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領悟
呆呆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我,眼裏的是愛、是怨、是喜、是怒;我愣愣地站著,心裏的是情、是仇、是樂、是悲。
終於他來到我麵前,深深地凝視著我,我隻覺得心裏一陣發酸,眼前迷蒙一片,滿滿的全是水光,看不清一點兒東西。
“怎麽了?分開了兩年,竟不認識朕了嗎?”他戲謔的笑語,我聽在耳裏,隻覺得滿腹酸澀。
盈盈下跪,我顫聲說道:“奴婢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邊的月梅也“撲通”一聲跪下來,康熙卻連瞄也沒瞄她一眼,徑自在我前麵的凳子上坐下了,冷聲說道:“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皇上嗎?”
我心裏重重一跳,“皇上”的身份跳進我的腦海裏,不由暗怨自己剛才的表現莽撞。戰戰兢兢地,我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時刻都在奴婢心中,頃刻不敢稍忘。”
康熙仍是怒氣未消,說道:“那你說,兩年前朕四處尋你,你為何不肯露麵?”這話說起來倒少了三分威嚴,多了五分抱怨。
我愣了一下,忙道:“稟皇上,那時奴婢剛剛出宮,正為生計忙碌,並不知此事,請皇上明察。”這話我並沒有說謊,但之後我卻很快就得到了他找我的消息,繼續銷聲匿跡確實是為了躲避跟他的再見。
他默然半晌,然後走到我身邊,輕輕扶起我,幽幽一歎道:“曦敏,朕知道你不喜歡皇宮,但朕發出皇命不過是你離開後幾天的事情,你一個弱女子,這麽點時間能夠忙碌到哪裏去?更何況朕給你的錢物足夠你用一陣子,又怎會如此急著安身立命?你當朕連這些都想不到嗎?”
我心頭巨震,他是越來越厲害了。同時也是心下惶然,先是故意藐視皇令,如今又來個欺君罔上,若他真要治我的罪,我就是有十顆腦袋也是不夠砍的。
我低著頭不說話,兩年不見,他變得厲害多了,喜怒更是難測,我們之間卻又仿佛更加生疏了,這樣的他,我不知道該怎樣應付。
他卻輕輕抬起我的頭,幽深的眼神投射進我眼中,默默地看著我半晌,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輕柔地將我抱進懷中,苦澀地說:“知道麽,幾乎是你一出宮,朕就後悔了。當初朕怎麽可能會以為,放得下心裏最牽掛的那一個?”
又是一陣酸澀湧上心頭,我又想哭了,口中卻隻能逸出細若蚊訥的一聲低呼如同呻吟:“皇上……”
他扶住我的雙肩輕輕推開我,定定地看著我,然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溫熱的雙唇已經印在我的上,我的腦中“轟”地一聲,糊成一團。
蜻蜓點水般的淺吻很快結束,他臉上綻出欣喜而寬心的笑容,我眼前仿佛又見到以前那個可愛的陽光男孩。
“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真好。”他說。
等我亂成一團的腦中終於遲鈍地吸收了這番說話,絕望般的領悟如醍醐灌頂——我,逃不掉了!!
換上簇新的宮裝,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穿上它了,呆呆望著鏡子裏的人,有些愣怔。
從驛館出來,我原以為要直接回宮,康熙卻帶著我直奔行宮。剛到門口那小六子就湊了上來,嬉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可算把曦敏姑娘找回來了。”
康熙哈哈笑道:“你這奴才倒是會說話。朕出來這些功夫,沒什麽事吧?”
