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隻崽
陸星寒點到為止說了幾句, 林知微不需要再多問, 配上體校隊長咒罵的那句話,全明白了。
而這些, 是她從前不知道, 也沒想過的。
日常生活看起來簡單, 但從來不是安靜祥和一片凈土, 之所以她養大一個只小五歲的男孩不受任何非議,原來是有人一直無聲無息擋在外面。
「知微, 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我的做法, 」陸星寒磨蹭著她的鬢髮, 嗓音暗啞,「從小你教我講道理,寬容待人,我全記著,但面對隨時要傷害你的人, 對不起, 我真的做不到。」
林知微被他擁在懷裡,眼帘緩緩垂下, 合住, 睫毛沾上薄薄一層水。
再怎麼強撐成熟, 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而已, 遠沒有那麼嚴格高深的是非觀, 陸星寒是對是錯她分不清了, 反而生出一種相依為命的難過, 以及——
被默默保護的安全感。
責怪他嗎?訓斥他嗎?擺出各種大道理去嚴厲說教?
她都不想。
此刻在這個共同生活的小房子里,熟稔的燈光撫照下,她只知道,面前的陸星寒無論乖或不乖,都是她最不捨得傷害的人。
許久后,林知微清清嗓子,蹭掉眼睛上蒙的水霧,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他推開,理理弄亂的頭髮,帶著鼻音問:「體校籃球隊那邊,你沒把人打壞吧?如果傷重了不能不管。」
陸星寒點頭,「我有分寸。」
遭罪又不重的傷,他最會了,被揍的從來只能自認倒霉。
林知微想起值班醫生議論體校的那些閑話,傷勢應該不會離譜,她心裡鬆了松,又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準跟人動手。」
「好。」
「會不會留下證據,以後有隱患?你別忘了身份。」
「體校那幫人沒那麼多腦子,而且我全程都有戴帽子和口罩,加上天色暗,不會出問題。」可惜他帽子反扣,露了額頭,否則也不會傷到臉。
「還有——」
「知微,你別怕,」陸星寒撐住膝蓋,低下身尋著她總是扭開的臉,「我保證不出格,不讓你擔心。」
林知微語塞,不想給他看見自己的軟,揉揉發紅的鼻尖,小小吸了口氣,轉身進廚房,「先吃飯吧。」
吃飯時候陸星寒坐她對面,咽一口瞧她一眼。
林知微抬頭瞪他,他又老老實實縮回去,拿碗擋住臉偷偷看。
機靈可愛和以前一樣,可一把就能拽壞看台椅子的武力值也那麼真實,林知微簡直要分裂了,突然明白過來袁孟幹嘛對陸星寒那麼提心弔膽,搞半天她才是傻瓜,蒙在鼓裡好些年。
乖萌主唱?小天使?
呵呵他一臉。
吃完飯十點半了,陸星寒看林知微對他愛理不理,難受得厲害,攥著醫院開的藥酒,靠沙發上哼哼唧唧喊疼,眼巴巴望著她求塗藥,極度渴望被憐愛。
林知微輕哼,「寒哥不是能耐嗎?自己塗!」
被叫「寒哥」的某人臉詭異地紅了,乾脆耍賴躺倒,不要臉地嚷嚷:「寒哥奄奄一息,求最漂亮的知微小姐姐救命。」
林知微手裡端著杯子,滿滿的開水差點澆在他頭上。
可仔細看看,臉蛋兒長得實在是好,而且好不容易養這麼大,澆了怪可惜。
她搶下他手裡的藥瓶,「坐好了,把上衣脫掉。」
陸星寒看似笑得甜,其實心跳快把耳膜震破,他算是看透了,他根本不能靠近林知微,一旦接觸到,聞到,嘗到,哪怕只是之前那個半強迫的擁抱,也久久沒辦法平息,迫不及待想要更多。
他三兩下扯掉身上的黑衛衣,用客廳光影掩飾著眼裡洶湧的欲|求,聲音不自覺變得沉而沙,「疼……我坐不起來。」
林知微洗手回來,一抬頭驚呆。
咖啡色布藝沙發上,陸星寒一腿膝彎搭在扶手,一腿曲起光腳踩地,寬鬆的運動褲勒在勁瘦的窄腰上,上身乾乾淨淨,只剩滿眼緊實蓬勃的年輕肌理。
林知微一時只能想到一個詞——
玉、玉|體橫陳?!
陸星寒扭頭看她,桃花眼裡水汽升騰,「真的疼,我躺著行嗎?」
誰能把這妖孽收了!
林知微攥緊藥瓶,大步過去打算拎他起來,走近一看,他確實臉色不好,唇抿得發白,她下不去狠手,無奈蹲他旁邊,把藥酒倒在掌心焐熱,鋪在他淤傷的位置,輕輕按摩。
她掌心細膩綿軟,十指纖纖白白,隨便動動也晃他眼睛。
陸星寒擰眉,剛才臉色不好是燥的,現在確實是疼的,但這點疼跟她的溫柔以待相比,又變得微不足道。
「知微,你蹲著腳會麻,坐上來,」他側身牽她手腕,「坐著省力。」
林知微一時沒懂,坐沙發上,夠得著他肩膀?
沒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他帶起,剛坐下,他超敏捷地蹭蹭兩下貼過來,毛茸茸的腦袋舒舒服服往她腿上一墊,得逞地抬頭朝她笑。
可視線漫過她飽滿隆起的胸|口,從小巧下巴越到濕潤紅唇,他整個人被女人細膩的甜香籠罩,某根拉緊的弦毫無預兆,錚然綳斷。
他……他本來是想撒嬌的!
