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特別的女攝影師
其實不僅攝影組忌諱女性，和攝影組關係密切的燈光組也同樣忌諱女性。雖然隨著社會的進步，劇組裏這種文化糟粕已經少了許多，但是攝影師這個行當看不起女性還是一個普遍現實。沒辦法，攝影師以及和攝影師關聯最緊密的燈光師可都是需要扛設備的，不說燈光師基本可以身兼半個工地民工，單單說攝影師扛的攝像機有多重吧！
你真以為拍電影的時候，攝影師和導演都坐在攝影機後麵看監視器呢？的確，隨著攝影器材的進步，軌道拍攝、吊臂拍攝、飛貓拍攝等等方法已經減輕了攝影師的負擔，但是真要拍那種不規則運動的動態鏡頭時，最後還是需要攝影師扛著攝影機跑。數碼攝影機還好，如果碰上克裏斯托弗·諾蘭這種偏好膠片攝影機的導演，攝影師那可是要扛著幾十斤的設備上躥下跳，注意還不能晃哦。
早年的攝影師那都是一雙鐵手，不管上山下水，那鏡頭絲毫不打顫。有人說，現在不是有斯坦尼康麽？但問題是，不管是小斯（手持式）還是大斯（穿戴式），那等於是在攝像機的重量之外再加十幾斤乃至幾十斤。
這裏並非歧視女性，但是尊重女性的前提是尊重兩性的差異性。從個體上來說，的確有女大力士，但是女大力士的比例能有多高呢？所以單單就是扛攝影機這一項就能淘汰很多女孩子。
但是女孩子隻要能通過這一關，那其他天賦比男性就強太多了。比如對色彩的敏感度，絕大部分男性或許可以區分紅色和藍色；但是你讓他區分粉紅、緋紅、妃紅、銀紅、品紅、桃紅，估計他就要懵住了，心想這不都是紅色麽？可是在電影裏，細微的顏色差異就能反映出導演對劇情情緒的變化，所以這點是很多男攝影師不具備的天賦。
夏風不僅是國內少有的女攝影師，對色彩和構圖有自己的靈性。重要的是，她既擅長長鏡頭也擅長短鏡頭，這在國內可是非常難得的。由於早年藝術電影和作者電影的盛行，電影界一度將長鏡頭奉為聖經，而短鏡頭的快速剪切及蒙太奇都被視為異端。
對於人的眼睛來說，一定時間內接收到的畫麵越多，那麽大腦的視覺神經就越興奮。簡單來說，就是“爽”！像公路追逐鏡頭就是最愛玩短鏡頭快速剪切的，因此每當影片裏出現這樣的劇情時，那絕對是整個劇院的人都要熱血上頭。
但是早年的學院派電影人認為這是在“欺騙”人類的情感，真正的優秀電影應該是讓人沉浸進去，而不是賣弄技術來達到人為刺激情感的目的。的確，影史上有很多長鏡頭拍得特別優秀的導演，可這不代表所有導演都擅長長鏡頭拍攝。很多時候，那些導演拍出來的長鏡頭真的讓人看得無聊，甚至恨不得在電影院裏有快進鍵來跳過。
夏風和馮煜等人約在一家咖啡館碰麵，這是一家私人會員製咖啡館，一向是圈內人聚會的首選場所之一。理由無他，因為這裏謝絕任何媒體人士的拜訪。而當馮煜見到夏風的時候，他有些驚訝。通常來說，能在男人居多的行業裏獲得比男人還成功的女人，她們通常在打扮上會趨向中性化；但是夏風不是。
大波浪卷的披肩長發顯得她風情萬種，時下流行的裸妝和大紅色口紅的碰撞顯示出隻有禦姐才能駕馭的妝容，經典的香奈兒小黑裙搭配Christian Louboutin的紅底高跟鞋。你如果說這是某家公司的高級白領，馮煜也是相信的。
“想必二位就是馮導和曹製片了吧？”夏風主動打招呼道，聲音也是那種都市知性女士的音調。“這裏的榛果拿鐵和摩卡都很不錯，二位要不要嚐試一下？”
見馮煜和曹富林都點了頭，夏風又喚來侍者點了單。
待侍者離開後，夏風微笑著說道，“聽說馮導想找我合作拍攝一部恐怖片？雖然我不介意合作電影的類型，但是我的規矩是，劇本合我意才行。”
“既然我們找到了夏風女士，那麽就肯定知道夏女士的規矩。”馮煜將一份保密協議遞了過去，“隻要夏女士簽了這份保密協議，那麽文字劇本和分鏡頭劇本我們自然奉上。”
“沒有問題。”夏風接過保密協議，大致掃了一遍確認是行內的範式保密協議之後就飛快地簽了名字。“那麽現在我可以看看你的劇本了吧？我都有點小小的期待呢。”
馮煜微笑著將《恐怖遊輪》的文字劇本和分鏡頭劇本遞給了夏風，而夏風則一遍啜飲著咖啡，一遍快速地翻閱劇本。在看完文字劇本之後，夏風又將分鏡頭劇本過了一遍。
看完之後，夏風神情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她說道：“聽名字，我以為是一部仿花旗國的視覺係恐怖片；後來聽說你們打算找我拍片，我又以為這是一部走東瀛國風格的心理係恐怖片。結果你這部電影裏不僅有視覺係恐怖片的特征，又有心理係恐怖片的特征，並且最為重要的是，整部電影居然是包著恐怖片外殼的懸疑推理片，還夾雜著一點科幻元素。我不知道該說你是野心勃勃，還是不自量力？不過看完你的劇本，我還是承認你有兩把刷子。”
“那麽夏風女士願不願意加盟我的劇組呢？”馮煜端著侍者送來的咖啡問道。
