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楚文傑頭重腳輕,越接近白喜堂,就越不想再往前邁步。他站在大街上,看著從身邊川流不息的人流,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為什麽原本好端端的日子,會被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給打破。


  “喂,文傑,你怎麽會在這兒?”


  楚文傑突然看到了黑子,黑子眼裏閃爍著欣喜的光,他頓時好像抓住了救命草,一把抓住黑子,緊張地說:“黑子,黑子,我想問你件事兒。”


  黑子向四周看了一眼,說:“快上車,我帶你去個地方。”


  楚文傑是被黑子強硬拉上車的,坐在車上,看著黑子的背影,眼前一片恍惚。


  黑子把他帶到了一家茶餐廳外,然後拉著他說:“你跟我來。”


  楚文傑腦子裏仍然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思維,隻好任憑黑子帶著自己繞過街道,然後來到一家茶樓外,楚文傑疑惑地問:“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黑子衝他微微點了點頭,臉色嚴峻,低聲說:“文傑,我帶你來這兒,是希望你自己親眼見識一件事。”


  楚文傑本來就還在鬱悶中,此時又被黑子弄得暈頭轉向,一頭霧水。


  黑子看著茶樓的方向,說:“你爹現在正在茶樓裏喝茶。”


  “我爹在茶樓喝茶?”楚文傑很訝異,“你怎麽知道我爹在裏麵喝茶?我爹他不是去漢口進貨去了嗎?”


  黑子歎息道:“如果不信,你就等著看你爹呆會兒從茶樓出來吧。”


  楚文傑直直地看著茶樓的大門,非常急於想印證黑子的話。


  “你爹他正在茶樓裏和一個男子喝茶,而那個男子是日本間諜。”黑子輕描淡寫,楚文傑卻瞳孔瞬間擴大,瞪著眼睛看著他,所有的疑慮全都寫在了臉上,黑子淡淡地說:“先等等吧,不過我不希望你進去,如果你這時候進去,我擔心你會有危險。”


  楚文傑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麵,還有許多張不同的麵孔,終於忍不住問道:“黑子,你對我說實話,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你怎麽知道我爹在茶樓裏,你又怎麽知道和我爹喝茶的是日本間諜?”


  黑子無奈地搖頭,卻反問道:“你真相信我不會騙你?”


  楚文傑用力的點頭道:“除了你,我現在真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黑子考慮了一會兒,才終於說:“先等等吧,等你看到你爹從茶樓出來之後我再告訴你這所有的一切,而且你還可以回去問你爹去了哪裏,他一定會說到漢口去了。”


  楚文傑的眼睛瞬間放大,因為楚望廷的身影果然出現在茶樓門口。


  “我沒騙你吧。”黑子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可能看過來的視線,“文傑,其實,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


  “你也是地下黨?”楚文傑的聲音聽上如此平淡,但黑子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說不定瞬間就爆炸了。


  黑子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感覺在顫抖。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騙我?為什麽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你們一定要把我逼上絕路?”楚文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黑子無奈地說:“文傑,我不是有心要騙你,其實我和小葉都是黨組織安排來漢口的地下黨,我們的任務就是肅清潛伏在武漢的日本間諜。”


  “原來你和小葉早就認識?而我爹也是你們的目標?你們要殺他?”楚文傑的聲音中充滿了憂傷,黑子無言的歎息了一聲,說:“我們也是在漢口之後才接上頭的,而且這是黨組織交給我們的任務,我等到現在才告訴你,是擔心你無法接受,更害怕你會出事。文傑,組織上都調查清楚了,楚望廷是日本人,而你是他來到中國之後的養子,你根本不姓楚。”


  楚文傑已經不想再聽這些,因為每一個字都像插在他心髒上的匕首,讓他疼痛難忍。


  “文傑,我倆從小就認識了,這麽多年來,我倆就像親兄弟一樣,彼此照顧,彼此關愛。”黑子訕訕地說,“你不是問我爹為什麽沒跟我一起回來嗎?那是因為我們在逃亡的路上,我爹為了救我,被日本人殺死了,我親眼看到日本人的刺刀刺進我爹的身體,但我爹為了讓我逃跑,仍然緊緊抱住小日本……後來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又被黨組織派回漢口執行潛伏任務,當我知道我們的目標竟然是你爹的時候,我也猶豫過,但每次想起在我們的土地上,用槍炮和刺刀屠殺我們的同胞的小鬼子,我就鐵了心,就是死也要把小鬼子從咱們的土地上趕出去。”


  楚文傑不敢想象黑子竟然遭遇了如此多的磨難,看著紅了眼圈的黑子,心裏更加難受,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真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更希望父親不是他們所說的日本間諜……但小葉和黑子都是自己生命中如此重要的兩個人,他們怎麽會騙我?

