死屍的來曆。
無魂死屍實際上是人死後將身體裏的內髒掏空,用稻草塞入胸腔裏。稻草有防潮的作用,可以延緩屍體的腐爛。隨著屍體一天天腐爛,身上的肌肉也都可以用稻草將骨骼包裹住。
人死後就沒了靈魂,無魂死屍也一樣。
想要讓屍體行走,就必須得用一個小稻草人將死去的那個人的靈魂鎖在裏麵。拿著小稻草人的人就能用它控製無魂死屍了。屍魂分體,用魂魄去控製屍體。
班主有些好奇,問:“為什麽今天要死一個人?”
馬飛順勢坐在了地上。他用手推了推離他不遠的一個士兵,他似乎並不害怕那些士兵。那個士兵並不動,隻是身體稍微傾斜了一下。
“這些士兵幾天前還和我們一樣,他們就住在你們現在的那個房間裏。看到了嗎?那邊那個房間的人就是被掏了內髒的人,靈魂被抓走了,等屍體稍微風幹一點就能塞稻草之城無魂死屍了。”
難不怪昨天晚上另外一個房間安靜至極,那些人躺在地上和死了沒有什麽區別。
“我可不想這樣死去,簡直是死無全屍啊!”一個人大聲吼了起來。
可是他的呼喊根本就無人理會。
“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帶你們其中的一個人去的。我不著急,我是李賢宰的囚犯。七姨太再狠毒也不敢動我的。”
望著他,完全猜不透眼前的馬飛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的瘋癲到底是他裝出來的還是真的瘋癲。
他的話音剛落,從牢房的走廊裏就傳來了咯噔咯噔的聲音。一個黑影走了進來。
火光有些昏暗,好不容易才看清楚。
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鐵頭。他的臉上布著一條疤痕,疤痕裏麵有些白色的小點,有東西在裏麵蠕動著。他的身體裏是屍蟲。他的眼睛裏發出了綠色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馬飛此刻就不說話了,他安靜的如同一條小貓,蜷縮到了角落裏。
班主站在前麵,他用雙手護著眾人。我和馮嶽麓站在他的身後,就像母雞身後的小雞。
鐵頭用綠光掃視了牢房裏的眾人,他的目光渙散,麵容峻冷。他抬起了手,用手指指著眾人。
他的手指在人群裏移動著,所有人都瑟瑟發抖,嘴裏吱吱嗚嗚。
手指停下了,指著我。
一個無魂死屍走了進來,幾個將我拉了出去。他們的力氣很大,我根本執拗不過,班主和馮嶽麓上前護我,卻被那些士兵一掌推開。
在我快要被拉出去的時候,馮嶽麓一把抓住我的腿,死死拖住我。
我看見鐵頭臉上的傷疤忽然張開,能看見裏麵似乎還有牙齒一樣的東西,整齊排列在裏麵。
他怒吼一聲。
士兵似乎領悟了鐵頭的意思,轉頭怒目對著馮嶽麓。接著,那些士兵的頭皮裂開,裏麵露出了許多稻草。稻草上麵還布著屍蟲。
馮嶽麓嚇得趕緊鬆開了手。
我被士兵帶了出去。班主和馮嶽麓在柵欄邊朝著幽深的走廊裏喊著我的名字。
等會就要被掏去肺腑,想來背脊就一陣陣冰涼。我幾乎是被他們架空拖著走的,腳根本就沒著地。鐵頭走在前麵,他並沒有理會我在後麵喊著他的名字。我並不是在向他求救,而是想要喚醒他。
他絲毫沒有回應我。
鐵頭已經不是鐵頭了,如果他死了,現在就是一具屍體。如果他沒死,現在也頂多算是一句被操控的屍體。
出了地牢就是豔陽高照,太陽光黑強烈。太陽光照到鐵頭和那些士兵身上的時候他們身體還冒著一絲絲青煙,鐵頭臉上傷疤邊沿的皮膚瞬間翹起了殼。
他們的行動很迅速,估計是怕長時間被陽光照射。他們不是鬼魂,可是屍體也不敢長時間在陽光下暴曬。
我被帶到了一間用黑紙糊上窗戶的小屋,裏麵光線很暗。那個穿著紅衣的女人就坐在房屋的正中央,她依然正襟危坐,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表情。
鐵頭把我帶進來後就關上了門。士兵迅速撤離了。
“你來了。”聲音是從鐵頭身體裏發出來的,他自己的嘴巴沒有張開,而是從那個傷疤裏傳出來的。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已經豁出去了,她如果要將我身體裏的肺腑掏幹,也不會這麽客氣問我的。
“我是人,不過現在又不是人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鐵頭和我們?你這樣隻會讓你的罪孽更深,因果循環,難道你不懂嗎?”
“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
她已經死了,可是她的身體分明是人。
“三個月前,一群男人將奸汙致死,還將我的屍體撕成了碎片丟在了亂墳崗。我的屍體被獵狗啃食,連一塊骨頭都沒有剩下。”
“這和我們沒關係。”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殺了我嗎?”
“誰?”
“我父親,他是個賭鬼,輸錢後便要將我賣到妓院。我拚死反抗,最後被他殺了。我的屍體被他熬了湯,喂了野狗。”
“不是我們害你的?”
“誰讓他要在荷香苑下麵的閣樓偷看我。懷著色心的男人都得死。”
“如果你要害我們,你早就已經得手了?”
鐵頭坐在了那個女人身邊,他臉上的傷疤說:“我的魂魄不完整,四處飄散,現在隻能寄生在李小雨的身體裏。我想要擁有完整的三魂七魄。這樣我就能活過來。”
“這和我以及遊家班有關係嗎?”
“你是陰戲班的班主,你能唱陰戲招魂。能和鬼魂作交易,換取壽命。幫我召回我的魂魄,並且換取壽命後給我,我就能活過來。”
我笑了笑,說:“你找錯人了,我雖然是陰戲班的班主,可是我並不會唱戲。”
鐵頭似乎有些生氣了,他的怒氣從七竅裏噴了出來。張開了嘴巴,從裏麵伸出了一跳分叉的舌頭,和蛇的信子一樣。舌頭在我的臉上舔著,上麵滿是腥臭的口水。
“如果你不答應,下一個被製成無魂屍體的人就是那個女孩。等她死後我會把她的屍體也熬成湯,喂野狗,讓她也和我一樣成為一個魂魄不完整的野鬼,不能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