小六子忙笑道:“就這麽一頓飯的功夫,能出什麽事?皇上洪福齊天,天下安寧樂逸……”說這一夥子人便走了進去。
我拉著月梅,行宮也是宮,算是皇上身邊兒的地方,規矩多、凶險大,不是她一個從未見過此等陣仗的小姑娘應付得來的。月梅也是乖巧聽話,緊緊地跟著我,我怎麽做她便也怎麽做,倒也沒處什麽岔子。
進得屋來,康熙看了看我,說道:“你車馬勞頓,也乏了,且去休息一下,換身衣服,晚點的時候再來伺候吧。若是餓了,想吃什麽隻管讓他們做去。”
我自從見到他以後就神經緊張,沒法想清楚一點事情,正好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聞言便跪下謝了恩,讓小六子帶著我轉過回廊走進偏殿。
一路走來我趁機探聽為什麽康熙會在這裏,小六子嘻嘻笑道:“曦敏姑娘難道還不知道皇上的心意麽?那日裕親王用八百裏加急文書送來姑娘的行蹤,皇上當晚就興奮得不行,第二天就下令出遊京畿,明著說是探視民情,我卻估量著,皇上八成是想早些見著姑娘,特意出宮來等你的。”
我心頭一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否則他怎麽會專程在那驛館等我?
此時進得屋來,康熙早已命人準備好洗漱用具,我洗了臉,換上宮裝,淡淡上了些脂粉。
月梅在身邊幫我打理著。她是個巧手的人,也知道我的性情喜好,讓她幫我打扮,我放心。
看著鏡裏清秀端整的恬淡人影,月梅不由讚道:“小姐,你真漂亮。”
我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我哪裏是什麽美人?小丫頭的嘴越來越甜了。”
月梅嘟起了嘴不滿地說:“小姐總是這麽沒自信,那些光有付皮囊的草包美人有什麽好?哪裏比得上小姐你滿腹才華?何況小姐雖然沒有天姿國色,但寧靜素雅的氣質有誰比得上?在你身邊心裏不知怎的就是舒服,要不為什麽皇上這麽迷戀你?”
迷戀嗎?我無奈一笑。與其說是迷戀,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吧?習慣了我的存在,所以我的驟然離去才讓他如此牽掛。
這時小六子挑簾進來了,看見我煥然一新的樣子,笑道:“曦敏姑娘還真是端雅出塵,瞧瞧這身打扮,便是宮裏的娘娘主子們也不過如此了。隻可惜現下穿的是宮女裝束,若換身別的衣服,那氣派架勢可就非同尋常了。”
娘娘麽?我一陣窒息,強笑了笑說道:“小崽子動嘴皮子怎麽動到我身上來,這番話若是叫別人聽了,怕不揭了你的皮去。”
他卻隻是嘻嘻笑著,並不搭茬,揮手讓後麵的宮女又遞上一套宮女裝,說道:“皇上沒料到姑娘身邊還有個丫頭,下人們也沒個準備,好在還有備用的衣服,便拿了來了。”
我看著那件宮裝,心裏一震,強自鎮定說道:“小六子,你好大的擔子敢亂來!宮女都是記錄在案的旗人,月梅可是個漢人。再說,哪有這麽隨隨便便便讓個來曆不明的人進宮的?”
小六子笑了笑說:“跟在姑娘身邊的人,哪兒能說什麽‘不明不白’呢?再說了,姑娘在宮裏麵沒個人服侍也是不行的,既然這位姑娘能夠跟在姑娘身邊,那必是個貼心的人,要是分開了,姑娘也不舍不是?”
我覺得渾身發涼,腦袋也像供血不足似的發暈。我知道了,康熙是在試探我!自古以來,哪有宮女服侍宮女的道理?大清的宮廷裏隻有嬪妃才能有自己的宮女,如今康熙要我把月梅帶在身邊,其中的深意不想可知。
我神思複雜地看向小六子,看見他探尋的眼光,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說道:“皇上的好意做奴才的本不該辭,但月梅的出身不符合宮女的要求,外麵也有親人苦苦等候,我又怎麽忍心讓他們骨肉分離?況且皇上若是真的為我破了宮裏規矩,豈不是要我一生負疚難安嗎?”
