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楚文傑前腳剛離開小屋,一個影子便閃了出來,盯著小屋看了半天,然後衝身邊的人耳語了一陣,眼裏射出一道凶光。
楚文傑回到白喜堂的時候,楚望廷好像正在等他,他剛進門,楚望廷便沉聲問:“幹什麽去了?”
“爹,您又怎麽了,我沒招惹您吧。”
楚望廷突然厲聲嗬斥道:“過來,爹有話問你。”
楚文傑隻好過去坐下,楚望廷瞪著眼睛,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我……出去隨便溜達溜達,爹,我沒去戲園子,您是不是又聽人胡說八道什麽了?”
“爹沒問你去沒去戲園子,你跟爹說實話,剛才到底上哪兒去了?”
楚文傑愣愣地問:“爹,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我都快被您給活活憋死了。”
楚望廷這時候才說:“邱老爺和子豪出事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楚文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自己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低聲說:“也是剛聽說。”
“你知道是什麽人幹的?”
“爹,我又不是警察局的,也沒親眼看到,我哪裏會知道是什麽人幹的。”
楚望廷皺著眉頭,問:“這邱老爺一家跟咱們都是多年的朋友,邱老爺把你當自己的兒子看待,子豪也把你當親兄弟,他們出事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楚文傑沉吟了一下,訕訕地說:“我當然傷心,可是傷心又有什麽用?反正人都死了。”
“你……混小子……”楚望廷罵過之後起身,“你跟我走。”
“您要帶我去哪兒呀?”
楚望廷沒搭理他,他不敢再問,隻好跟了上去。
楚文傑沒想到楚望廷會把他帶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這個地方相對偏僻,一走進那扇門,他便感覺一股冷風撲麵而來,不禁打了個寒戰,就在此時,不知從地方閃出兩個人影,其中一個用日本話楚望廷嘀咕起來。
楚文傑剛一遲疑,楚望廷又回頭催促道:“進來吧。”
“爹,這是什麽地方啊?”
“別問了。”楚望廷冷冷地嗬斥道,楚文傑隻好謹慎地移動腳步,突然一扇大門打開,一股刺眼的光亮讓他閉上了眼睛,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突然看到兩個人,準確的說,是兩個坐在聚光燈下的人。
楚文傑緊緊地盯著那兩人,當他的眼睛慢慢適應這種強光的環境時,突然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不過他突然飛奔過去,哭喊著:“幹爹,石頭,你們怎麽在這兒?”可是兩人都被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一把扯掉塞在他們嘴裏的東西,石頭才焦急地喊了起來:“楚少爺,你怎麽也被帶這兒來了?”
“怎麽了,你們這是這麽了?”楚文傑突然轉向楚望廷,帶著質問的口氣問:“爹,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您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們?”
楚望廷慢慢地走上前,可還沒開口說話,崔大爺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楚文傑抓著他的胳膊,擔心地叫嚷起來:“幹爹,您怎麽了,您到底怎麽了?”
石頭突然怒吼道:“混蛋,你最好趕緊放了我們,要不然就立馬殺了我們。”
楚望廷走到了他們麵前,楚文傑突然起身,死死地盯著楚望廷的眼睛,咬牙切齒地說:“爹,您答應過不會再傷害任何人,會帶我離開漢口的,您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楚望廷冷笑道:“你剛才叫他什麽?幹爹?”
“是,我已經認了這個幹爹。”
“很好,既然你認為我這個爹不夠資格,那今日我們就做個了斷。”楚望廷輕輕地拍了拍手,從他背後出現兩個黑衣人,兩人手中各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武士刀,他又盯著石頭和崔大爺說,“我決不允許我的兒子被人帶壞,更不允許有人要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爹,您到底在說什麽?”楚文傑怒視著雙目,想要看穿楚望廷的陰謀,楚望廷卻不以為然地說:“就是這兩個人,你們當初把我兒藏了起來,此時還想讓他充當你們的幫手,幫你們破壞大日本帝國的聖戰,你們支那人有句古話叫不見棺材不掉淚,今日楚某就讓你們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楚文傑一聽這話,立即張開雙臂,想要阻止楚望廷的行為,但楚望廷使了個眼色,楚文傑便被他的手下給拉到了一邊。
“我認得你了,你這個混蛋,我認得你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崔大爺突然哀號起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楚望廷本人,他盯著崔大爺的眼睛,想要從那雙眼睛裏讀懂這句話的含義,可是卻沒有絲毫印象。
石頭和楚文傑雙雙看著崔大爺,崔大爺眼裏噙滿了淚光,又忿然大罵起來:“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東西,我找了你大半輩子,終於還是讓我給找到了,老天爺,你總算開眼了,啊……”
崔大爺的哀號震耳欲聾,楚文傑也掙紮著嚎叫起來,楚望廷沉吟了一下,示意手下鬆開了他,他衝楚望廷怒吼著:“爹,你瘋了,我是你兒子,你想連我也一起殺了嗎?”
