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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禮物

  從太醫署拿了藥出來,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回到乾清宮,人都走了個幹幹淨淨。我微微一笑,把藥盅放到了桌上。


  “總算應付完了!”康熙誇張地伸了個懶腰,眼卻瞟著我,有點飄忽不定,有點惴惴不安。


  我突然有點頑皮的心思,裝作不知道,捧起了藥盅遞給他,笑著說:“皇上,私事兒完了就趕緊喝藥吧!涼了會很苦!”


  他一向不喜歡喝藥,最近更是死活不肯就範,直說自己已經好了,用不著再喝藥。但今天卻有些不同,吭也不吭一聲端過來喝了,一點反應也沒有,有些心神不屬的樣子。


  我看在眼裏,笑在心裏,等他喝完了,端起了藥盅就走,卻被他一把抱住。


  “敏敏,你生氣了麽?”他的聲音有著一絲緊張。


  “生什麽氣?”我故意問。


  “我知道,我不該有那麽多嬪妃……”他抱著我的力氣有點兒大,我卻不覺得有多疼,隻因他心中的苦痛我已感同身受。


  顧不上再戲弄他,心痛地回轉過身,我緊緊回抱住他,低聲撫慰:“不,玄燁,不要這樣!你是皇帝,就算你自己不願意,大臣們、太皇太後也不會放任你疏遠其他女人,更何況聯姻本來就是帝王家的權術,你又何能例外?”


  他略微詫異地看著我,這些話,我從未對他說過!其實冷靜下來仔細反省,或許這也是我對他的一種懲罰吧,雖然早已原諒了他,但卻故意不說破,看著他焦慮、看著他憂心,暗中平撫我不得不將他與眾多女人分享的痛苦。


  回想起來,原來一向自詡大度的我,也是如此自私的啊……


  “敏敏……”


  他有些哽咽,我的眼眶也有些濕了,伸手捂住他的嘴。


  “別說了……什麽都別說了……”


  生離死別,既然已經看開,又何苦在這上麵糾纏不休?一切的一切都已舍棄,我為他而活著,既然如此,為何不放開所有的包袱,好好享受這短短的三十年呢?


  康熙病體初愈,不能太過勞累。我放開了他,服侍他睡下,便輕輕走了出來。胤礽叫我去,說有東西給我,我可記著呢。


  一路走到毓慶宮,此時天色尚早,人進人出地還頗為熱鬧,我看到不少貝子貝勒們來來往往,嬉笑打鬧著,不由暗自歎了口氣。太子年紀已經不小,卻終日隻是遊手好閑,就顧著玩耍,這能成什麽事?


  進了毓慶宮,自有人替我向胤礽通報。他立刻就衝了出來,見到我,欣喜非常:“敏敏,你可來了!來來來,看看我給你準備的東西!”


  他拉著我的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呼小叫就向著裏麵走去,一路上,見到的王公貴族哥兒們都向我點頭打著招呼。他們一向自恃身份,眼高於頂,會對我這麽恭敬,倒也實屬少見。


  一路走到內室,他吩咐貼身小太監捧出了一個匣子,白玉為壁,金石為鎖,通體晶瑩,仿佛有一層水包裹著它,又仿佛有一團光鎖住了它,饒是天天在康熙身邊,見多了奇珍異寶,我還是忍不住被它所驚詫,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太子殿下,這……”我指著盒子,難得的結巴。


  他看著我,得意地笑了:“喜歡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這本是皇阿瑪給我的東西,我一見到就覺得適合你,可你老不進宮來,我又出不去,便耽擱下了……對了,這裏麵還有一樣東西,也是給你的。”他興衝衝說著,也不等我搭話,徑自就打開了盒子。


  白玉盒裏,放著一對碧玉的鐲子,通體晶瑩,但在裏麵卻似乎隱隱看見有什麽在動的樣子。這奇異的景觀讓原本想要婉拒的我一時間忘了說詞,好奇地拿起一隻鐲子,仔細打量。


  透過光線,我發現裏麵竟有一個鳳凰的圖案,栩栩如生,隨著光線的不同變化,這條鳳凰也似乎在不停地運動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由看得我癡了。


  他輕輕拉過我的手,將兩隻鐲子套上我的手腕,微笑著說:“這鐲子裏麵的鳳凰可是自然形成的哦!天底下絕對隻有這一對了,是無價的寶貝!我特意給你留的,你喜歡麽?”


  手上戴著天下無雙的碧玉鐲,心中卻猛地襲過一絲恐慌。我慌不迭取下了鐲子,放回玉盒裏,鄭重說道:“多謝太子!但這東西太貴重了,奴婢恐怕消受不起!”


  他不在意地笑笑,說:“敏敏,你太小看自己了,在我眼裏,天底下也就你能配得上這副鐲子,你就不要推辭了。”


  “這……”我還是不敢接受。


  不是擔心它的價值,而是這鳳凰所代表的身份,那不是我能夠企及的!這麽多年戰戰兢兢地過來,如果以後還想持續現在這種狀態的話,我更不能做這些容易招來禍端的事情。


  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有些生氣地說:“怎麽?敏敏,皇阿瑪給你的東西你能收,我給你的東西就不能收了嗎?”


