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灰色地帶
第五十五章
灰色地帶
當瑪麗離開後,塔漢獨自坐在房間,整個身體埋進座椅裏,閉著眼睛輕輕轉動著。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這些日子以來,他腦海裏時常出現那個場景。
就在瑪麗和“獨狼”襲擊桑郎在郊區的別墅時,塔漢的眼線其實早已告訴了今晚要發生的事,而後他帶領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緊隨其後趕到了那裏,正好遇到桑郎準備殺害瑪麗,他出麵阻攔住了。
桑郎此時已經紅了眼,他要親手為自己報仇,卻遭到塔漢的阻攔。雖然他暗地裏和塔漢稱兄道弟,也一起合作走私生意,但此時此刻,他卻根本容不下任何人橫插一手,對塔漢的到來充滿了憤懣。
“塔漢先生,雖然我們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而且你一開始也知道我和這婊子之間的恩怨,你看看我現在這樣子,是她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是你,你能忍氣吞聲嗎?我今晚必須親手報仇,必須殺了她。”
塔漢聽著桑郎的怒吼,一向自封大哥的他,怎麽能忍受桑郎在自己麵前如此的放肆。他心裏其實對桑郎早已有了想要除之而後快的想法。最近一筆生意被搗毀,害得他損失不少,負責押韻的人正是他的手下。生意失手,他必須償還桑郎的損失,所以早想找個理由把這事給了了,一了百了。
“桑郎,你吃了豹子膽,敢衝我吼?”他假裝火起,指著桑郎的鼻子怒喝道,“你是什麽?連一隻狗都不如的家夥,竟敢衝我吼叫?你不想活了嗎?”
桑郎也正在火頭上,他掃視了一眼自己身後的手下,仗著自己人手足夠,突然抽出槍指著塔漢的腦袋,怒聲吼叫道:“你他媽的也不看看形勢,當真想找死嗎?信不信老子一槍斃了你。”
塔漢全身抖動了一下,他知道這家夥瘋了,此時跟他來硬的,吃虧的一定是自己。於是聳了聳肩膀,假裝笑道:“兄弟,別、別、別動刀動槍的,我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這槍口不是一直對外嗎?”
桑郎也隻是報仇心切,聽了塔漢假惺惺的話,果然放下了槍,慢慢瞄準了瑪麗的腦袋。
“給我拿下。”塔漢突然一聲怒吼,桑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手下的人便被繳了槍。塔漢又衝桑郎手下怒吼道,“誰想跟我過不去的站一邊,想跟我的站另一邊去。”
桑郎的手下正想反抗,但一聽這話,又見桑郎此時已經被塔漢控製,一個個立馬倒戈。
“哈哈……哈哈……”塔漢狂笑起來,桑郎癱倒在地。“桑郎,你這隻瘋狗也想造反嗎?也不稱稱自己的重量,跟我鬥,你有資格嗎?”
“塔漢先生,我……我錯了,我隻想報仇,我要殺了這個婊子,然後任憑您處置。”桑郎此時乞求塔漢。塔漢冷眼掃視了一眼麵前的格局,然後走近瑪麗,親手把她扶起來,盯著桑狼冷笑道:“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以為你還能幫我做什麽?你不過是一個廢人,對於一個對自己沒有任何幫助的人,我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瑪麗,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怎麽能讓你受傷害呢?嘿嘿……”
桑郎聞言,立即癱瘓了。
不過,瑪麗卻不知道塔漢還有另外一個嗜好,他喜歡觀看活人生死搏殺,而且自己有一個秘密場所,一個類似古羅馬的“鬥獸場”,那裏是專供他欣賞活人搏殺的地方。
所以他在控製桑郎之後,立即想起一個主意,讓他和瑪麗進行一場決鬥。當然,他知道徒手搏鬥,桑郎根本不是瑪麗的對手。而他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不僅可以欣賞到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搏鬥,還不必自己親手幹掉桑郎。這樣既為自己在手下麵前贏得了口碑,還送給瑪麗一個人情。這種兩全其美的卑鄙做法,當然也隻有他能想到。
塔漢輕而易舉地達到了目的,所以心情舒暢,笑容堆積在滿臉橫肉上,上下煽動著……
瑪麗此時坐在城市公汽上,眼睛盯著照片上的人,心情在空氣中遊蕩,仿佛靈魂出竅了似的,毫無生機。
她無法拒絕這個任務,因為少劍、玲,還有“獨狼”,他們還在塔漢手裏。雖然她知道此次任務的艱險,而且還可能為此斷送性命,但她沒有選擇。
城市的燈火在眼前晃蕩,稀疏迷離的人影在燈火闌珊處影影綽綽,那是一種麻醉的心情。愛情、友情,還有自己的性命,她究竟該如何抉擇?而此時,隻有她自己能改變這一切,用自己手中的槍。
“你沒有選擇,也無法選擇,你是我的人,我給你選擇的權利,當然也隻是看我的心情而已,你以為自己背著我做了那麽多事,我都不知道嗎?”
