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小葉在台上唱了一出霸王別姬,突然眼前一晃,好像感覺被什麽刺激了一下,當她看清楚那張正在安靜聽她唱曲的麵孔時,全身猛的一顫,似乎有一股清澈的溪水在身體裏流淌,唱曲時嗓音更為圓潤、清亮。
楚文傑像在欣賞一朵美麗的水仙花,多日不見,台上的女孩在他心裏好像變了個人,那清亮的嗓音在他心上安靜地劃過,仿佛漫天飛舞的花瓣。
小葉唱完一曲,興衝衝地往後台跑去,在進門的時候差點和出來的人撞上,當她坐在鏡子前麵,凝望鏡子中還沒卸妝的自己時,突然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楚文傑慢慢地走進門,一步一步地靠近小葉,當他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中時,小葉心裏好像揣著一隻小鹿在砰砰亂撞。
楚文傑安靜地端詳著那張美如天仙的臉,心裏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此時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葉在等他說話,然後會一股腦兒把這些天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可是盧俊臣的聲音突然響起:“邱少爺?怎麽這段日子沒見您過來?小葉,還愣著幹什麽,快給邱少爺讓座啊。”
楚文傑側過身體,衝盧俊臣微微笑了笑,說:“不用,我站著就行。”
“哦,那……小葉,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邱少爺來了,你怎麽板著臉啦?”盧俊臣又開始斥責小葉,楚文傑微微頓了頓,說:“幫主,我這跟小葉說說話,如果您忙的話,那……”
“哦,行、行,你們說話吧,我這就走,這就走……”盧俊臣顯得非常高興,離開的時候還特意關上了門,卻遇到了張師爺,張師爺低聲問:“他來了?”
盧俊臣歎息著點了點頭,張師爺往裏麵張望了一眼,也輕聲歎息起來。
楚文傑依然站在小葉身後,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說:“小葉,你怎麽了,不高興我來?”
小葉的肩膀微微一動,但仍然沒說話,楚文傑帶著玩笑的口吻說:“那算了,反正也沒人理我,那我走了。”他說著就做出轉身離開的樣子,小葉突然起身,猛然撲進他懷裏,這一刻,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自己是愛這個女孩的,所以雙手也放在了她肩上,然後緊緊地摟住了心愛的人。
小葉鶯鶯地哭起來,楚文傑心痛得厲害,在她耳邊低聲說:“我這不回來了嗎?別哭了,別哭了,好嗎?”
“你去哪兒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小葉仍在抽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楚文傑被她的聲音嚇到,鬆開她,看著那雙充滿了哀怨的眼睛,憐惜地說:“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就來看你的。”
“你到底去哪兒了?外麵那麽亂,我以為你出事了,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小葉的聲音裏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感,楚文傑又忍不住摟住了她,也差點流出淚水,但他強忍住,懊悔地說:“我應該早點回來看你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傷心的。”
兩人再也無話,隻是緊緊地抱在一起,楚文傑突然笑了起來,說:“你快看鏡子。”
小葉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卸妝,從鏡子裏看見自己一臉淚水,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用手一摸,淚水把妝都弄花了,楚文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小葉也格格地笑起來。
陳燦在門外聽見兩人的笑聲,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痛苦的閉上眼,沉重地歎息起來。
小葉卸妝後,和楚文傑一塊兒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躲在暗處的陳燦心如刀絞,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偷偷地喜歡小葉,可是一直不敢說出口,突然感覺背後有人,一轉身看到張師爺,頓時就傻眼了。
“爹,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小葉對父親說道,盧俊臣故意裝作很高興地應道:“早去早回,邱少爺,慢走啊,不送了!”
張師爺看著兩人走出戲園子後,才收回目光,歎息著說:“陳燦啊,人都走了,別看了。”
陳燦麵對張師爺卻一言不發。
張師爺淡淡一笑,說:“不要想太多了,小葉是在執行任務,等任務一完成,我們就會離開漢口,到時候,小葉還是你的妹子。”
陳燦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了:“張師爺,您說小葉和楚少爺出去幹什麽去了?”
“嘿,這個你也管得著?”張師爺笑了,“小倆口這時候出去還能幹什麽,不過就是到處逛逛,然後楚少爺就送小葉回戲園子了。”
“您說小葉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明知道這個楚文傑是日本人,他父親是大間諜,他們倆怎麽可能在一起?”
“小葉不是在演戲嗎?”