小六子深深看了我半晌,然後笑道:“既然姑娘這麽說,我就這麽回了皇上吧。姑娘也累了,好生歇歇,皇上正在批閱奏折,一時半會兒看不完的,姑娘不用著急侍候。”
我點了點頭,看見他走了出去,這才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氣一般幾乎站立不住。
月梅一把將我扶住,摻到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見我的臉色好些了,這才問道:“姑娘為何不讓我進宮陪你呢?我並沒有什麽親人了,跟我最親的就是小姐您啊!”說著她的眼眶有點泛紅,想是有些委屈。
我憐惜地看著這個乖巧的姑娘。她雖然聰明伶俐,但畢竟對皇宮大院理解太少。我也曾有過如她這般的純真,但深深宮苑早已在我心中潑上濃墨重彩,再也會去不願來的潔白無瑕。我已經毀了,又怎忍心將另一個純潔的心靈推進染缸?
拉著她的手,我微微笑道:“你我情同姐妹,就如你舍不得我,我又怎舍得你?隻是你不知道,在宮裏,隻有嬪妃才有資格被人服侍,皇上叫人拿衣服給你,是在試探我。”
“試探你?”月梅眨了眨眼睛,“是試探小姐願不願意當嬪妃嗎?若小姐讓我跟著你,不是就表示你願意成為皇上的妃子了嗎?”
我點頭笑著看她,小丫頭悟性不差。
“可是……”月梅眼中閃動著不解的光芒,“為什麽小姐不肯呢?做娘娘不也挺好嗎?那身分配得上小姐。”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還記得我在南宮府中對你說過的話嗎?皇上你是見過的,且不說他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那個人,摒棄了身份地位,就拿他這個人來說也是天下拔尖的,這樣的男人本就不可能隻愛一個女人,更何況宮裏的三宮六院讓他的花心理所當然。而且……”我拿起桌上已經涼掉的茶水抿了一口,直覺得滿口的苦澀從舌底蔓延到心中。“在皇宮裏,妻子有許多,丈夫卻隻有一個,為了這唯一的丈夫,女人們使盡手段、用盡心機,卷入這些女人的勾心鬥角裏,恐怕……屍骨無存啊!”
她聽了這話,激泠泠打了一個冷顫,驚聲道:“既然竟是如此可怕,小姐,我們快逃吧!”
“逃?逃到哪裏去?我逃了兩年,不是仍然被抓回來了嗎?你不了解皇上,他的厲害就算十個我也鬥不過,如今既然被他找著,想要逃出去難如登天啊!倒是你,還有可能逃出生天,你放心,我決計不會讓你也陷進那裏麵去的。”
月梅聽我這麽說,真的快要哭出來了,代著哭聲說道:“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我不由笑了,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我自然不會去跟她們爭寵,況且我服侍皇上六年,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的,皇上不會拿我怎麽樣。我在宮裏待了六年,什麽風浪沒經曆過?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麽?再說了,‘元華飯莊’是我的一番心血,我也不願它就這麽完了,你要幫我看著它,說不定什麽時候還能用它幫我點兒忙也未可知呢。”
見我的話說到這份兒上,月梅即使再不願,也隻能點頭答應了。我笑了笑,整了整衣裝,便向外走去。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她拉住我。
“自然是去服侍皇上了。”我笑道。
“可是皇上不是說要你休息過後再去麽?”
我笑著拍拍她的臉,說道:“皇上是這麽說,我們做奴才的可不能這麽做。宮裏所有的人都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服侍皇上,哪有皇上沒休息下人卻休息的道理?你在這裏好好歇著吧,放心,一切有我。”說完,我悠然轉身離去。
我回到主殿,值班的太監告訴我康熙在另一座偏殿中辦公,我便循跡走去。轉過幾道回廊,我邁進房門,轉過屏風,隻見康熙身穿一身黛綠夾沙褂,隻披了一件石青錦袍,正斜靠在榻上專心看著手中的奏章。
我有些愣怔地看著兩年不見的帝王,他更加成熟了。十四歲少年的稚氣已經消失不見,親政以後更是積累起了無與倫比的皇威,即便如今身著便服,舉止隨意,仍然掩不住那一身傲氣與尊貴。我在電視電影中見多了各色各樣的“皇帝”,如今方知後人無論如何努力、如何模仿都不能表現出真正帝王氣勢之萬一,皆因身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是絕對體會不到睥睨天下、眾生生殺於心的那種感覺。
我愣在屏風旁,直到他察覺屋裏多了一份氣息,抬頭看來。
見到是我,他笑開了顏,坐起身來說道:“曦敏,怎麽這會兒就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麽?”