但此刻——
客廳昏暗,沙發很軟。
陸星寒喉結無意識地滑動,定定凝視林知微,身體要被燥起的一把火燒成灰燼。
林知微驀地站起身,有些無措地抓住衣服下擺,把藥瓶重重磕在茶几上,「我看你根本不疼!自己塗吧,我先睡了。」
房門「砰」的關緊,兩室分隔。
往後的兩天,陸星寒特別老實,按時去學校上課補習,按時回家洗菜做飯,晚上乖乖呆在自己卧室不出來,但林知微每次從他房門經過,總能感覺到某種直勾勾的火熱,剋制又放縱地落在她身上。
一如客棧那晚。
林知微心事重重回房關門,何晚發來微信,「小知微,你再不回來我要死了。」
「明天回。」
何晚電話直接打過來,語氣有點小激動,「哎哎我跟你說,靠咱們電影節造型翻身的那個小花你記得吧,特別美特別性感的那個,下期綜藝她是嘉賓,據說——是陸星寒的新晉小迷姐!」
林知微怔了怔,隨即笑了,「只聽說過小迷妹。」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何晚說,「才大一歲不到,可不就是小迷姐嘛,我就說那小子肯定招人,這才剛剛開始,鋒芒還沒露呢,以後往他身上撲的姐姐妹妹不知道要有多少。」
彎彎繞繞說很多,本意藏在裡面。
一次兩次她不在意,可次數太多了,何晚並不是無聊的人。
林知微躺在床上盯著屋頂,停頓少許,輕聲問:「晚姐,你還是擔心我?」
何晚不說話了,過了會兒才繼續,「說多你也不信,我就一句話,你別把他當純良小天使,更別當弟弟。」
「他看你那眼神,不可能是弟弟。」
林知微做了一連串的夢,夢裡不是被陸星寒強勢地護在身後就是不由分說壓進沙發,半夜驚醒時候她臉都白了,掙扎著坐起來欲哭無淚。
這什麼詭異的劇情啊!
絕對是胡思亂想太多了!
她爬起來,長發揉得一團糟,覺得卧室里悶得不行,下床想去陽台透透氣。
凌晨兩點,萬籟俱靜。
所以陸星寒虛掩的門縫裡傳來的細微聲音格外明顯。
林知微看到光線透出,以為他大半夜不睡是哪裡疼,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他的床對著門,一覽無餘。
檯燈亮著,灰白條紋的被子半遮半掩,他修長身軀略微蜷起,側躺在床上,大半張臉陷進鬆軟的枕頭裡,沙啞地喃喃著什麼。
他沒有醒,顯然在夢裡。
林知微有種本能的預感,想轉身就走,但偏偏腳定住了似的,一動不能動。
陸星寒手指無意識地抓著枕邊,牢牢攥住,眉心緊蹙,臉頰發紅,額上沁出汗。
身體難耐地掙動著,囈語的兩個字更加清晰。
他吃力地吞咽,低沉急促的喘息難以自抑地自薄唇間溢出。
那兩個字裹著男人最直白的渴|望,終於實實在在、清楚明白地輕喊出口——
「知微。」
林知微整夜沒睡,躺在沙發上發獃,直到天蒙蒙亮,陸星寒的房門推開。
沙發是背對著他房間的,他太匆忙,以為她肯定還睡著,根本沒注意。
他快步走進衛生間,唇抿得很緊,一臉嚴肅地把一小團布料放在水龍頭下仔細揉洗,來回放了兩遍洗衣液。
水流故意開得小,生怕響動太大吵醒她。
陸星寒聚精會神清洗換下的平|角褲時,渾然不知昨晚一場纏綿美夢的主角就靠牆站在門口,還在自顧自臉熱心跳,恨不得原地爆炸。
林知微聞著洗衣液的清香,全身發僵,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運轉不動。
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她悄無聲息回卧室,等半個小時后若無其事提著行李箱出來。
陸星寒正在廚房煮八寶粥,聽到聲音回頭一看,臉色當時就變了,「不是晚上的航班嗎?」
林知微靜靜說:「工作室有突發情況,我先走,晚上的機票退了一張,你不用著急,按原計劃回去就好。」
陸星寒急忙關掉火,「我和你一起走。」
「沒那麼多票了,臨時買的,」她換鞋出門,最後說,「等第二期綜藝錄製的時候再見吧。」
陸星寒追過去,門正好合上。
他隨手拾起鑰匙,穿拖鞋跑下樓,林知微已經坐進網上約好的車,頭也沒回。
陸星寒獃獃站在樓門口,直到早春冷風把他光裸的小腿和雙腳吹得發僵,他才一步步挪回樓上。
鍋里的米粒半生不熟,熱氣早散了。
他嘴唇乾澀得厲害,頹然靠在牆上,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他以為是林知微,趕忙拿出來,發現名字是容瑞的時候,手比意識更快,已經接了。
「哥,假期過得好嗎?知微姐有沒有去看你籃球賽?」
「肯定被你帥翻了吧!」容瑞哈哈大笑,「我老早以前就說過,你啊,兩個時候最帥,一個是打人的時候,一個是打球的時候!」
「打人算了,畫面不太健康,不過打球什麼的女孩最喜歡了!」
陸星寒默默閉眼。
老子就是信了你的邪!
害得知微受驚嚇,還把他安安穩穩穿了好些年的乖寶寶馬甲一朝扒光——
等等,不對。
他想到什麼,脊背驀地一僵,直起身大步衝進卧室,一眼看到特意悄悄晾在自己窗口,那條迎風招展的黑色平|角褲。
昨夜夢裡噬心銷骨的親密旖旎和知微剛才的冷淡對沖。
某種不好的預感迅速上涌。
陸星寒心口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