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山叫大孤山,陡峭挺拔,狀如鋸齒。
大孤山是王大川的老窩所在地,易守難攻,所以精通戰事的長穀川一上山便大讚起來,還說:“要是早能尋得如此好地方,我們也不至於如此疲於奔命了。”
王大川卻毫不客氣地回擊道:“你們住在我這兒是非常安全的,但要是你們敢騙我,你所有的人都會生不如死。”
“大當家盡管放心,我們說話算話,絕不食言。”長穀川和鬆浦心懷鬼胎的對視了一眼,鬆浦忙說:“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會兌現對您的承諾。”
王大川看著彬彬有禮的日本兵,嘴上沒說什麽,但暗地裏讓手下加強監視和警戒。
“大哥,小鬼子都投降了,你說把這些鬼子兵引到山寨來,會不會給咱們惹來麻煩?再說了,之前小鬼子夥同俞鍾三番兩次對我山寨大舉進攻,雖然沒能攻下來,但我們死了不少弟兄,大哥,現在正是給大夥兒報仇的好時機啊。”王大川的拜把子兄弟雷豹性子暴躁,對王大川忠誠不二,深受王大川器重。
王大川坐在龍頭椅上,叼著長煙杆,吧唧、吧唧地吐著煙圈,悠閑自得地笑道:“雷豹啊雷豹,我說你這人平時倒挺聰明的,這會兒怎麽就傻了呢?小鬼子確實已經完蛋了,但我聽說狗日的在撤退之前,藏了大批黃金、古董,要是我們能找到那批黃金,那不是發達了?兄弟們就再也不用跟著我在山上過挨餓受窮的日子了。”
雷豹無奈的歎息道:“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小鬼子狡猾得很,會把那些黃金交出來嗎?”
“這不要緊,找不找得到黃金,他們都別想活!”王大川早就打定主意,“放心好了,我王大川跟狗日的有仇,他媽的再不是人,也不會跟小鬼子勾結,這可是埋汰祖宗的缺德事兒!”
長穀川好吃好喝了一頓,腆著肚子,一臉的滿足樣,還打著飽嗝說:“王大當家是大日本帝國的真朋友。”
鬆浦提著酒瓶,搖搖晃晃地走到三木身邊,趴在他身上,醉醺醺地叫嚷著:“三木君,這酒可真烈,比咱們家鄉的酒烈多了。”
三木把半碗酒一飲而盡,隨後便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
鬆浦恥笑道:“真是個懦夫……”
雷豹聽見日本兵在外麵大鬧,回身對王大川說:“大哥,我擔心小鬼子使詐,也許壓根兒就沒有黃金,那我們不是白忙活了。”
“寧可信其有。”王大川此時起身,“看來小鬼子已經吃飽喝足了,我現在去會會那個長穀川。”
日本兵在外麵又唱又跳,土匪也加入了進去,四處一片狼藉。
“酒好,可惜沒有花姑娘。”喝得醉醺醺的長穀川差點撞上王大川,王大川大笑道:“要想喝酒,咱這山寨多得是,但要是想花姑娘,那得去縣裏,咱這山寨都是大老爺們兒,一個花姑娘都沒有。”
“那就去縣城帶幾個花姑娘回來。”長穀川眯縫著眼睛,一臉的無賴,王大川掃視了一眼醉得東倒西歪的小鬼子,說:“如果你們想要姑娘,王大胡子我一定會滿足你的需求,而且明日便可把姑娘帶上山,但本人醜話說在前麵,七天之內,如果見不到黃金,休怪我不客氣。”
“七天……就七天,隻要有花……姑娘,什麽條件我都答……答應你!”長穀川雖然醉得非常不輕,但好像還未盡興,拉著王大川說:“支那人不是說什麽,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嗎?來,我們一起……一起喝一杯!”
王大川冷然一笑,端起了酒碗。
烏天賜三人離開峽穀後不久,便有一座山橫在了麵前,此山高峻,巍然挺拔,各自心裏不覺讚歎起來。
“怎麽這麽多腳印?”左金珠驚訝的叫起來,石頭盯著那些腳印,道:“早看到了。”
也許是雨水未幹,淩亂的腳印非常清晰,而且全都指向一個方向——山頂。
“這是什麽山?”烏天賜問,左金珠搶著說:“好像是大孤山!”
“你怎麽知道,之前來過?”石頭問,左金珠答:“沒來過,但我聽爺爺說這邊有一座最高的山就叫大孤山,你看就這山最高了。”
“小鬼子難道逃進山裏了?”烏天賜仰望著山頂的方向,決定上去看看,左金珠又說:“爺爺說了,這山就一條道,小鬼子要是真上山,那不是找死啊。”
“可就這一條路多險啊,從山下很難攻上去的。”烏天賜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傳來說話聲,側耳一聽,居然在談論小鬼子。
“你說大當家是不是瘋了?依我看啊,小鬼子就想借咱們山頭避難,還要我們進城去找花姑娘,這來回要一整天,真他媽倒黴。”
“你就別說了,要是真能得到小鬼子藏著的那些黃金,那我們不是發達了,俺娘還等著俺回去娶媳婦呢。”
三人藏在路邊,直到兩個人影匆匆走過之後才出來。
“小鬼子還真在山上,那收留這些畜生的又是什麽人?”烏天賜問,石頭道:“你沒聽他們說什麽大當家,難道山上有土匪?”