“不,他不是你爹,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不是你爹,孩子啊,俺才是你親爹,就是這個禽獸殺害了你親娘,我才是你親爹啊。”崔大爺幾乎是在咆哮,大家都被這句話驚呆,尤其是楚望廷,他眼裏閃爍著駭人的寒光,崔大爺年紀大了,一激動就沒了底氣,喘了會兒才從心底裏重新發出聲音:“文傑,當年就是這個禽獸帶人闖入了我們家,他殺害你了娘親,幸虧爹命大活了過來,爹找了你大半輩子啊。”
楚望廷在努力回憶當年的情景,崔大爺又怒視著他,一字一句地罵道:“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小鬼子,不在家裏好好地陪自己的兒子老婆,為啥要跑到咱們這兒造孽啊。”
楚文傑終於從崔大爺嘴裏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突然緩緩地挽起衣袖,當那個月牙形的印記赫然出現在眼前時,崔大爺又痛苦地哭起來:“沒錯,孩子,爹這也有呢,俺就是你的親爹啊。”
楚文傑緩緩地偏過臉,怒視著楚望廷質問道:“他說的對嗎?我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的,你還殺害了我親娘對罵?”
楚望廷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石頭突然罵道:“楚望廷,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你在咱們的土地上殺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啊,要是老子還能從這兒走出去,老子一定會一刀一刀地割下你的肉。”
“孩子,爹當年沒有能力殺了那些混蛋,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親,孩子,爹可能不會活著出去了,你要好好活著,爹找到你了,爹這輩子值當了。”崔大爺話沒說完又咳嗽起來,“孩子,你不姓楚,你姓崔,你不是日本人,是中國人。”
楚望廷什麽都沒說,突然做了個動作,兩個手下過來架著楚文傑便往外走,楚文傑怒吼了兩聲,卻沒有任何作用,突然喊道:“爹,您等著,我會救您出來的。”
“孩子,你要好好活著……”崔大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可是,緊接著,他身後便傳來兩聲痛苦的慘叫,周圍的一切很快又變得安靜下來。
楚文傑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經喊不出來,隻有淚水順著臉頰嘩嘩地落到了地上,那一刻,他後悔了,後悔沒有聽小葉和黑子的話,沒有真正看清楚楚望廷的真麵目。
他被楚望廷關進了一個漆黑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他感覺自己的心已經死亡,剩下的,隻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想起那些麵孔,想起那些邪惡的和善良的麵孔,他的心開始滴血,沒有光亮的前方像死神的眼神,讓他一步步褪盡昔日的光華。
傍晚時分的火車站,人山人海,上上下下的人流一個貼著一個,像煮餃子似的。
盧俊臣親自到火車站接“黑狐”,他和幾名同誌此刻掩映在人流中,正在按照片上的人像搜索“黑狐”的身影,突然感覺被人撞了一下,他側臉一看,隻見此人衝他微微點了點頭,他一愣,恍然大悟,原來此人正是照片上的“黑狐”。
盧俊臣正要跟上去,突然發現情況不妙,周圍出現幾個可疑的身影,他忙走近“黑狐”,邊走邊說:“‘黑狐’同誌,歡迎您來到漢口,後麵有尾巴,千萬不要回頭,請跟我走。”
“我不是真正的‘黑狐’,您就叫我老五吧,現在黨內出了叛徒,‘黑狐’同誌已經提前抵達漢口,我這次的任務是為了清除叛徒。”
盧俊臣大吃一驚,但沒有時間多問,老五又說:“日本人一定認為我就是真正的‘黑狐’,呆會兒估計會有一場惡戰,同誌,記住我們的使命,為了不讓更多的同誌慘遭殺害,不管發生什麽情況,一定要找到叛徒,即使我們都犧牲了也在所不惜。”
盧俊臣和其他同誌都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所有人都在密切觀察周圍的動靜,隨時準備和敵人展開殊死戰鬥。
突然一聲槍響驚慌了所有的人,人流開始變得一片混亂。
盧俊臣和老五順著人流向車站外跑去,但就在此時,他突然看到數名可疑的身影向他們這邊圍攏過來,他焦急地說:“我們已經暴露了,繼續向前兩百米有車等著。”
就在同一時間,槍聲大作。
盧俊臣掩護著老五小跑起來,在他們周圍,同誌們已經和日本人戰鬥在一起,但敵人的火力很猛,而且人越來越多,盧俊臣推了老五一把,說:“您先走,我掩護您,司機也是我們的同誌,他會把您帶到一個隱蔽的地方。”
老五向周圍看了一眼,隻好說:“那您保重,後會有期。”
盧俊臣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放心吧,我們會活著見麵的。”
