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哎,沒辦法,隻能先弄點消炎藥把病菌殺掉。完了才能進一步觀察!”許大夫搖著頭歎著氣,擺了手,“你們走吧!下次,這小子可不能再這麽個胡鬧了!”


  “是是是!”今涵唯唯諾諾,連聲答應。


  易銘晨心裏不知道已經把大夫罵了個怎樣狗血噴頭了,臉上滿不在乎,超級大爺,“小涵,看完病了,我們走吧?”笑~,很陰險的那種。


  今涵無奈,扯著胡鬧的男子,出了醫院。再不忍心看著大夫胡子吹的比氣球還高了,哎,遇上易銘晨這種人,果然必須有強大的生命力才能保證不死之身了==

  “你每天睡覺很晚嗎?”她問。


  “啊!有嗎?”易銘晨裝傻,眼睛看天,一片茫然。


  “你和今曉到底在強個什麽勁啊~”今涵滿肚子怨懣,每天晚上就聽著兩個人拌嘴,不亦樂乎。


  易銘晨:“你丫不考試嗎?成天打遊戲?”


  李今曉:“老子考試第一,遊戲減負!”


  易銘晨一個人受傷,你他媽跟誰老子呢!

  過了一兩分鍾,易銘晨:“換個頻道,要海綿寶寶,不聽這個!”


  李今曉:“你好意思說你22了嗎?”


  易銘晨轉身施施然,老子82了也照樣兒看!


  半小時飄過~某甲:“李今曉,你們老師來電話了!”


  某乙垂著頭,沮喪,丟了手裏的遙控器,轉身去接電話,狠狠的剜了某甲一眼。


  某甲幸災樂禍,他媽就不信了,我給你們老師打了小報告,你還能不乖乖就範!


  今涵在一旁整理教案,心拔涼拔涼的,給自己的至理名言就是:當你麵對一窩狼崽子時,獨善其身最重要~~~

  她每天都要想著怎麽養活這一群人——李今曉,易銘晨,陽懷濤。所以作息時間都很規律的,前一天要寫好備課書案,然後起床給倆大狼崽子做飯。下午放了學就回陽懷濤那裏看看,有時候陽懷濤被接到小屋,其樂融融一蛤蛤,有時候她在小屋做好飯再打發今曉送去。總之每天三地奔波,繁忙疲憊繁忙疲憊——


  今曉看著她勞累了,原本想著開了學就搬學校住,結果學校說高三的學生腦力耗費大,回家補充點營養也是必須的,因此規定周三周五周末都要卷了鋪蓋滾回家。


  理所當然,今曉一直覺著是誰把他找到的,就跟雛雞情節一樣,認定那人了——


  易銘晨淚,老子他媽不是你媽!


  有今曉隨時守著,瞪大倆眼睛生怕自己把今涵吃了。比狗仔還盡職。自己的各種思想全然澆滅==

  這積謀了許久,又一直念著想回老房子一趟。易銘晨眼看願望達成,笑的很誘人。


  今涵看著他很開心的樣子,隨他了。臨走的時候,就把飯都做好放保溫盒裏,寫了張紙條讓今曉吃過飯後給陽懷濤送去。自己有事陪著某人出去一趟…


  熟悉的舊樓,旁邊全部都是拆遷後新蓋的房子,隻有這棟顯得與一座城市格格不入,今涵有些觸景生情。易銘晨看不見,隻當是回憶裏那條一模一樣的路,彎彎曲曲,有各種各樣的叫賣聲,孩子們喜歡打沙包刨土坑,有時候他也會偷偷跑出去和一些同齡的男孩子玩耍,髒不兮兮地踢了大門回去,被今涵揪著衣服恨恨地擰耳朵,他嗷嗷直叫。


  她把他的手拉緊,“怎麽了?”易銘晨感覺到她滿手汗水。


  “沒事…”今涵引著他走進小樓道裏,昏暗壓抑的樓梯,陳年不修繕滿是泥土灰塵。他皺眉,“怎麽這裏沒有人住嗎?都聽不見任何聲音…”


  “大概吧——”今涵見他每抬一次腳都有些吃力的樣子,“你的腿還能撐住嗎?”


  “沒事!”易銘晨回答的倒挺爽快,隻是每一下的抬起,落地都放慢頻率。


  這以前的舊樓不必現在,都是很窄小的空間,樓梯高度不高但是很長,甚至轉個彎看不見盡頭,易銘晨重複的動作隻是更為困難。


  今涵在前麵帶路,他跟在後麵,“銘晨我扶你,你走前麵吧!”她交待,在拐彎處停下把故意走到後麵,易銘晨每走一下,她都要盡力往上提,扶著腰,一隻手架到他的肩膀上。


  五樓,不算高,他們卻走了二十分鍾…


  今涵看到那扇門的時候,激動著,好像推開進去就能看到媽媽一樣,今曉會喊自己撲過來把鼻涕蹭上去…


  他們敲門,卻隻是虛掩著,易銘晨在後麵跟著問她:“怎麽了?”


  “沒有人,但開著門”


  “正好啊,”


  “聽說這一片要拆,幾家人是釘子戶,沒有搬,大概隻有他們還住著了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空蕩蕩的一間屋子,什麽都沒有。


  今涵攙著易銘晨放到旁邊一個沒有被搬走的單人舊沙發上,“可能有些灰,回去洗衣服好了。”


  “嗯~”他把腿伸直,用手輕輕揉著,今涵蹲下,“我來”。


  她接過他的腿放到自己膝蓋上,看著麵目全非的屋子,沒有一點熟悉感,“銘晨,原來小屋沒有改變布局啊!”她眼睛盯著那塊多了的玻璃隔開廚房和客廳,臥室的牆也被推倒…


  “這裏還是放著原來的家具,原來那家人心腸這麽好,沒有丟掉啊!”她掩飾,滿眼失望,原來記憶是最悲哀的。她的話裏增加的是故意的開心。


  “還有還有,我看到牆上當年你寫的狗爬字兒了!”空白地有些恐怖的牆壁,除了塵土,一無所有。


  “銘——”


  “小涵!”易銘晨打斷正欲開口的今涵,“不用勉強了”他帶她站起來,把腿抽出放在地上,“房子這麽的陰潮這麽嚴重,怎麽還會有家具在呢!”