  黑子強迫自己的心情迅速平靜了下來,說:“我不祈求你可以馬上相信我,但我希望你回去後可以好好想想,而且如果你多注意你爹的行為,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破綻,到了那時候,你就會認清楚望廷的真麵目。”


  楚文傑回到了白喜堂,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跟楚望廷打招呼:“爹,您不是去漢口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楚望廷卻說:“爹去了青木叔叔那裏,青木叔叔說最近環境不好,去日本的事可能要多等一段時間。”


  楚文傑沒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稍微一抵觸,楚望廷又要大動肝火,但他想試探父親,笑著說:“爹,您跟我一起去日本吧。”


  楚望廷微微一頓,但立即說:“爹哪裏走得開,爹走了,白喜堂怎麽辦?”


  “爹,我聽說馬上要打仗了,現在到處都在說日本人馬上就要打進武漢,如果您留下來會有危險的,我擔心……”


  “爹是商人,又不是軍人,即使日本人打進來,也不會傷害爹的。”楚望廷的表情很淡定,“不過你能心疼爹,爹很知足啊。”


  楚文傑聽了這話,心裏猛然一沉,忍不住說:“爹,要真打仗了,槍炮無眼啊,您還是跟我一起走吧,也帶上楊科,我們三人離開漢口,去哪個國家都行,我們出去照樣可以開白喜堂,說不定生意比在這兒還好。”


  但是楚望廷隻是微微一笑,歎息道:“爹也想跟你一起走啊,可是爹在這兒習慣了,爹一把年紀,哪裏能適應外麵的生活?再說爹在漢口有這麽多朋友,如果爹走了,也許這輩子就沒法再見麵了。”


  “我們隻是去國外避避風頭,等打完仗還可以再回來啊。”楚文傑一步步逼著父親,一步步逼近真相,楚望廷卻語氣堅決地說:“爹不能走,爹年紀大了,哪裏都不去了,不像你們年輕人,適應性強,到哪兒都是家。”


  楚文傑默默地問道:“我的家到底在哪兒呢?”


  黎家魁收到一封恐嚇信,信的內容隻有一個字:死!


  黎家魁大為震驚,想起曾泰成和白老板全家被滅口,連夜把一家妻兒老小都送出了漢口,然後去找警察局局長雷正陽。


  雷正陽正好沒有頭緒,以為會在黎家魁這兒找到什麽線索,可是僅從那個“死”字上,他也看不出來任何有用的線索。


  “雷局長,我黎某並非怕死之人,隻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死於無辜,所以願意配合局長抓到凶手。”黎家魁這番話倒令雷正陽有了新的主意,他決定來一招引蛇出洞,於是說:“黎老板,我雷正陽負責維持漢口的治安,凡是敢在我地盤上鬧事者,就是不給我麵子,今日黎老板主動請纓,願意幫雷某抓到凶手,雷某感激不盡,但雷某有一事相問,不知黎老板是否願意向雷某坦言。”


  “局長有話直言,黎某洗耳恭聽。”


  雷正陽眼皮微微上揚,說:“那雷某就直言了,因為之前曾老板和白老板全家被滅門之案,就有人傳言兩人都有通共嫌疑,而且兩人均為漢口商會的會長和副會長,黎老板啊,如果雷某記得沒錯,你好像也是商會的副會長吧?”


  黎家魁毫不隱瞞地說:“黎某確實為商會的副會長,至於您說的通共嫌疑,局長大人可嚇著黎某了,不妨說句可笑的話,黎某連共產黨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那到底該如何通共,又哪裏會有通共的嫌疑啊?”


  雷正陽附和著笑了起來,接著說:“實不相瞞,我也不相信黎老板會通共,因為你長得根本不像共產黨。”


  黎家魁一愣,隨即大笑。


  雷正陽幹笑了兩聲,又問:“黎老板想知道共產黨到底長什麽樣嗎?”


  黎家魁忙說:“黎某還真沒興趣。”


  “沒興趣就好,也省得雷某為你擔心啊,不過黎老板這次來找雷某幫忙,那咱們就來個互相幫忙如何?”


  “局長請講,如何互相幫忙?”


  雷正陽對他耳語了一陣,他臉上露出驚懼之色。


  “盡管放心好了,雷某保證你不會有絲毫損傷,我會派出最精銳的力量保護你的。”


  黎家魁沉思了片刻,終於無奈地點了點頭。


  黎家魁還沒出事,楚望廷倒先出事了,他在去武昌進貨回來的途中,沒想到汽車側翻,一車貨全部倒在了路邊的水溝裏,他自己也失去知覺。


  楚望廷陷入昏迷,躺在床上,楚文傑陪在他身邊。


  到了晚上,楊科也回去了,楚文傑獨自陪在父親身邊,看著那張布滿傷痕的臉,又想起小葉和黑子告訴他的那些密密,忍不住把自己跟躺在床上的父親作對比,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來自己到底那裏像楚望廷,也看不出到底哪裏不像楚望廷。


  他很少進父親的房間,以前就算進來也是找父親有事,此時此刻,他環顧了一眼整個房間,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走近書架,眼神慢慢地掃過去,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如果父親真是間諜的話,我應該在這兒找到什麽呢?他看不出父親房間的布置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更想不出一個間諜到底該有些什麽秘密。