我定了定神,拿過一床夾被走到軟榻前給他蓋上,嗔道:“這會子天冷,皇上怎麽不多穿點衣服?要是染上風寒可怎麽得了?”
他眉笑眼也笑,拉著我在他旁邊坐下道:“方才剛進屋子的時候隻覺得悶燥發熱,便脫了些衣服,後來看得入神,既不覺得冷,也忘了加衣。”
我皺了皺眉頭,道:“雖然國事要緊,皇上也不能輕忽了龍體啊!再說就算皇上忘了,下麵那些奴才們是怎麽辦事的?難道就不知道提醒皇上一聲麽?”
他笑看著我道:“也不怪他們。朕批閱奏章的時候是不讓別人打擾的。況且那些人粗手粗腳,哪裏有曦敏你心細如發?”
我心裏“咯噔”一聲,忙站了起來下跪道:“奴婢不知皇上規矩,擅自闖入,請皇上降罪。”同時不由感歎。皇帝不讓人打攪他辦公,門外的一幹奴才們豈會不知道?卻沒有人跟我提起,分明是想讓我進來送死看我熱鬧。這還沒有回宮呢,便已如此遭人嫉妒,要真回到皇宮又會怎樣?
他把我拉了起來,說道:“哎,曦敏你也不用緊張。朕說的‘別人’又不是你,隻要你想來,隨時來就是了。朕還巴不得你隨時隨地都待在朕的身邊呢。”他又拉著我坐在他身邊,看著我隻是笑。
我突然覺得有些臊熱,看看現在我們兩人的位置氣氛都有些曖昧,急忙岔開話題道:“皇上,奴婢不在的這兩年,皇上可有好生將養?可有準時進膳?還有沒有因為那些繁瑣的國事忽略了自己的身體?晚上睡得可好?……”
“曦敏!”玄燁無奈而又好笑的打斷我,說道,“朕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就像個嘮叨的老婆子哄小孩子似的喋喋不休,不由自己也笑了起來。
他見我笑了,這才淺淺地笑道:“這兩年朕都很好,隻是想你。沒你在身邊,總覺得差了點什麽,不論是誰來服侍朕,總沒有你那麽貼心仔細。”
我抬頭,望進一雙溢滿情意的眼睛,覺得承受不住隻能又別開眼去,淡淡說道:“那是皇上習慣了,習慣奴婢的服侍,才覺得別人都不如意。”
我聽到他似乎微微地歎息了一聲,並不真切,仔細去聽的時候卻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了。他沉默了許久,才又問道:“你呢?這兩年,你過得可好?”
我笑了笑,說道:“謝皇上記掛,一切都好。”一個女孩子家,無依無靠獨立營生,說不苦那是假的,但說了又如何?
他輕輕抬起我的下顎,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頰,歎道:“真的好嗎?你看,皮膚都粗糙了。”
我輕笑,說道:“那是奴婢老了。”
“老?”他搖了搖頭,“你不過比朕大了八歲,況且這麽些年來,你的容貌一點沒有變過,隻有肌膚,出宮不過短短兩年就大不如前,女孩子家卻不能好好打理自己的肌膚,那是累的。”
我心裏一動,我確實因為飯莊的生意繁忙而無暇美容,但來了清朝八年容貌卻一點沒有變化也是事實。我本就是個娃娃臉,如今雖然年已三十看上去卻仍然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以前在宮裏天天保養,說是駐顏有術倒也說得過去;但出宮以後日夜操勞,卻仍不顯老就有些費思量了。
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我隻好再次岔開話題,問起一個我困惑許久的問題:“皇上,您怎麽會突然出宮的?”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道:“還不是為了某人!接到裕親王的急報之後朕就急急忙忙趕來了,隻因朕要找的這個人聰明伶俐,怕一步晚了,又讓她跑了,這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找著她。”
雖然早就聽小六子說過他是為我而來,但同樣的話從他口中親自說出來給帶給我千百倍的震撼。我自然知道現在正是他跟鼇拜鬥法的關鍵時期,他拋下一切親自出宮迎我,誤了多少大事、擔了多少風險啊!我隻覺得淚意上湧,來到清朝八年裏哭的次數加起來也沒有這幾天來得多啊!