  我有些哭笑不得,看著他耍小孩兒脾性,耐心勸道:“太子,你的心意奴婢心領了,隻是這鳳凰可不是一般之物,奴婢怎麽敢……”


  他一聽明白了,不由笑開了顏,說道:“原來你是顧慮這個。放心好了,我給你的東西,看誰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就算有人惹事生非,不還有皇阿瑪在嗎?有什麽好怕的?不止皇阿瑪在,我也在啊!我會保護你的!”


  一陣暖流流過心間,他的維護讓我感到一絲欣慰。但這鐲子,還是不要的好!


  我待要再說,他卻不由分說又將鐲子帶上我的手,同時把玉盒一起塞給了我:“我說送你你就拿著吧,別再多說了,難道你敢不聽皇太子的話?!”


  看著他故意板起的臉,我不由得笑了。也罷,既然他那麽有心,我又何苦掃了他的興?他說得沒錯,有事,自然有康熙替我頂著,何必擔心那麽多?


  於是我微微一笑,躬身行了個禮道:“那奴婢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他有些癡迷地看著我的笑容,突然歎了口氣,喃喃地說:“敏敏,其實我真的很想把你要過來,可皇阿瑪絕對不會允許的……不過不要緊,等皇阿瑪百年之後,你就可以陪在我身邊了!”


  我聽得心中一緊。他怎麽還在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看了看他張揚的神情,我忍不住低聲說:“太子殿下,這種容易滋生是非的言語,殿下還是少說為妙啊!”


  他看著我,欣喜地笑道:“我就知道,敏敏還是向著我的!不過你放心,這話我也就跟你說說而已,別人我是不會說的。”


  重點不是這個吧?!我無奈地看著執迷不悟的他,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我便告辭了。康熙若是睡醒了,不見了我,不知還會胡思亂想成什麽樣子呢!他現在身體虛弱,精神上也不如往常,可不能馬虎。


  胤礽於是送我到門口,我看了看他,終是忍不住說出了口:“太子殿下,恕奴婢多言,你是大清國的儲君,這點不假,可這世上的事兒,誰能說得清楚呢?凡事還是小心些為好!再說,你既是儲君,便也是大清國男兒的表率,應當時時警醒自己才對啊!”


  他有些心不在焉,笑了笑說:“敏敏,你放心,我知道的。”


  看著他滿不在乎的神情,我的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


  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出了毓慶宮門。迎麵看見一個少年疾步而來,我仔細一看,原來卻是老四胤禛。


  “敏敏!”他老遠看見了我,打著招呼奔了過來。


  “奴婢見過四阿哥。”我行了個禮。


  “起來吧!……敏敏,你見過太子了?”他看著我手中的錦盒,了然笑笑,“太子把東西給你了。”


  “是。”我也笑了笑,“多謝太子殿下、四阿哥抬愛。”


  “哪裏,你喜歡就好。”他欣喜地說。


  “四阿哥是要去見太子殿下嗎?”我看著他,揣摩著。


  雖然在這個時代,我與他們兄弟分開不久,可事實上從我回到現代算起,我們已經分開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一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不知怎的,明明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我總覺得很難再猜度到他們的心思。


  “嗯。”他點點頭,“欽天監來報,近日會有日食,太子招我一同商量應對之策呢。”


  我心頭一跳。日食了,與噶爾丹的戰爭也該結束了,福全,要回來了麽?


  “敏敏,這日食之說,你怎麽看?”他看著我,問。


  我輕笑了一下:“四阿哥,日食不吉之說不過民間謠傳,太子和四阿哥乃通達之人,當知不可信。凡天候氣象,皆屬正常,平常心對待便可。”


  他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然後笑道:“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我知道了。”


  我急忙道:“這些不過都是奴婢隨便說說,四阿哥切莫怪罪。”


  他奇道:“敏敏,你又沒說錯什麽,何來怪罪之說?好了,我也不耽擱你了,我還要去見太子,先走了。”


  “四阿哥!”我突然叫住他,連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什麽?”他回過頭來看我。


  “……四阿哥,天下權柄,最危險處不過東宮,四阿哥和太子……要小心了。”


  我不知道為何會說這麽一番話,就算要說也應該說給胤礽聽,怎麽會當著胤禛說出來了?難道在我心裏,才十三歲的胤禛比太子胤礽更值得托付嗎?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笑道:“放心吧,敏敏,我知道的。”


  我實在無法解釋心中的疑惑,隻好笑了笑,恭送著他匆匆離開,然後,一直悶著走回了乾清殿。


  我想是在現代無拘無束的生活寵壞了我,居然能在服侍康熙的過程中走神!種種不對勁的反應,自然會引起他的注意。


  “敏敏,怎麽了?”他問。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連我自己如今都莫名其妙呢!


  笑了笑,正欲說話,卻聽到門外太監叫道:“稟皇上,烏蘭布通八百裏加急!”