“她沒有演戲,我看得出來,她是真喜歡上了那個楚文傑,張師爺,您給幫主說說,讓小葉不要再繼續執行這個任務了,這樣下去,她會很危險的。”陳燦幾乎是在哀求,張師爺壓抑著聲音吼道:“我看有危險的那個人是你自己,行了,別瞎想了,你怎麽想的我也不告訴幫主,自己慢慢磨吧。”
陳燦睡不著,一直等到小葉回來,卻越發清醒,忍不住爬起來,獨自跑到舞台上坐著,想入非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正要回去躺下時,外麵不遠處傳來一陣犬吠。
陳燦本來沒在意,但不久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遠處傳來,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讓陳燦更是沒了一點睡意。他豎起耳朵,想聽清楚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在外麵砸門,緊接著又傳來陣陣微弱的喊救命的聲音。
陳燦站在門口,聽著那個喊救命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忍不住打開了門,門剛一打開,隻見一道白光一閃,陳燦感覺不妙,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閃開,但還沒站定,無數刀鋒一起向他砍了下來。
陳燦幸好有著很好的武術功底,左衝右閃,拳腳相加,但終因寡不敵眾,右臂挨了一刀,一股巨大的痛楚瞬間傳遍全身,他一咬牙,就地一滾,終於躲過了再次砍下來的刀鋒。
所有人都被驚醒,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吆喝聲,那些黑影人見勢不妙,一溜煙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燦,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盧俊臣看到坐在地上的陳燦,忙跑過來扶住他,陳燦捂著手臂,表情十分難受,盧俊義忙讓人把他扶起來,突然傳來一個驚恐的聲音:“這兒有個人。”
眾人跑到門口,隻見地上躺著一個滿身血汙的男人,在他周圍,血流了一地。
“快,快把人抬進來。”盧俊臣一聲吆喝,眾人正要動手,張師爺卻攔住了大夥兒,試探了一下男子的鼻息,無奈地說:“人死了。”
“什麽,死了?”
張師爺起身說:“報警吧。”
雷正陽接到報警,隻好連夜迅速趕到案發現場,當他看到死者時,頓時頭皮一麻,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問了一些情況,讓手下把人抬走,然後問經過包紮的陳燦:“你有看到凶手的樣子嗎?”
陳燦搖頭道:“天太黑了,而且他們全都蒙著臉。”
雷正陽緩緩地點了點頭,對盧俊義說:“從現在開始,你們所有人不許亂說話,除了我之外,所有人來了解案件的情況,你們都不許泄漏一個字。”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陳燦,說,“尤其是你,如果有人問你關於這個案件的情況,你絕不允許說出一個字,不然的話,本局長拿你是問。”
“是,是,局長既然有吩咐,我擔保沒人敢說出去一個字。”盧俊臣忙接過了話,雷正陽於是帶著手下離開,一回到車上便破口大罵:“他大爺的,又是一個,當老子這個局長不存在是吧,等老子抓到那些王八蛋,一定會讓狗日的生不如死。”
廖衛哲在前麵問道:“局長,這是第三個了,而且還是一個副會長,您說是不是有人跟漢口商會有仇啊?”
“彭漢民啊彭漢民,誰讓你不聽老子的勸告,沒想到這麽快就完蛋了。”雷正陽想起前兩日還在跟這位最年輕的副會長喝茶,而且提醒他要注意防範,但彭漢民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廖衛哲又問:“局長,那天您還和這個彭漢民在一起喝茶,我記得您提醒過他,這麽晚了,他還在外麵幹什麽?”
雷正陽和彭漢民還算得上是朋友,彭漢民曾經留學法國,回國後在漢口經商,後來當選漢口商會的副會長,至今未婚,要不然可能也會跟前兩人一樣會遭遇滅門慘禍。
“是啊,都這麽晚了,他還在外麵幹什麽?”雷正陽想起這一連串的血案,不禁沉重地閉上了眼。
第二天,雷正陽去了彭漢民的珠寶店,店裏有兩個夥計,一聽彭漢民被殺害的消息,頓時都被驚呆了,其中一個當即潸然淚下,不相信似的問:“我叔叔他真的被害了?”
雷正陽點了點頭,問:“彭漢民是你叔叔?”
年輕人悲傷地說:“我從小父母就死了,無依無靠,以乞討為生,有一天在路邊乞討時,叔叔就把我帶回來了。”
雷正陽這才問:“那你知道彭漢民昨晚是什麽時候出門的?”
年輕人搖頭道:“我沒和叔叔住在一起。”
雷正陽陷入了沉思中,年輕人突然說:“我想起來了,叔叔最近經常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也許她會知道一些什麽。”
“那個女人住哪兒,馬上帶我去。”雷正陽一喜,但是年輕人卻說:“我隻知道叔叔住哪兒。”
“行,也許那個女人正在等他回去。”雷正陽來到了彭漢民住的地方,讓人撬開門,房間又大又豪華,但空無一人。
雷正陽在房屋裏轉了一會兒,又命令手下仔細搜查了所有的房間,卻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隻好無功而返,決定再去戲園子一趟,剛進門,盧俊臣便迎了過來:“雷局長來了,有失遠迎,快請進,快請進。”
雷正陽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見一見昨晚的傷者。”
“好的,您稍等,我馬上叫他出來見您。”盧俊臣讓人叫出了陳燦,雷正陽看了他一眼,見他好端端的,於是問:“你說昨晚的行凶者全都蒙麵,是嗎?”
“是。”
“那麽你那麽晚了到底在外麵幹什麽,為什麽還沒有睡?”
陳燦被問住,但不敢隱瞞什麽,隻好說:“我昨晚睡不著,所以就出來在這兒坐會兒,沒多久就聽到外麵傳來了喊救命的聲音,於是就想開門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雷正陽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麽睡不著?”