“兩個條件！”夏風伸出了手指，“第一，攝影組和燈光組由我說了算；第二，遇到不合理的拍攝要求，我可以反對。”說完，夏風就看著馮煜，等待他的決定。
最早的劇組其實就是由導演、編劇、攝影和演員四個行當組成，到後麵才慢慢細化出更多的專業行當。而從行業關聯性上來說，攝影師和燈光師是一體兩麵，所以雖然分兩個組但實際上大多是由一個人負責。而馮煜所找的攝影師，其實應該是“主攝影師”。
沒錯，在現代劇組裏，“主攝影師”之外通常還有兩個到三個攝影師，而每個攝影師又會帶三個到四個攝影助理，於是這些人就組成了攝影組。不是所有的導演都是從攝影出身，特別是有些導演還是從編劇出身，這就導致導演隻能表達出他需要的鏡頭感覺，而具體如何拍攝則是由攝影師負責。
當然，電影拍攝不會隻有一個機位，主攝影師負責主要的機位，其餘機位按照重要性依次分配給第二、第三、第四攝影師乃至助理攝影師。而攝影助理的職責就是在拍攝前幫攝影師調試燈光；拍攝中幫忙扶鏡頭；拍攝後負責將相關鏡頭數據保存好。
因此從這個方麵來說，夏風說她要管理攝影組和燈光組，其實是說得過去的。但是第二個條件就有些過分，這完全是挑戰導演在劇組中的核心地位，因此馮煜在內心糾結著第二個條件。
“夏女士，什麽是‘不合理的拍攝要求’？這個太難定義了。你有你的標準，我有我的標準，如何統一？即便按照你的標準，那又該如何量化？如果標準不能被量化，那就意味著實際上無執行的可能性。否則，僅僅為了這個標準就足以我們爭吵很久。”馮煜說道。
“我可以給你一個標準。”夏風補充道，“首先，如果你想要一個確切的鏡頭，那你就必須給我一個確切的描述。不能給我諸如‘高檔的感覺’這樣的描述，否則拍出來的鏡頭達不到你的要求，我也不會修改。其次，我希望我們的拍攝嚴格按照既定的劇本來，當然有突發情況是可以修改，但是請提前告知同時改動幅度最好不要超過三分之一。最後，很多鏡頭受限於器材，如果你的器材達不到拍攝要求，那麽就不要怪我拍不出你要的效果。”
“如果是這三個標準，那麽我可以答應你。”馮煜覺得夏風的這三個標準倒還算是合理。
他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導演，如果自己不清楚自己要拍攝什麽樣的鏡頭，那就不要去為難攝影師。而且自己是嚴格按照商業製片流程在拍攝，肯定不會想那些文藝片導演，都快殺青了結果全部推倒重拍，簡直是逼死劇組成員的節奏。至於最後的器材問題，那馮煜就更能理解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用低檔器材能拍出頂級畫風，那器材商都可以死一死了。
“爽快！那麽我現在就可以和你們簽約了。”夏風拍著手說道。“你知道麽？我很怕那種一點權力都不願下放的導演。誠然，電影是導演的作品，但是他也不能完全否認我們這些助手的工作吧？對了，需要我幫忙給你組建攝影組和燈光組麽？”
“如果薪酬合適的話，我是非常歡迎的。”馮煜也沒有相熟的人，還不如委托給專業人士。“同時，如果你對拍攝器材有什麽要求的話，也歡迎你列出清單給我，我盡量滿足。”
和夏風談妥之後，剩下就是專門的法務人員和夏風的經紀人對接了。這種專業合同的談判，那就交給專業人士去解決，他們隻需要將方向和大致的細節確認清楚就可以了。
在離開咖啡館的時候，曹富林還有點不相信，“是夏風啊！我們簽了夏風當攝影師啊！”
不怪曹富林這麽激動，夏風可是中生代攝影師裏公認的第一人。雖然拍攝的作品不多，但部部是精品，不是在影展上拿獎就是在票房上大勝。就連夏風本人，入行才十年，拿過的最佳攝影師獎杯就怕不止十座了，一年一座的速度來形容夏風都有點小瞧她了。
“夏風本質上和柯璋是一樣的，隻要劇本足夠優秀，同時我們又能尊重他們的專業，他們當然是願意合作的。”馮煜說道，“接下來這位江文平大佬才是最麻煩的。人家本來就是資本圈的，你跟他談情懷無異於自尋羞辱。但是要找到合適的切入點又沒那麽容易，畢竟他也算是功成名就，就算歸隱江湖，這個電影圈還依舊有他的傳說存在啊。”
“但不是說他是被封殺的麽？我想江先生沒那麽心甘情願吧？”曹富林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江先生如果那麽在乎自己名聲的話，他就在常務副導演這個職業裏不可能混出這麽大名氣。”馮煜笑著說道，“他等於是整個劇組的大管家，管著所有人員的吃喝拉撒，又要管著劇組裏所有設備、場景等等花費。如果他那麽在意臉麵的話，他早就離開這個職位了。但是人家在這個職位一做就是三十年，人家的忍耐度可比我們想象的高很多呢。
——不過，你沒有說錯。人一旦到了某個地位，往往臉麵比什麽都重要。被自己的導演嫌棄乃至封殺，我想江文平先生雲淡風輕之下隻怕是即將爆發的大火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