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那位調酒師連頭都沒有抬,也沒有說話,直接開始工作,Jerry跟今涵小聲說:“他從不說話…”


  從不說話…這句話打斷了她所有思緒,為什麽從來都不說話?

  她眼睛一直盯著那個男子的動作,傳瓶開瓶一係列動作多很嫻熟,如果沒有幾年的功夫練習應該是達不到的水準。手不由自主地形成拳狀,調酒師似乎在這麽多人的關注下已經形成習慣,他沒有說話,也從不看旁人,專注地弄自己的事情。


  Jerry高亢地叫好,用肩頭掀掀今涵,努努嘴,“看到了吧?多神秘!”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一旁的姑娘很實在,思考了一下說:“我不懂”。


  Jerry深表無語,怒,“你看著,好戲還在後頭!”


  見Ly和一般的調酒師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習慣一刀橫切檸檬或者橙子,這人的手指並沒有碰到水果,手套加厚了原本的指寬,略顯臃腫,但還是可以靈活地用刀沿著果皮邊沿旋轉一周弧度,兩把刀子轉一圈後可以取出中間的果肉,很薄。


  “厲害吧?”


  今涵沒有說話,她想伸長手臂把那人的麵具扯下來,卻最終罷了,她隻是突然把眼睛丟出去,砸到吧台上,這時候似乎Ly已經不是焦點了,而變成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一個東方女孩,他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或許冷厲,或許掛著淚,但許久還是不曾有人阻止,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到耳膜,甚至越來越大,有人起哄,但更多的還是生氣,這是哪裏來的丫頭毀了他們好不容易盼來的Ly表演。


  Jerry在一旁嚇死了,大氣兒都不敢出,她隻見過今涵這般生氣,她沒了平時的溫和,看不到任何和笑掛鉤的表情,身體不住顫抖,她開口,衝著Ly的方向,“你把麵具摘了!”冷汗卻好像發洪一樣滴滴往下掉,她的另外一隻手揪著自己的胳膊,都掐進肉裏了,Jerry欲哭。


  今涵說的是中文,除了她之外,不知還有沒有人聽得懂的話!那人…是中國人嗎?Jerry此刻仿佛才想到,從來沒有認為Ly是中國人,或許是因為神秘和他的技術而讓人忽略了他本來麵目,或許是根本不會想到,那個傳統的國度會有如此熟悉調酒技術的人。


  Ly從始至終都未開口說一句話,他的動作隻是在今涵說話的一瞬間停滯,而沒有繼續,可是那過後,他又開始表演,可是,卻有一個酒瓶掉了下來…


  眾人失色,驚呼,原來Ly也有失手的時候!扭頭卻見那個鬧事的東方女孩不見了,他們本以為或許兩個人認識,或許是那女孩太崇拜了,但也隻是一時間的想法,過去了,這麽兩個人與己無關,走在路上,擦身而過都不會認出來,她的出現和消失都是渺小的,也不會有一個過客放在心上。


  今涵有些渾渾噩噩,被Jerry強行帶出去的,“姑奶奶!您知道這裏麵的人都是些什麽人麽?這麽一鬧,完了肯定會被其他人趕出去的。”她想撤還是自覺點兒,要不麵子上也掛不住。


  今涵不知現在腦子裏到底有些什麽想法,隻是那麽一刻,她覺著自己變得都不像自己了,蠻橫傲嬌,氣勢淩人,因為一個陌生的甚至都沒有見過麵的男子,像…他嗎?

  有些可笑,你果然是病了——他怎麽可能在這裏出現?大概這就是陽懷濤一直擔心的,小涵你要看得開,他不在了!你聽見沒?


  是啊,那場手術過後,醫生原本已經說他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轉移到重症加護病房,她不能進去,一晚一晚都是盯著那具不動的人,他不曾睜開過一眼,其他人陸陸續續來了又走了,至於什麽人來過,她不曉得,也不會在意。


  那天一群白大褂的天使們陰著臉說,要進行身體徹查,無關人等請不要妨礙。天使果然是天使,沒等一會兒的功夫就說病人心髒衰竭嚴重馬上手術,這麽一台手術,就剝奪了她的天使。


  從來不知道,會是個騙局!騙過所有人,騙過她的靈魂和眼淚,他說,對不起,小涵,我隻想走的時候看不見你的眼淚。


  他說,我怕你會受不了,看見隻剩皮囊的我。


  他卻忘記問她,如果我自己一個人死去,你會不會受得了?


  今涵被Jerry拖到房間裏,神情還是木訥,Jerry說honey,你到底怎麽了?

  Jerry哭著給Alex打電話說,你快點來!jin現在變傻了!

  這姑娘概念裏,人沒了表情就是傻了==Alex一聽這還了得,丟下手裏的畫筆就往她的酒店狂奔,倫敦的交通維持得很好,他不敢超車也不會闖紅燈,可是現在一聽自己的姐妹兒傻了,也不管原本裝的很地道的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角色,飆到100邁。


  今涵不說話,也沒理會Jerry苦口婆心的問候,她想張口說話,但是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是混亂而嘈雜的,她聽不見任何人的清晰語言。眼神渙散,眼鏡被摘掉,丟到什麽地方也忘了,她隻能看得到Jerry一張一合的唇形,回應不了。


  Alex趕到的時候,今涵已經完全沒了注焦,他的手晃晃,也不見眼睫毛眨動,他嚇得心肝兒都蹦出來了,“J,jin這是怎麽了?”


