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眼見得就要天黑,鬆浦向長穀川建議找地方休息,可是周圍全是茫茫大山,也不見一戶人家。


  長穀川帶領二十餘名日本兵一路東逃,已經潰不成軍,步行了一天,所有人都疲累之極,懶懶散散,哀聲歎氣,但沒人知道前路到底在何方,更不知道什麽時候腦袋就不屬於自己了,所以他們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隻要稍微有風吹有草動便如驚弓之鳥。


  沒有找到安全的休息地方前,長穀川不敢命令隊伍停下休息,直到穿過叢林,又過了一條小河,來到一條大峽穀前。大峽穀幽深靜謐,無人敢先行進去。


  長穀川明白這兒不是最好的過夜的地方,一旦被包圍,可能導致全軍覆沒,但天色已暗,如果還無法安頓下來,就隻能在黑夜中漫無目的的亂竄了。


  “少佐,我請求繼續前進,這個地方太危險,一旦被支那人包圍,我們會非常被動!”鬆浦可不想就這麽輕易丟了性命,因為他還有一件非常偉大的事要去做,但這是一個秘密,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可能再也沒人知曉這個秘密了。


  “除了這兒,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長穀川非常固執,也非常狡猾,這次吸取了在楊莊的教訓,不安排明哨,而是令兩個哨兵隱藏起來。


  鬆浦的建議遭到反對,隻好遵命,待其他人睡下之後,他悄悄地摸到長穀川身邊跟他套近乎。長穀川雖然很累,但暫時還沒睡意,作為這支殘兵的核心,他必須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如果繼續這樣沒有方向的逃下去,最終肯定是死路一條。他又是一個極度狂熱戰爭的軍國主義分子,也是日本少壯派的領袖人物,所以他不會就此認輸,他一直認為政府投降是政府的事,他要在支那繼續完成自己未盡的事業。


  “長穀川君,你打算帶我們去什麽地方?”鬆浦一直想問這個,長穀川狡猾的一笑,反問:“你認為呢?”


  “我想您一定是想帶領我們去完成未結束的大東亞聖戰。”鬆浦了解他內心的狂熱,果然,長穀川沒有反駁,隻是感慨道:“我和你希望的一樣,我們在支那的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雖然我們暫時失敗了,但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出路。”


  鬆浦狡詐地笑了起來,低聲說:“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不知您是否願意接受。”


  “說!”


  鬆浦附在他耳邊如此這般的低語了一陣,長穀川聽完後立即瞪大了興奮的眼睛,精神抖擻,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說:“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有了這個計劃,支那人一定會跪在我們麵前求我們的。走,我們馬上出發。”


  “不急,此去還有一段路程,大家需要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就可動身。”鬆浦利用天大的秘密說動了長穀川,長穀川仿佛看到了曙光,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但很快便被一陣吆喝聲驚醒,當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被包圍了。


  “小鬼子,兄弟們,剁了狗日的!”李三一聲怒吼,正想衝過去,卻被王大川攔住。


  長穀川很吃驚,看著周圍的支那人,瞪著驚恐的眼睛,美夢未醒,但他很快便明白這些支那人不是八路軍,而是一夥土匪,所以很快就釋然。


  “鄙人王大川,諢號王大胡子,你是這兒管事的吧?”說話者是這夥土匪的頭子,留著一嘴的大胡子,搖晃著一支駁殼槍,滿臉神氣的笑。


  長穀川起身直麵王大川,他以前在東北跟土匪打過交道,知道土匪都是為了錢財,所以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金條,遞到他麵前說:“按照你們的話說,這是買路錢,收了這些錢,咱們交個朋友!”


  王大川接過金條掂量了一下,卻冷笑道:“區區一根金條就想打發我王大川?小鬼子,你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這是啥時候了,你們已經完蛋了,現在正趕著逃命是吧?”


  長穀川抬眼掃視了一圈高高在上的幾十杆槍,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覺得不夠,開個價吧,這是你們的地盤,鄙人本該從命。”


  “就是這個理兒,算你識相,有多少就全交出來,免得老子來硬的。”王大川一副痞子樣,鬆浦突然喊道:“先等等!”話音剛落,腦門卻被抵在了槍口上,王大川冷笑道:“想找死直說,老子好久沒殺過人了,手也有些癢了。”


  “別,別,我有話要說,等我說完,如果你還想殺我,那麽請便!”鬆浦內心非常驚慌,但故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王大川示意手下收回槍,道:“行,看在這些金條的份上,我王大胡子就給你機會,但要是你敢耍花樣,小心腦袋搬家!”