“我……”陳燦猶豫了,雷正陽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大聲說:“你沒有說實話,因為你心裏膽怯,你睡不著,是因為你心煩意亂,你心煩意亂,是因為你心裏有鬼。”
“我沒有,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實話。”陳燦反駁的聲音同樣很大,這是一種被人誤會後的反抗,雷正陽冷笑了一聲,突然又問道:“你會功夫?”
陳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一點點。”
盧俊臣忙在一邊幫腔:“陳燦是這裏的武生,所以必須有一點武術功底。”
雷正陽點了點頭,說:“盧老板,昨晚那些凶手不是一般的殺手,你的人已經跟他們結下梁子,我相信他們肯定會上門找麻煩,提醒你一句,晚上鎖好門。”
“是,謝謝局長,局長提醒得是。”
雷正陽於是起身告辭,但剛走到門口,楚文傑突然闖了進來,兩人還差點撞上。楚文傑看到這些穿軍裝的人,忙讓到了一邊。
一回到車裏,廖衛哲便疑惑地問:“剛才那人不是白喜堂的大少爺嗎?”
雷正陽也想了起來,說:“對,就是那個剛失蹤兩天後又回來的楚少爺,不過晚上才有戲,他這個時候怎麽會出現在戲園子?”
“對呀,這小子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大白天的還跑到戲園子,剛好又是謀殺案發生的地點,肯定有鬼,局長,要不要回去問個清楚?”
雷正陽瞪著眼嗬斥道:“你做事之前能不能用用腦子?難道就因為他是白喜堂的大少爺,你就要去盤問一番?”
“但是我覺得這也太巧合了。”
“巧合個屁,別他媽沒事找事,開車。”
廖衛哲隻好閉嘴,不敢再多言。
楚文傑近期地問盧俊臣:“幫主,剛才怎麽那麽多警察,是戲園子發生什麽事了嗎?”
盧俊臣忙歎息道:“一點小事,唉,不說了。”
“文傑,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小葉問,楚文傑收起了疑問,笑著說:“你昨晚不是說偶爾還會頭痛嗎?所以給你送點藥過來。”
小葉接過藥,盧俊臣此時說:“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哦,等等,還有一事,從今天開始,戲園子晚上暫時停業幾日。”又對楚文傑說:“楚少爺,我還有些事,你和小葉先聊著。”
小葉一把拉過他,說:“你跟我來,我有事給你說。”
“去哪兒啊?”
小葉拉著他來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看著楚文傑的眼睛問:“你知道我爹剛才為什麽要讓戲園子停業嗎?”
楚文傑說:“我就想知道原因啊,而且剛才還有警察上門,戲園子是不是出事了?”
小葉沉吟了一下,說:“本來我爹不讓我們亂說,但我必須要告訴你,昨晚戲園子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楚文傑驚奇地問,小葉於是把昨晚發生的事全盤托出,楚文傑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不禁打了個冷戰,小葉又說:“所以我爹決定停業幾日,想等這陣風頭過了再說。”
楚文傑沉沉地出了一口氣,擔心地道:“要真是這樣,你們惹了那些人,會不會惹禍上身?”
小葉無奈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爹說了,從今天起,每天晚上都會安排人值更。”
楚文傑仍然雙眉緊鎖,小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也許事情根本就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嚴重,也說不定那些凶手為了躲避警察,早就離開了漢口,再說了,我們這麽多人,晚上隻要有什麽不對勁,值更的就會敲鑼提醒。”
“小葉,你知道嗎?在這之前,已經發生了兩起慘案,兩戶人家被滅門,好幾十口人一個不留。”楚文傑想到這裏,心裏暗自發抖,“要不這樣吧,我給你找個地方,你出去住上幾日?”
“不行,要是我出去住的話,那不是一個人了,要是那些人真找上門來,那我不是連個幫手都沒啊。”
楚文傑想想也是,隻好說:“那你要答應我,要是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定不要有什麽事。”
“放心吧,你想太多了,謝謝你給我帶的藥,我這就去煎熬。”小葉可愛的笑了,“要不你也回去吧,你剛回來,又經常不在,要不你爹該說你了。”
楚文傑輕鬆地笑道:“我爹最近幾天也不知道忙什麽,每天都外出,而且很晚才回,或者幹脆一整夜都不回。”
小葉一聽這話,心裏不禁一緊,但馬上說:“你爹醫術高明,肯定是救死扶傷去了。”
楚文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疑惑地說:“我從來沒聽我爹學過日本話,他也沒去過日本,那天,我怎麽突然聽他會說日本話了?”
小葉此時不僅是吃驚,而是覺得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楚文傑見她的表情有些怪異,不禁問道:“怎麽了,你?”
“哦,沒,沒什麽,我在想你的問題啊。”小葉緩過神來,擠出一絲笑容,說,“文傑,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反正我呆會兒也要練戲,沒時間陪你這個大少爺。”
楚文傑隻好悶悶不樂地說:“那我隻能服從小葉小姐的命令了,我給你帶的藥,你可一定要喝,喝完以後頭痛就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