  她的強掩歡笑,隻是一場獨角戲,他戳穿了她的謊言…


  今涵微微笑了:“沒關係啊,至少,我們還能在這裏。或許過些日子,這些最後的存在感都沒有了”


  “…”他失語,“我曾經來過這裏”過了好半天,冒出這麽一句話。


  “什麽時候?”今涵有些不可思議,“你來找我嗎?”


  “嗯,當年被易家捉回去,我就偷偷來過,可是那是候你們都不在了”


  “表舅說房子賣了,我最後一次離開的時候,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個房子了”她低低地說,“今曉晃著胳膊不走,我拽他,衣服扯破了,都沒能讓他挪一步…”她露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回了鄉下還想著有一天一定要帶今曉回家,隻是這一天看來永遠都不會來了——”


  “你和今曉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何必執著在這間房子?”他勸她,卻全然沒有想到,執著這裏的,又何止她一個?

  想看看原來他住的屋子,想知道當年的小三輪是不是還丟在地下室,想聽聽外麵大媽吆喝涼皮的聲音…他最想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原來,十年前的小房子,三個破小孩每天可以為了生活品拚命努力。


  今涵低頭,看到正眨著眼睛,紅了眼圈的易銘晨,傻瓜!你比我更傻,你比我還要懷念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他以為她不知道當初找回今曉的艱難,他以為她不知道今曉酒吧老板如何盛氣,不肯放人,他以為她不知道那是花了多大功夫才讓今曉願意見自己,他以為她不知道孟夏口口聲聲說的,銘晨哥為了你不要命是怎麽一回事。


  所有的事情,他都以為她不知道…


  那本黑色的小日記,今涵一直放在枕頭底下,晚上偷偷爬起來,聽到今曉和易銘晨的房間安靜了,才開著小台燈,一頁一頁地翻閱。


  “


  2002年4月29號北京天氣晴

  真的好開心,銘晨答應陪我去威尼斯。雖然他現在像個小包子一樣,但還是很可愛。爸爸跟我說要乖乖地聽話,我又沒有不乖的時候,哼!

  2002年5月3號北京天氣雨

  今天在機場的時候銘晨哥突然放下東西要司機帶他回去,有東西忘記了。阿姨擔心就一起走了。所以耽誤了上飛機的時間。我知道他還是會回來的,因為他一定不會舍得我!嘻嘻~

  可是銘晨哥晚上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我猜是因為下午我搶了他的一雙髒兮兮的手套,後來他關在房子裏一個晚上,連我叫他都沒有聽到!夏夏生氣了!人家本想給他洗一洗的!好髒又發黴的手套==

  2002年5月11號威尼斯天氣陰


  銘晨哥來了這裏一個星期了,好像是生病了,都不說話。我給他扮鬼臉都沒有笑!他還是被美女醫生逗笑的!可惡!因為美女醫生長得像一個女孩,我不認識。這是我偷偷聽到的,我好想知道她是誰?能有夏夏可愛嗎?

  2002年6月17號威尼斯天氣多雲

  他們都說我有病,才怪!一群討厭鬼,隻有銘晨哥對我最好了!我見了他才不會感覺害怕。又被打針了,嗚嗚,好痛!銘晨哥抱著我,我騙他一點都不疼…他就給我唱歌,很好聽的聲音,我希望他不要對別的女孩唱歌。


  我記住那首歌的名字了《今晨,易拾陽光》。


  2002年7月1號威尼斯天氣霧


  銘晨哥說有事要離開幾天,我擔心他的腿,現在走路都要有人攙扶。他一定為了不讓我操心,第二天偷偷走了。我沒來得及告訴他要好好的回來哦!


  我聽美女醫生說他去了英國,那是個什麽地方呢?將來希望銘晨哥可以帶我去看看!

  2002年10月22號威尼斯天氣雷


  我嚇死了,銘晨哥自從被阿姨接回北京治療了好長時間,剛來這裏就又病了。美女醫生說我的病逐漸好轉。他好像惡化了。


  半夜我偷偷跑去他的病房看到他一個人在那裏抽經,全身都在顫抖,我跑去找醫生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滾到地上了,嘴唇都被咬破,衣服都被汗水淋濕了,醫生給他打了好幾針才沒了剛才那般嘶叫。很疼吧?


  我第一次看他這麽痛苦,希望他能好起來,夏夏還要銘晨哥照顧呢!

  2002年12月24號威尼斯天氣晴


  聖誕節喔!我和銘晨哥在醫院的草地上看到小朋友們表演節目,可惜看不到雪,有一丟丟的遺憾了!但沒關係的!


  銘晨哥衝著黑漆漆的天空許願,好奇怪又沒有流星!他告訴我這個世界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姐姐這時候也會做這麽件事情。


  他說,希望夏夏開開心心一輩子。


  我也跟著他一起許願,我們都要一輩子開開心心。


  2003年1月2號威尼斯天氣

  原來現在我才知道,一直是病著的,然後像個傻瓜一樣!為什麽要想起那麽多的事情?


  看見他,我隻是滿滿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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