“皇上……您的這番情意,叫曦敏怎麽報答才好……”我哽咽著說。
他輕柔地把我抱進懷裏,滿足地歎了口氣,溫聲說道:“如果真的想要報答我,就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身邊好麽?”
我偎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一時兩人都無語,夕陽的餘暈從窗縫沙紙間透射進來,隻映照得屋裏一片朦朧,而我們身影就在這朦朧的光線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延伸開去。
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起,小六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皇上。”
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推開他,也推開了那一室的曖昧。轉過身尋找燈燭點亮,我背著玄燁拍了拍臉頰:今天是怎麽了?老是失態,中邪了不成?
康熙的聲音有些惱怒,喝道:“進來。”
小六子躬身走了進來,看見我也在屋裏,愣了一下之後泛起恍然大悟而又尷尬的神情,隻看得我隻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康熙見我麵色暈紅神態羞急,放軟了口氣問道:“什麽事?”
小六子忙恭敬答道:“稟皇上,酉時已到,是否該傳晚點了?”
他看了看我,笑道:“讓他們拿到這裏來吧。曦敏剛回來,想必也沒吃什麽東西,就跟朕一起吃吧。”
我忙躬身道:“謝皇上賞賜。”
小六子退了下去。我看了看康熙,斟酌著說道:“皇上,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他看了看我,道:“什麽事?說吧。”
我鼓起勇氣,說道:“奴婢想懇請皇上,放我那小姐妹離去。”
康熙皺起眉頭,深邃的眼神看著我,問道:“你真的不願讓她服侍你?”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發現自己再也看不懂他的內心情緒,不由惴惴道:“奴……奴婢隻不過是個下人,哪裏有資格讓人服侍。”
我低頭站著,不敢看向康熙,卻感覺到詭異沉重的目光始終凝注在我身上,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許久,方聽康熙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就叫她走吧。”
我鬆了口氣,躬身應道:“是。”
吃過了晚點,我本應服侍康熙直到他入睡,但他卻堅持我車馬勞頓,要我早點休息。正好我也有很多話要囑咐月梅,當下也沒有多做推辭,徑自去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送走了眼淚汪汪萬般不舍的小丫頭,我便急忙趕回去康熙身邊伺候。來到昨日的偏殿卻發現外麵的宮女太監全部換了人,不解之下問起小六子,他才悄悄告訴我康熙昨天晚上把他們全都斬了,原因卻是不明。我見他神態語意多有閃爍,哪裏還不知道他要不存心隱瞞,要不心有顧忌,當下也留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一整天都戰戰兢兢,弄得康熙一天不知瞧了我多少次,讓我更是提心吊膽。晚膳的時候,我神經緊張了半天弄得手腳僵硬,打翻了康熙麵前的杯子,嚇得我麵色慘白,終是讓康熙忍不住了,淡淡說道:“昨天那些奴才但敢欺負你,還妄圖陷害,朕才把他們斬了。與你無關,你務需緊張。”
我愣了一下,欺負我?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他們存心要我壞了康熙的規矩,借康熙的手除掉我。誰知太低估了我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雖然可憐,我卻也知道康熙此番的用意——殺雞儆猴,讓人人都知道我在他的心中非同一般,自然找我麻煩的人便會少了很多,心有歹意的人也不敢不收斂。雖感動於他的用心,我卻也有些無奈與感歎——玄燁啊玄燁,你到底要我背負多少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