  他在房間裏看了一圈,目光突然落到桌子上的抽屜上,他盯著抽屜,想著裏麵到底裝著什麽,可又不敢輕易打開,怕父親突然醒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突然閉上眼睛,在心裏默數著:“一、二、三。”當他剛數到“三”時,正要睜開眼時,突然聽見一聲輕微的響動,隻見父親已經睜開了眼睛,而且還看著他。


  “爹,您醒了?”楚文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去打開抽屜。


  楚望廷睡了一天,醒來時,突然感覺一隻手失去了知覺,這才發現打著繃帶,沒有一點力。


  楚文傑說:“爹,您的手臂骨折了,得要幾天才能恢複。”


  楚望廷問:“爹不用你陪,回房睡覺去吧。”


  “那可不行,您現在都不能動,我得陪著您。”楚文傑固執地說,“楊科本來要留下來陪您,當我讓他先回去了,我得親自守著您才放心。”


  楚望廷蒼老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無力地說:“爹沒事了,不用你陪著。”


  楚文傑拗不過父親,隻好回到了房間,卻睡不著,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很快就聽見楊科的腳步聲,突然想起還躺在床上的父親,雖然頭昏腦脹,隻好掙紮著爬了起來。


  “少爺,起來了啊?”楊科正在收拾櫃台,楚文傑打了個嗬欠,楊科又說:“看你樣子都沒怎麽休息,昨晚陪著老爺,累壞了吧。”


  “沒事兒,我進去看看我爹。”楚文傑輕輕推門,卻沒推開,心想昨晚走的時候門沒鎖,現在怎麽又鎖上了,於是又敲了敲,喊道:“爹,是我,快開開門。”


  “少爺,怎麽了,是不是老爺還沒醒啊?”楊科聽他一個勁的敲門,於是湊了過來,楚文傑疑惑地說:“我爹他昨晚就醒了啊,怎麽可能……”他正說著,門卻開了。


  “我以為您不在房裏呢。”楚文傑以為自己驚擾了父親,楚望廷說:“爹已經沒事了,出去幫楊科打理店裏的生意吧。”說完又關上了門。


  楚文傑和楊科麵麵相覷,楊科低聲說:“少爺,走吧,別打擾老爺休息了。”


  楚文傑卻覺得奇怪,因為他從父親眼裏看到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表情。


  楚望廷回到房間,又反鎖上了門,然後回到書桌前,沉思良久,在本子上寫下了一些字。


  雷正陽派了兩個便衣警察來到黎家魁身邊,二十四小時保護他的安全,但兩天過去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雷正陽不明白問題出在什麽地方,擔心是不是自己的安排暴露了,於是讓廖衛哲打扮成客人去看看。


  廖衛哲去金店轉悠了一圈,突然發現門口不遠處有兩個戴鴨舌帽的人一直在向店裏張望,過了不久,其中一人走進了店裏。他走進店裏的時候,兩名警員一眼就認出了他,正要跟他說話,他忙用眼神製止了兩人。他在店裏沒見黎家魁,於是故意喊道:“你們老板呢?讓他出來見我。”


  黎家魁在裏麵聽見有人叫他,忙出來了。


  廖衛哲趾高氣揚地說:“你就是這兒的老板?”


  黎家魁沒見過他,看他那副打扮,不敢輕易得罪,隻好自己親自招呼他。


  “你們兩個,過來。”他又衝兩個警員吼道,兩人忙不迭地跑了過來,黎家魁疑惑地問:“客官,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這店裏的,不知道您看上了哪件,我是老板,可以給您打個折扣。”


  廖衛哲故意往店裏掃視了一圈,發現先於他進店的鴨舌男正在偷偷向他這邊張望,他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裏,大聲說:“老板,把你這兒最貴的東西拿出來,本大爺要了。”


  黎家魁一愣,忙說:“這位大人,本店是老字號,最貴的可是價值連城……”


  “怎麽了,你是怕我出不起價錢?”廖衛哲瞪大眼睛,目空一切,黎家魁隻好說:“這樣吧客官,最貴的可沒放在外麵,您跟我進裏麵去。”


  廖衛哲一走進那扇門,立即低聲說:“外麵戴鴨舌帽的男子有問題,在門口還有同夥,也戴著鴨舌帽,黎老板,馬上給雷局長打電話,讓他派人接應。”


  黎家魁一時沒反應過來,廖衛哲隻好表明身份,然後對兩名警員說:“你們倆先出去穩住那小子,我估計他們會等我們出去的時候再動手,到時候我們來個裏外夾攻。”


  黎家魁打完電話,臉上已全是汗珠,他擦了把汗,緊張地問:“是不是殺手來了?”


  “黎老板不要慌張,暫時還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殺手,雷局長馬上會派人來,我們先聊會兒,等下出門的時候你跟在我後麵,如果有人開槍,你馬上趴下,千萬不要亂跑。”廖衛哲簡單交待了一下,黎家魁像雞啄米一樣點頭,表情非常難看,好像擔心子彈隨時會射進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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