“我知道。”左金珠突然插話道,“爺爺也說大孤山上有土匪,但從來沒人見到過。”
“我看最主要是沒人敢到這山裏來吧。”石頭不屑地說,“不用想了,這大孤山上肯定有土匪,看來小鬼子已經用黃金和那些土匪達成交易,天賜,我們上山嗎?”
“當然要上山,小鬼子在山上睡大覺享福呢,咱們得去攪了他們的美夢。”
“可是山上除了小鬼子還有土匪,要是我們被抓,那不是死定了。”石頭所說,烏天賜並非沒想到過,但他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那兩個畜生給妹妹和鄉親們報仇,即使死了也無所謂。
“石頭,你不想給鄉親們報仇了嗎?金珠,殺害你爺爺奶奶的凶手就在山上,你真的打算跟我一起上山?”烏天賜問,左金珠毫不猶豫的點頭,石頭忙說:“天賜,你這是什麽話,我們不是早說了,一定要殺了小鬼子給鄉親們報仇嗎?現在小鬼子就在山上,機會難得啊。”
看來平日很少有人來打擾,大孤山上的土匪太過放鬆,一路上居然連個望風的人都沒有,這讓烏天賜有些詫異,三人悄然摸近山頂,終於看到房屋的影子,趕緊找地方藏了起來。
幾個人影在空曠的場地上像鬼魂一樣遊蕩,爛醉如泥的日本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到處都是槍。
烏天賜的目光從日本兵臉上一一掃過,但沒發現想要找的人。
“哎,狗日的不都上山了,這會兒會跑哪兒去了?”石頭疑惑地問,烏天賜搭話道:“肯定都在這兒,可惜我們人手太少了,要不然這夥小鬼子一個也跑不了。”
“要不你們等著,我去找朱可夫連長來?”石頭說,烏天賜搖頭道:“不行,朱可夫可能早就走了,我們必須靠自己。”
“就我們仨……”石頭沒什麽底氣,但話沒說完,立即又道,“那我聽你的,好好想個辦法。”
左金珠看了一眼天空,說:“馬上天黑了!”
“對,等天一黑,機會就來了。”烏天賜念叨起來,“等我好好想想,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快看!”石頭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原來,鬆浦現身了,隻見他一出門,便機警的向四周掃瞄了一眼,然後獨自走到一塊巨石上坐下,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空,頹廢的歎息了一聲。
“天賜,還等什麽,大好的機會,趕緊動手啊。”石頭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抖,烏天賜也早就忍不住,槍口已經在鬆浦的腦袋上停留了十秒鍾,但就在他正要開槍的時候,突然出現的一個身影剛好擋在了槍口前。
烏天賜抬起了頭,後悔自己剛才錯失了良機。
“天賜,你怎麽回事啊,為什麽不開槍?”石頭發起了脾氣,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抓得生痛。他沉沉地吐了口氣,低聲說:“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要是你不行,我來!”
烏天賜說:“我說過,這個人的命是我的。”
出現在鬆浦身邊的人是雷豹,他一直在暗中監視小鬼子的一舉一動。
“我的朋友,找我有事嗎?”鬆浦直截了當地問,雷豹在心底冷笑了一聲,道:“用你們日本人的習慣,我應該稱呼你叫鬆浦君吧。”
“用你們中國人的習慣,那我應該如何稱呼你?”
“叫我豹爺!”雷豹反身看著還躺著的日本兵,“你們日本人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現在全他媽變成病貓了?”
鬆浦冷笑道:“你找我不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吧?”
雷豹幹笑了兩聲,轉身說:“鬆浦君,我們都是聰明人,所以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你想要獨吞那些黃金?”
雷豹眯縫著眼,指著很遠的地方說:“太陽的那邊就是日本吧?”
鬆浦微微一愣,反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是想問,你,還有躺在那兒的人,你們還想回去嗎?”雷豹趾高氣揚,“如果你還想活著回去,我勸你最好不要耍花樣,我大哥相信你們的鬼話,可我不信,如果讓我知道你們耍花樣,我保證你們永遠都別想回去。”
鬆浦沉吟了片刻,陰陽怪氣地說:“雷先生,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我已經和大當家達成了協議,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們會跟大當家親自談。”
“他們在說什麽?”石頭急得火上澆油,烏天賜已經半天沒出聲,他在強迫自己冷靜,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再錯過如此難得的機會。
雷豹麵對囂張跋扈的鬆浦,突然大聲說:“很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拿出那些黃金!”
石頭聽到了“黃金”二字,忍不住問:“他們在說什麽黃金?難道真有黃金?”
“我也聽到他們好像在說什麽黃金。”左金珠說,烏天賜卻言道:“終於走了!”
