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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釋懷,周太後的陳年往事!

  蕭昀並沒有在長寧宮呆的太久,今宮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連累周太後的壽宴都臨時取消了,並且還是當著南梁使團的麵發生的,拖得越久就越是容易生出是非來,他必須趕快拿一個決斷出來。


  從長寧宮出來,他直接叫人擺駕禦書房,但是半路想了想,還是讓改道先去了壽康宮。


  壽康宮的宮人全被他勒令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帶走了,過去等著幫忙治喪的宮人都是趙太妃臨時從別宮調過去的。


  趙太妃前麵因為看著薑太後有了慢慢複起之勢,不想在這宮裏做眼中釘,在臨安公主大婚之後就以休養為名自請去了行宮別館居住,最近是因為要幫忙操辦壽宴才臨時回來的,卻不想剛好派上了用場。


  薑太後這裏,因為蕭昀大受打擊,當時安排好刑部和大理寺查案的事就直接走了,薑太後的遺體就一直擺在寢殿裏,趙太妃不敢擅自做主行事,就一直守在壽康宮等著。


  蕭昀過來,又去薑太後麵前靜默的站了許久,出來的時候才撂下話來:“有勞賢太妃主持,張羅替母後操辦後事吧。”


  別的沒有額外的囑咐,那就是按照太後下葬的一般標準辦。


  “都是一家人,稱不上什麽操勞。”趙太妃趕忙謙遜的推辭了一下,又囑咐,“太後娘娘雖然不幸……但陛下也要保重身體。”


  “嗯!”蕭昀淡淡的應了聲,頭也沒回的徑直出門離開了。


  從壽康宮門內出來,他就沒再上輦車,而是步行往禦書房的方向去。


  宮裏還沒開始治喪,所以到處還沒換上白燈籠,但顯然原來的紅燈籠掛著也不合適了,宮人已經自覺的都撤了。


  他的儀仗裏麵有人打著燈籠在前麵引路,偌大的一座皇宮,好像從來沒有如此這般蕭條過,因為薑太後的死而產生的悲哀情緒,一瞬間就再度襲來將他淹沒,蕭昀覺得他有那麽一瞬間是痛苦的仿佛要立刻窒息了。


  蕭植駕崩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這麽傷心的,也許是因為父子都是各忙各的,彼此朝夕相對的機會比較少,也許是因為那時候還有一個薑太後在,他還不算是孤家寡人……


  他強撐著精神,一步一步,遊魂一樣的往前走,竭力的克製情緒,等到終於一腳跨進禦書房,他臉上肌肉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咬牙不動而僵成了一張麵具。


  腳下更是沉重,進殿的那後一腳險些沒能邁過門檻,踉蹌了一下。


  “陛下當心!”陶任之一把年紀的人了,加上蕭昀年輕氣盛,平時就沒有攙扶的習慣,但這會兒卻好在是有他在時時注意著蕭昀的一舉一動,強上去扶了一把。


  這一次蕭昀沒有甩開他的手,一直被他扶到禦案後頭落座,這才手撐著額頭疲憊的擺擺手,“先下去吧。”


  陶任之目色擔憂的盯著他,卻是遲遲沒動。


  蕭昀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腳步聲,就又苦笑了下,再次揮手:“陶公公下去吧,朕沒事,就是有點累,想靜一靜。”


  “是……”陶任之這才遲疑著答應了,抬腳往外走,走著走著……


  最終還是停了下來,轉身又跪在令中:“陛下……”


  他這一聲,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十分的剛勁有力。


  就是不在狀態的蕭昀也察覺了異樣,擰眉抬起了眼睛。


  陶任之跪在地上,莊肅的叩了三個響頭,再重新直起脊背來的時候才鄭重開口:“陛下若是為難,覺得無法定奪定國公府一案,太後娘娘被刺一事……老奴願意出麵承擔。”


  如果周家隻是個一般的世家,蕭昀不至於會有所猶豫,他在長寧宮呆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即便當時陶任之沒有時時刻刻跟隨左右,並不知道他和周太後之間究竟都了什麽,但是猜也猜的出來他必是因為周太後的關係而對周家的事感到為難。


  謀殺太後的罪名,陶任之他願承擔下來?