瑪麗想起塔漢對她說的一番話語,雖然沒有點明,但已隱約告訴了她一切。也就是說,她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了,但她沒有逃避,她知道對方既然知曉了她的底細,一定不會放過她,而且在塔漢的地盤上,沒有誰可以逃脫他的手掌心。所以這一切估計都隻是塔漢的猜測和懷疑,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證據,她此時應該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
瑪麗感覺一陣疲憊,眼角酸澀,象是什麽東西被風吹進了眼睛裏。
如今桑郎已經死在自己眼前,她已經親手為父母報仇,可是仍然還有一件事在她心底讓她牽掛。
“瑪麗,你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隨時都可能拋屍街頭,還有什麽資格去獲得愛情?”她不斷地反問自己,卻無從找到答案,一個殺手,一個隨時都可能命喪黃泉的女人,一個曾經殺人無數的女人。手上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她還能全身而退,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活下去嗎?
黯然神傷的心情,就如這夜色一般淒迷。
那個即將死在自己手下的生命,自己隻要看上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她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道:“加上現在的人頭,應該是25條人命了。”25條人命,死在一個全身充滿青春魅力的女人手裏,卻如草芥一般。
淺水灣,那個曾經囚禁自己的地方,那個叫“黑胡子”的海盜,還有那一位不惜犧牲戰士性命救出瑪麗和少劍的男人,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又清晰地出現在自己腦海中,好像比照片上的相貌更加精神、英俊。
想象著血液將再次沾滿雙手,瑪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底湧起一股無盡的痛楚,她甚至想問蒼天,為什麽想好好活下去卻沒了機會?
聞名全球的阿加利亞監獄,此時籠罩在夜色中,象一尊漆黑的棺材,讓人生出無盡的恐懼。
少劍、“獨狼”和玲被關在一個房間裏,不過這個房間裏卻有吃有喝,還有電視看,是專門關押高層政治犯的地方。
“看來我們的身價不低,竟然可以享受到如此待遇。”微弱的燈光照射在房間,少劍斜躺在床上,玲安靜的睡在自己身邊。而躺在另一張床上的“獨狼”,因為受傷嚴重,稍微一動,身上就疼痛難忍,此刻嘴裏叼著一支香煙,象在享受生活一般。
但沒人知道,他隻是在用香煙麻醉自己的神經,驅除內心的痛楚。
少劍看了一眼正在享受香煙的“獨狼”,低聲說道:“你其實可以帶著你的手下離開,塔漢不會放過我們,他針對的是我們,而你們跟他無怨無仇,犯不著為了我們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獨狼”任憑煙圈在眼前自由彌漫,好久才慢慢散去,滅了煙頭,輕輕抬了抬受傷的手,布滿傷痕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無怨無仇?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跟他有仇,所有的仇恨,都是他一手製造出來的,即使沒有人想殺他,他也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殺人。”
少劍聽見這話,愣住了,這句簡單的話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他、瑪麗,也許還有塔漢想要傷害的人,他們都跟他無怨無仇,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們?
當了這麽多年的記者,見慣了殺戮和鮮血,那些都已不再陌生和可怕,但是心裏依舊充滿恐懼,他不止一次地詢問自己,質問老天:這個世界為什麽要有這麽多的仇恨和殺戮?可是沒有誰能給他答案。
“難道非要用殺戮才能換來和平嗎?”他輕聲嘀咕了一句。
“是的,這個世界存在兩個地帶,一是白色,一是黑色,不是白就是黑。”
“獨狼”的話象一記悶棍打在少劍的腦袋上,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種顏色:灰色!在黑與白之間,還存在一種灰色地帶,那麽什麽人正站在這個地帶?
“告訴你吧。”“獨狼”靠在冰冷的牆上,仰天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在黑與白之間,其實還有一種人,那就是我們,我們自己,我們就是站在其中的一個群體,在殺戮與和平之間掙紮……很多時候,我們其實也是劊子手,自以為是在用戰爭來爭取和平,其實戰爭最後,留下的都是傷痕,還有……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痛苦記憶。”
少劍象聽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但又有點糊塗。如果他們就是灰色地帶的群體,那麽“獨狼”呢?他應該是白色的典型代表,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為了懲治壞人而存在的。
“哈哈……”“獨狼”突然笑了起來,但一陣猛烈的疼痛立即刺激了他的神經,笑聲還沒完,便被自己打斷了。他輕輕咳嗽了幾聲,搖著頭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劊子手,當了這麽多年兵,殺了很多人,其實很多人都是因為戰爭而失去性命,他們或許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或許為了反抗壓迫,但是他們都因此而死了……那些真正站在白色地帶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少劍象看怪物似地盯著麵前這個鋼鐵般的男人,他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如此意味深長的話語,象一個哲人在訴說著自己的價值觀,又象一個神父,在為那些死去的人祈禱……一個超離本體的人,或者是已經看透了人生的人。
“可是,我隻看見你殺掉壞人,救了好人……”
“不,你錯了。”“獨狼”一聽這話,似乎精神大振,但立即又坐了回去,語氣黯淡地說道,“我們都錯了,我救你們是因為命令,因為我是一名軍人,我隻能服從上級的命令,而瑪麗……她也隻是對我們有用的人,她是一個殺手,殺死過很多人,我們這樣做,其實都是幫凶,一個幫凶的角色而已,還有你……你也是,你也許為了新聞,為了愛情,或者為了能宣揚和平……但是沒有誰能掩蓋這一切……我們手上都沾滿了鮮血,我們其實都該死……”
少劍被震驚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劊子手,一個幫凶,一個站在灰色地帶的人……
白色地帶……你究竟在哪裏?或者存在嗎?
他不敢再爭辯下去,因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玷汙,或者被洗滌了……如果再爭論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我該怎麽辦?為了愛活下去,還是為了完成一個記者的莊嚴承諾活下去?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種窒息的感覺漸漸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