雷豹走了,隻剩下鬆浦獨自坐在漆黑的夜幕下發呆。
“哢嚓”一聲,烏天賜扣動了扳機,可沒想到突然卡殼,他一急,連扣了幾下,發出了幾聲清脆的聲響,槍沒響,卻驚動了鬆浦,他緩緩起身,向著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看不要緊,頓時鬼哭狼嚎起來,開了一槍後立馬抱頭鼠竄。
槍一響,便驚動了所有的土匪。
“起來,快起來,八路來了。”鬆浦咆哮著,狠狠地踢著睡得跟死豬一樣的日本兵,一頭撞進了房裏,長穀川聽見槍響,剛被嚇醒,此時緊張的大怒道:“什麽的幹活?”
“八……八路,八路來了!”鬆浦慌不擇路,差點和長穀川撞在一起,被長穀川抓住,吞吞吐吐,還在為剛才的事感到後怕。
“八路來了?”長穀川半信半疑,他還以為呆在這兒會非常安全,卻沒想到還不到一天時間,八路軍就追來了。當他惡狠狠的想衝出去時,剛到門口卻又收回腳步,退了回去。
王大川吩咐雷豹帶著土匪向外圍包抄,他突然看見三個狂奔的身影,立即鳴槍追了過去。
三人沿著山路一路狂奔,子彈在身後飛舞,不得不邊打邊退。
“媽的,就一把槍,給我抓活的。”雷豹狂吼,“他娘的,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老子倒想看看這幾個王八蛋到底是哪路神仙。”
“天賜,快走啊!”石頭回頭開了一槍,拉了烏天賜一把,烏天賜說:“把槍給我,你們先走!”
“不行,他們人多,先逃命要緊。”石頭話音剛落,突然感覺手臂微微痛了一下。
雷豹緊追不舍,三人已經累得氣喘籲籲,正想停下來休息一下,身後又傳來了槍聲,隻好拔腿繼續跑,左金珠突然喊:“快看,我們又回這兒來了!”
烏天賜頓了頓,敲響了門,女人探頭看到他們,又聽見槍聲,仿佛明白了什麽,忙把他們讓進房裏,然後移走一些木柴,揭開地上的木板說:“你們快進去躲躲!”
石頭看了烏天賜一眼,然後進入了地道。
他們沒想到地道立馬會如此大,每個人腦海裏都同時浮現出一個疑問:這個日本女人的家裏為什麽會有一個地道?
女人剛把現場還原,外麵就傳來了敲門聲,她抓了一把鍋灰抹在臉上後才去開門。
雷豹盯著一臉漆黑的女人,加上天黑,更覺得惡心,不快的質問道:“有沒有看到有人從這兒跑過去?”
女人隻是搖頭,手上還比劃著,可就在此時,屋裏突然傳來孩子的啼哭。
雷豹捂著鼻子退後了一步,繼而怒罵起來:“老太婆,滾開。你們兩個,快進去看看。”兩個土匪摸進屋子,房屋裏漆黑一片,瞬間被砸得稀巴爛。
“二當家,裏麵沒人。”手下匆忙回來匯報。
雷豹罵罵咧咧幾句,然後帶著眾人離開。
女人把門從裏麵抵上,又附耳傾聽了一會兒,確信外麵沒人才先亮燈,然後揭開木板。
石頭剛才一直在憋著,此時一爬出地道便呻吟起來,烏天賜這才知道他受了傷。
“沒事兒,一點兒小傷。”石頭的話輕描淡寫,但實際很痛,女人翻箱倒櫃卻沒找到任何可以止血的東西,烏天賜讓她找了根布條,然後緊緊纏住了石頭的傷口。石頭悶悶的罵道:“還好狗日的打歪了。”
“小點聲!”烏天賜邊檢查獵槍邊說,“這槍好好的,咋就卡殼了!”
“要是不卡殼,小鬼子早就報銷了!”石頭應和道,烏天賜說:“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用弓箭。”他擔心弓箭威力太小。
石頭道:“扔了吧,我把這玩意兒給你使!”
左金珠雙眼發光,石頭搖晃著槍問:“咋了,你也想要?”他點頭,石頭又說:“想要的話下次哥再給你弄一支回來!”左金珠連連點頭。
“大姐,剛才多謝你了!”烏天賜轉向日本女人,她忙擦去臉上的鍋灰,臉色有些尷尬地說:“這位大哥受傷了,晚上你們就住這兒,等明兒再走!”
烏天賜看了石頭一眼,忙說:“還是不了,萬一那些人再回來……”
“不要緊,我不睡,守著你們睡!”女人如此殷切,倒讓石頭起了戒心,他衝烏天賜輕輕地搖了搖頭,烏天賜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說話,左金珠搶著說:“天賜哥、石頭哥,你們倆先睡會兒,我和大姐一起幫你們把風。”
她也許感覺出了什麽,隻好閉口不言,恰在此時,孩子又在屋裏哭喊起來。她離開後,石頭低聲說:“我看還是走吧,住在這日本女人家裏……”
“石頭哥,我看大姐是好人,不會害我們。”左金珠說,烏天賜也說:“好了,我看她也不是什麽壞人,要是想害我們的話,剛才不是早就害了嗎?你受傷了,不能多走,要不就在這兒住上一夜,等天一亮我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