  康熙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急道:“遞進來。”


  我知他心係北方的戰局,也不阻攔,隻是幫他墊得舒舒服服的,讓他靠在床沿。


  小六子手捧著黃絹包著的急件走進來,康熙接過,細細讀著,先是一喜,然後臉色漸漸陰沉……


  我和小六子交換了一個眼色。未幾,康熙看完了奏折,輕哼了一聲,隨手一扔。


  小六子手疾眼快接住了,我看了看,笑著捧起蜜餞,送到他跟前。


  “皇上,怎麽了?”我輕聲問道,“難道戰局有變?”


  康熙看來倒也不是太惱火,我用象牙簽挑起一顆蜜棗,遞到他嘴邊,他張口吃了,這才道:“戰局倒是一片大好,噶爾丹在烏蘭布通大敗,拍了一個叫濟隆的喇嘛來請和。”


  我笑道:“那不是挺好麽?皇上為何生氣啊?”


  他看了看我,問:“敏敏,你說,噶爾丹這種人,會真心臣服麽?”


  “當然不會!”我抿嘴笑道。


  自古以來,遊牧民族便是最頑強、也最令統治者頭疼的民族。在滿人沒有打進中原之前,他們本身也是遊牧民族的一部分,隻是如今掌握了政權,自詡是中原的正統了,便逐漸與遊牧民族區別開來。嘴上不說,實際生活中卻漢化得厲害。而滿人的統治者,也開始麵對起三千年漢族統治者所麵對的同樣麻煩,那就是邊患!

  無巧不巧的,噶爾丹正好又是個成吉思汗、努爾哈赤之類的人物,野心勃勃,早就不甘於屈居人下,一心想要建立不世工業,與清廷鼎足而立,說他會真心臣服?不如說太陽從西邊升起會容易得多。


  而想到噶爾丹,自然就不可避免想到那個令人無法忽視的策妄阿拉布坦。想起他的強橫和心機,我心底不由一寒。


  康熙卻沒有注意到,聞言搖了搖頭道:“連你都知道……可笑福全,居然還就真的停戰了!朕不是說過,無論如何,不能放走噶爾丹的麽?”他說到後來,怒容漸顯。


  我急忙調停道:“皇上息怒。裕親王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所在,何況裕親王一向悲天憫人、愛兵如子,想必也是為了不再多造殺孽、多生冤魂。”


  說到這業障之說,康熙的氣平了些。他雖崇尚西學,不過這些流傳了幾千年的東西還是很有威懾力的,不能不信。


  “還有,”我打量著他的臉色,慢慢說道,“方才我從太子那兒回來,聽說欽天監來報,最近將有日食發生,我想,會不會跟這次的征討有關?”


  康熙臉色一變,追問:“此話當真?”


  “我怎會拿這事開玩笑?”


  若不趁著日食這件事為借口,讓康熙有個台階下來,真要追究起福全擅自停站的責任來,怕是誰也保不了他!沒辦法,雖然我勸胤禛以平常心看到日食,此刻自己卻不得不把這兩件事扯到一塊兒來。


  他沉默半晌,長歎了口氣,道:“邸報裏還寫了佟國綱戰死的消息。你說,日食會不會因為這個?”


  聞弦歌而知雅意,我一聽便明白了,急忙說道:“皇上,日食這麽大的事兒,怕不是一個佟大人戰死的消息就可引發的。再說了,既然裕親王已經下令停戰,若是重起戰端,豈不是讓皇上白白擔了一個出爾反爾的罵名?”


  他苦笑了一下,說:“其實朕也明白……可實在不甘心就這麽無功而返。罷了罷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你說得對,事到如今,說什麽也是於事無補。不過,福全自作主張,這可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算了’就能交待的。”


  我想了想說:“此次作戰,裕親王指揮有方,本該獎。可他自作主張,令噶爾丹趁隙逃脫,又該罰!兩相抵消,正好不獎不罰,皇上你看如何?”


  他看了看我,笑道:“你倒是打得算盤珠子震天價響。好吧,反正你總是站在他那一方的,就依你吧!”


  我抿嘴而笑。


  “讓福全他們回來吧,老留在那邊也不是辦法……另外,噶爾丹雖然乞和,但其人狼子野心,不可小視,定要嚴加監視,以防其生事。”康熙慢慢說道,小六子急忙記下了,轉頭便會以口諭的形式傳達給各個掌權的大臣。


  待處理完此事,康熙已略顯倦怠,我揮了揮手,摒退一眾閑人,給他一個安靜修養的空間。


  他拉著我在床邊坐下,讓我輕輕伏在他懷中,我這才問出心中一直想問而又不敢問的問題:“皇上,那……策妄阿拉布坦……皇上打算怎麽辦?”


  他沉吟著,慢慢說道:“此人現在還不可動他。他跟噶爾丹乃是宿敵,朕先放著,要他們狗咬狗、狠狠內鬥一番再說。等有朝一日噶爾丹解決了,朕自不會放過他!”


  我抬起了頭,看著他陰霾的眼神,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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