  長穀川不明所以地盯著鬆浦,鬆浦眼神犀利地說:“王大當家,我們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金條都給你,但這還隻是很少的一點點,實話告訴你,我們在撤退之前,在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還藏了非常多的金條,那些金條的數量足足可以讓這兒的所有人都變成最富有的人。”


  長穀川聽他如此說,好像明白了什麽,趕緊拿出身上僅存的四根金條,遞到王大川麵前,殷勤地說:“王大當家,請笑納。”


  王大川毫不客氣地接過金條,臉上流露出貪婪的笑容。


  “王大當家,在此之前,我有個條件。”鬆浦看穿了他的內心,不失時機地說。


  “老子可沒有興趣跟你做交易,想活命的話,最好說點有用的。”王大川可不管對方是什麽人,隻要有利可圖,可以讓他做任何事。


  鬆浦詭異的笑道:“我們跟你合作,然後一起尋找金條,金條全部歸你。”


  王大川一愣,但立即冷笑著反問道:“那你們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我們什麽都不要,隻要你幫我們擺脫八路軍和蘇聯人的追殺,金條便全部歸你所有。”


  王大川狂笑道:“原來如此,這筆交易聽起來確實不錯,但你們的敵人現在是八路軍和蘇聯人,要是我也成了他們的敵人,恐怕有再多的金條也無福消受吧。”


  “這個你盡管放心,我們不會在你的地盤上呆多久,隻要過了這陣子,我們馬上就走!”長穀川已經對鬆浦的計劃完全了然於心。


  烏天賜他們一路追趕,但在天黑的時候就失去了方向,三人在山裏轉了很久,最後不得不在叢林中露宿了一宿,天亮後,在叢林中發現一座低矮的房屋,屋子的主人是一對母女,母親看上去仍然很年輕,很漂亮,女兒也很可愛。


  奇怪的是,母女倆開門見到他們的時候,眼裏閃爍著慌亂的表情,尤其是看到他們背上的槍,頓時大駭,迅速關上了門。


  “大姐,我們不是壞人,就是想打聽一下,昨晚您有聽到或看到大隊人馬經過嗎?”烏天賜貼在門上,小心翼翼地問。


  “沒,沒有,啥都沒見,你們快走吧。”屋裏傳來女人驚恐的聲音,石頭一急,湊上前把門拍得咚咚直響,吆喝道:“大姐,咱又不是壞人,咱也是這山裏的人,正在追小鬼子呢,您帶著孩子,可得小心鬼子……”


  “胡說什麽呢,別嚇著孩子!”烏天賜支走了他,輕聲說:“大姐,您別聽他胡說,啥事也沒有,既然您不方便開門說話,那我們走了!”


  三人剛走開幾步,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女人的聲音傳來:“幾位大哥,等等。”


  女人獨自走了過來,孩子站在門口,從虛掩的門縫往外看。女人和烏天賜差不多年紀,但眼神很複雜。


  “你們真不是壞人?”女人目光膽怯,烏天賜笑著問:“您看我們像是壞人嗎?”


  女人指了指他肩上的槍,他忙說:“我們仨都是前麵村的,這是俺打獵用的。”


  女人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掃了一遍,突然壓低聲音說:“昨晚俺聽見打槍了,就在峽穀方向。”


  “您真聽到打槍了?”烏天賜激動不已,“一定是小鬼子,小鬼子殺了俺們村的鄉親,我們正找那些畜生呢。”


  就在此時,屋裏的小女孩突然叫起來,但說的不是中國話,而是日本話。


  女人驚得忙往後跑,差點摔倒。


  “日本人?”石頭沉悶地叫了一聲,三人麵麵相覷。


  女人衝進屋抱起孩子,轟隆一聲關上了門。


  “狗日的,開門!”石頭像一發炮彈似的射了過去,一腳踹在門上,門板抖動了幾下,嚇得屋裏的母女倆都驚叫起來。


  “再不開門,老子一把火把屋給燒了!”石頭眼裏全是仇恨,正要對著木門開槍,卻被及時出現的烏天賜攔住:“把槍收起來!”


  石頭不依不饒的厲聲吼道:“天賜,屋裏是兩個日本娘們兒,說不定跟狗日的小鬼子是一夥的,快,殺了她們,好給鄉親們報仇,金珠,快殺了他們給你爺爺奶奶報仇……”


  左金珠一動不動,表情冷峻。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們,我們沒殺過人!”女人哭泣著回應道,烏天賜想了想,說:“不管你們是什麽人,先開門吧,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


  過了許久,女人才戰戰兢兢地打開門,眼裏還含著淚光,緊緊地摟著女孩,生怕被人搶走似的。


  石頭對母女倆怒目相向,那樣子好像隨時準備動手殺人。女人被看得發毛,麵色驚恐不安。


  烏天賜盯著娘兒倆看了半天才問:“你們真是日本人?”


  女人緩緩地點了點頭,但突然跪在地上說:“我不是壞人,沒殺過人,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和孩子。”


  “小日本鬼子都是殺人凶手,你憑啥讓我們相信你是好人?”石頭又叫嚷起來,女人這才眼神黯淡地說出了自己的苦難經曆。原來,女人幾年前從日本被送到中國,成為慰安婦,偶然得知自己不小心懷孕,這才偷偷溜走,逃到深山老林把孩子生了下來。


  烏天賜不明白什麽叫“慰安婦”,但從女人哭訴的眼裏看到了真實和坦誠,沉吟了一會兒,正要開口,石頭突然搶著說:“天賜,你不要被她騙了,說不定她跟那些小鬼子是一夥的。”


  “不,不是,我們不是壞人……”


  烏天賜扶起女人,問:“昨晚的槍聲真是從峽穀方向傳來的?”