戰鬥越來越激烈,盧俊臣邊打邊退,但就在他回頭看老五上車沒有的時候,突然一怔,感覺身體一冷,忙用手捂住了胸口,這才發現胸口處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老五剛上車,正要離開,卻看到盧俊臣捂著胸口,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又見無數的子彈射向他的身體,他臉上現出最有一絲笑容,然後痛苦地倒了下去。
老五痛苦地捏著拳頭,心痛地歎息起來。
“幫主……”開車的是陳燦,他痛苦地叫了一聲,盧俊臣今日給他的任務便是保護“黑狐”的安全,當他親眼目睹盧俊臣倒在敵人槍口下時,恨不得下車去親自手刃殺人凶手,但他明白自己肩上的任務有多重,不管發生什麽情況,必須把“黑狐”送到目的地。
“‘黑狐’同誌,按照幫主的安排,我現在要帶您去一個秘密地方。”陳燦忍著巨大的悲痛,但老五說:“馬上帶我去戲園子。”
“不行,那裏太危險,到處都是日本人的眼線。”
老五此時才對他說明情況,陳燦大吃一驚,卻不得不依他所言,但就在此時,突然一輛汽車從背後飛馳而來,他叫道:“不好,小鬼子跟上來了。”
“那就讓他們來吧,最好把他們引到戲園子去,到時候就能知道誰是叛徒。”老五胸有成竹,陳燦知道戲園子還有很多同誌,包括正在焦急等待的小葉和張師爺,但此時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隻得加緊狂奔。
一梭子彈從背後射來,把車窗玻璃射成了碎片。
陳燦感覺子彈幾乎擦著耳根飛了過去,此時追兵越來越近,他對老五說:“您坐穩了,王八蛋,放馬來吧。”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
老五還沒反應過來,陳燦突然一踩刹車,後麵的車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由於車速太快,根本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便直直地撞了上去,整個汽車騰空而起飛了出去。
陳燦和老五遭到猛烈撞擊,隨後也撞向路邊,兩人都被撞得頭昏腦脹,但很快就掙紮著下了車,搖搖晃晃地來到前麵車邊,隻見駕駛室歪歪斜斜地靠著兩個血肉模糊的男子,後麵兩個男子也渾身是血,早已沒了氣息。
陳燦看見副駕駛室男子的麵孔時,頓時就被驚呆,腦子裏浮現出了一張麵孔,喃喃地自語道:“怎麽會是他?”車裏的男子正是石頭,陳燦想起自己之前還看到此人去戲園子看過戲,頓時不寒而栗。
老五訕訕的歎息道:“沒想到會是他,組織上當初派他和黑子一起到漢口執行潛伏任務, 後來就陸續有同誌曝光被害,這個人渣。”
“也許黑子也是被他出賣的。”陳燦正說著,石頭突然輕聲咳嗽起來,還吐出了一股鮮血,陳燦抓住他怒聲罵道:“你這個該死的叛徒,為什麽要出賣我們。”
石頭無力地睜開眼,喃喃地說:“我是被……逼的,邱子豪逼的……他……他是日本人,和……白喜堂是一夥的,快……快去救楚少爺,他……他在楚……楚望廷手裏……”話未說完,便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原來,石頭當初和碼頭上的苦力兄弟們被邱子豪抓捕後,因為受不了嚴刑拷打,又在威逼利誘才選擇了叛變。
陳燦忙說:“不好,我們必須馬上回戲園子。”
此時,夜色已經沉沉落幕,整個世界一片漆黑。
他的預感對了,因為當他回到戲園子的時候,當即被眼前的慘景嚇到,隻見戲園子裏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鮮血。
“啊……”陳燦慘叫了一聲,急忙挨個翻看著屍體,找到了張師爺和很多同誌,但卻未見小葉,他突然雙膝跪地,仰天痛苦地哀號起來,就在短短的時間裏,那麽多同誌離自己而去,他能不悲痛萬分嗎?站在一邊的老五感同身受,也不禁動容。
“到底是誰下的毒手,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陳燦在心裏默默地念叨,但就在此時,突然一聲狂笑迎麵傳來,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周圍已經站滿了人,而且每個人手裏都握著寒光閃閃的武士刀。
陳燦頓時明白是什麽人闖入戲園子殺死了這些同誌,仇恨的火焰瞬間竄上額頭。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盯著正前方的那張臉,顫抖著冷聲說:“青木,你他娘的有本事就衝著大爺我來,你們日本人不是崇尚武士道嗎?這些都是手無寸鐵的人,你就下得了手嗎?”
青木雙手拄著武士刀,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這些支那人實在是太蠢了,你們妄想阻攔帝國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為了大日本帝國的聖戰,今天戲園子所有的人都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