  “傻了”Jerry的回答很簡潔。


  “…怎…怎…怎麽會?”


  “我們去了COMEBACK,她見到調酒師就成這副鬼樣子了。”


  “COMEBACK?”


  “嗯…”


  Alex此刻痛心啊,“送醫院!”


  今涵迷糊中醒過來,還沒有徹底清醒,就聽見有人在吵。一雙手有些溫柔卻抵不過手心的涼度,她想馬上睜眼,努力著衝破掙阻。那雙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噓!小涵,別急!”


  吵聲越來越凶,“老娘被你騙了多少年哈!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你能滾多遠滾多遠!老娘不想見你!”


  扒拉扒拉xxoo…


  今涵暈,“Jerry,好吵!”


  “jin!你醒啦?”Jerry激凸,興奮地蹦過去,今涵還沒有睜開眼睛,耳膜也沒有徹底恢複,皺著眼睛,微微動著眼睛。


  今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臉,那個女人幹巴巴地聳在她病床旁邊,驚恐,“Jerry小姐,您這是什麽姿勢?”


  “姑奶奶,您若再來這麽一下,姐的小心肝就徹底廢了!嗚嗚,親愛噠,你總算醒了!”Jerry痛哭流涕,鼻涕眼屎,把原本好看的臉全都遮蓋完。


  今涵抑鬱,我這是躺了幾年還是生死垂紮?有這麽恐怖嗎?安撫內菇涼,“JerryJerry!不哭不哭!姐姐抱抱\(^o^)/”


  一個妖精似的男聲傳來,“抱個毛?jin!你可把姐妹想死了——”淚TOT。


  今涵扭頭,看著Alex,逆著光,驚悚的樣子,“Alex,到底怎麽回事?誰能說啊?”


  “還不是因為我被Jerry,這個假男人胖揍了==”


  “啊?”今涵強行眯眼睛,總算看到Alex的樣子,衣衫襤褸,嘴角還有不知是口紅還是神馬的東東,她反正堅決不信那是血跡^*(——)*^

  “小涵——”這麽揚長的聲音打破了此刻三個人的平衡的氣氛,今涵從來沒有注意到此刻房間裏還有另外的一個人的存在。


  易銘晨拖著殘破的腿,向著今涵的方向走來,Jerry瞪了Alex一眼,說了句:“我去買點吃的東西!Alex想拉粑粑!”就拖著還在鬱悶的Alex走了,那個家夥吼:“你丫才拉!”“閉嘴!”“嗷嗷嗷——你丫再打我試試?”


  今涵此刻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她甚至有些冰冷的對著那個男人說,“滾回去!做你的調酒師!”


  易銘晨皺眉,苦惱,“小涵——”


  今涵不理他,若有所思,不知是自說還是對著他說,“原本以為所有的心耗盡,留得一命供養父親頤享天年,所有過往可以視為前塵,念著心裏的人苟且偷生,他說過,我要帶著他的命延續他的路,我應著這個條件,傻傻的以為或許就這麽過了一輩子。輾轉多年,累了疲了,卻也想過放棄。這麽兜轉太累。你知道嗎?銘晨,太累——”


  “若你以為我的堅強可以撐得起你說放便放的灑脫,未免太瞧得起我了。我現在明明白白地跟你說清楚,在酒吧,你可以看著我被所有人圍觀嘲笑,不曾伸出手,哪怕為了年少時的情誼幫我一下,完全沒有,麵具那時候就注定此生我們斷了聯係。


  血肉凝著我的記憶,卻終是忘了,你早已不是當年我撿到的臭小子了。這麽樣子很有意思對吧?看著一個傻姑娘被你設計著,沿著你的計劃分毫不差。


  我對你現在為什麽會突然複活完全沒有興趣,你不曾想過這麽多年我煎熬著,焦頭爛額,你始終在前進,我卻沒有離開過一步,對不起,銘晨!現在我想對你說,站在一個地方看著多年的風景不變也會累,也會倦,如果你好心的話,請…放過我…”


  “從現在距離我們初識有12年,我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救了你——”


  易銘晨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眼睛能看著流著淚的女孩,“對不起——”仿佛多少年過去了,結果的一句,也就這樣而已。


  除了對不起,別無他話…


  今涵有些想笑:“銘晨,你活著,那麽祝你健康!”


  頓了頓,“隻是現在,我放手!如果這是你忙於心計的最後目的,那麽如你所願。”我不會再等你,也不會在念你,請你…放過我。


  心,終於還是受不了,一次一次背叛我們的承諾,一次一次把我丟在原地,還要說句:你要,好好的!

  小涵,不管你信與不信,這次,請讓我——來守護你!

  易銘晨蹙眉,沒了當年的青澀,“你好好休息吧!”


  他掩門,留著裏麵一個流盡一生眼淚,找尋一個無果的結局。


  現在,我先放棄,可不可以不那麽…悲傷?

  Alex被Jerry堵在廁所門口,“小A同誌啊!你今天就給老娘好好排泄!把肚子裏亂七八糟的黑腸子黑心肝都徹底幹洗一遍!丫說你馬桶都對不起馬桶這倆字兒了!”


  Alex撓門,“姑奶奶!那chen要求我這麽做,我還能不依麽?”


  “放你娘的狗屁!”Jerry一腳踹門上,“小A呐!你拆人姻緣,我詛咒你的小小A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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