  女人連連點頭,想了想說:“妞妞昨晚有點感冒,咳了一夜,我也沒怎麽睡好,半夜起床給孩子喂水的時候,槍響了,我當時被嚇得杯子都差點掉了。”


  烏天賜不想為難母女倆,說:“外麵不安全,你們趕緊回屋去。”說完就示意石頭和左金珠一起離開,石頭卻質問他:“就這麽走了?”


  “算了,走吧,這母女倆看著怪可憐的,不像是壞人。”烏天賜拉著石頭一步步走遠,當他們走了很遠,再次回頭去的時候,發現母女倆仍然站在原地,心裏居然有一絲異樣的情懷。


  “天賜,你咋知道那女人不會向小鬼子告密?”石頭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烏天賜說:“那娘兒倆不像是壞人,你看那孩子,就算她們是壞人,你忍心衝她們動手嗎?”


  “石頭哥,我也認為她們不是壞人。”左金珠插話道,石頭不屑地說:“金珠,你咋也跟天賜一樣,知人知麵不知心。”


  左金珠訕訕地笑了,拿起彈弓,瞄著遠處的小樹打出了一顆石子,石子擊中樹杆,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烏天賜忍不住讚了聲。


  峽穀近在眼前,但荒無人煙。


  “你們說小鬼子會不會進穀裏去了?”烏天賜站在入口處問,石頭皺著眉頭,突然向前一步,從一根帶刺的樹枝上發現一小塊布料,回頭說:“小鬼子昨晚肯定到這兒來過。”


  烏天賜也認出這是日軍軍裝留下來的,於是說:“看來那個女人沒騙我們。”


  “你就這麽相信她?說不定這是個圈套。”石頭依然心懷敵對情緒,烏天賜不想就這事兒多說什麽,看著深幽的峽穀說:“進去看看吧。”


  “你就不怕小鬼子還在穀中?”石頭這是話裏有話,烏天賜笑著攬著他的肩膀說:“要是真在穀中那就好了,也省得我們到處去找。”


  三人深入穀中,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峽穀裏非常安靜,根本不像有人,不過地上被壓倒的雜草可以充分說明,昨晚確實有大批人馬進來過。


  “那個日本女人說聽見了槍響,難道是小鬼子的槍走火?”石頭自言自語,左金珠突然咧嘴樂了起來,石頭問他笑什麽,他說:“石頭哥,你太厲害了。”


  “我怎麽厲害了?”


  左金珠笑嘻嘻地問:“你咋找到那布片的,那麽小一塊布,我都沒看見。”


  “這有什麽了不起的。”石頭道,“這是在打獵的過程中練就的本領,要不咋知道附近是不是有兔子、老虎什麽的。”


  “對呀,我咋沒想到。”左金珠深受啟發,烏天賜此時說:“小鬼子昨晚確實進來過,但已經離開了,他們接下來會去哪兒呢?”


  “肯定逃了,這會兒還不逃命,難不成等著被殺呀。”石頭突然踩著一個圓溜溜的東西,抬腳一看,居然是個空彈殼,撿起來看了看,腦子裏浮現出那女人說過的話。


  烏天賜肯定地說:“這不是小鬼子的槍裏打出來的。”


  “不是小鬼子槍裏的子彈,那會是什麽人開的槍?”


  烏天賜緩緩地搖了搖頭,抬頭望著呈現出一條線的天空,說:“我們必須馬上出穀,小鬼子這會兒估計還沒逃遠。”


  左金珠兩眼突然放光,驚喜地說:“我見過這種彈殼。”


  烏天賜和石頭匪夷所思地盯著他,他說:“有一次爺爺救回了一個受傷的男人,那人走的時候就留給爺爺一個這樣的彈殼。”


  “那人留下一個彈殼?為什麽要留下一個彈殼?”烏天賜問,左金珠卻搖頭作答,石頭又問:“那人長什麽樣,你還記得嗎?”


  “好像是一個大胡子樣子……我忘了!”左金珠試圖回想起那人的模樣,但因為過了好幾年,記憶已經非常模糊。


  “一個大胡子……天賜,你說開槍的這個人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大胡子?”石頭問,烏天賜說:“很有可能,但大胡子到底是幹什麽的?我們又在哪兒能找到他?”


  “是啊,既然小鬼子昨晚進過峽穀,那大胡子為什麽會和小鬼子在一起?”石頭的話說到了重點,“也許隻有先找到大胡子,就能知道小鬼子的去向了。”


  “大胡子會不會就在附近?會不會是他昨晚跟小鬼子撞上,還跟小鬼子交火了?”烏天賜說完這話,馬上又否定了,“不可能,要真是這樣,也不至於隻開一槍吧。”


  一連串疑問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就像一團黑霧罩在眼前,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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