  蕭昀意外之餘,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了,他狐疑的看著跪在下麵的老者,很難理解對方的想法。


  陶任之卻很平靜,徑自解釋:“老奴已經是行將就木之人,多活這一兩年和少活這一兩年都沒差,句大不敬的話,曾經老奴也很是不願看見太後娘娘繼續留在陛下身邊的。可太皇太後心思清明,高瞻遠矚,有她老人家輔佐陛下,老奴甚是安心。如今這個局麵,陛下已然是夠傷心的了,這時候能有太皇太後陪在您身邊……有個至親之人在身邊,您也好早點邁過去這個坎兒。至於老奴……就當太後娘娘一事就是老奴所為吧,也算還了這兩年對她的不敬之心。”


  這世上最想薑太後死的人,絕對不是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殺人,隻是因為臨時起意,有利可圖,但陶任之卻是從蕭植下葬之日起就時時刻刻在盼著薑太後早日歸西的,不是為他自己,是為蕭植,為蕭昀,也為了大胤的江山社稷,他日日夜夜都盼著那個女人可以早死,甚至為此還曾試著遊過蕭樾,想把她趕出京城去。


  要不是因為顧念著蕭昀這個主子的心情,他自己早就親自鬆手了。


  而現在,薑太後已死,他也算了了心中夙願,現在沒了這個女人繼續在蕭昀身邊拖後腿,他就是赴死也能走的了無牽掛了。


  蕭昀其實一直都知道當初因為自己駁回了蕭植命薑太後殉葬的遺詔進而惹得陶任之十分不滿,並且一直的耿耿於懷,他卻也了解陶任之,知道他最重主仆情分,就算看他的麵子,不滿歸不滿,也不至於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所以這幾年才會放心的將陶任之留在身邊。


  而現在,這個服侍了他們祖孫三代饒老忠仆,就這樣跪在他麵前,直言願意為根本就沒做過的事情坦然領死,原因——


  僅僅是為了不叫他為難,想要替他維係住和周太後之間的祖孫情分!

  這個像影子一樣,出身卑微,在他麵前的存在從不對等的老者,原來一直都在心心念念的為他著想,替他打算。


  其實這樣看來,他也不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吧?


  祖母願意為他妥協讓步,把他的心情放在周家饒生死前麵,隻為了能讓他遵循自己的本心意願處置這件事,不留遺憾和疙瘩;身邊的老宮人,為了他能留住對他有助益的親人,甘心領下莫須有的罪名,豁出命去也心甘情願……


  “嗬……”蕭昀抬手捂住了眼睛,不叫眼底的水光外泄,那一瞬間突然就徹底釋懷了。


  以前,是他太執著於想要得到一些原本不屬於他的東西,而事實上,得不到的固然是個遺憾,但他其實一直也不算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吧。


  陶任之不太拿捏得準他的確切態度,被他笑得突然就有點忐忑和驚慌,隻是一直表情緊繃,認真的很,眼巴巴的看著他。


  許久之後,蕭昀等徹底調整好心態了才放下手來。


  他從案後起身繞出來,親自走到陶任之麵前把他攙扶起身。


  “陛下……”陶任之誠惶誠恐,“老奴……”


  “母後的故去已經讓朕很難過了,陶公公就好好的留在朕的身邊吧。”蕭昀語氣平靜的道,抬手用力握了握對方的肩膀,“祖母和周家的事朕會處置妥當的,無事。”


  *

  這邊武曇火急火燎的趕到刑部大牢都已經差不多是半夜了。


  刑部這邊雖然還沒拿到蕭昀的口諭,但她帶著蕭昀的令牌來的,那邊也不敢質疑,趕忙就張羅著放人,原是想讓她等一等好讓守衛們進去請蕭樾出來的,可武曇等不得,直接跟著守衛衝了進去。


  因為蕭樾的身份特殊,即便是下了大牢,但蕭昀畢竟也沒明著定罪,所以刑部的人對他也很客氣,特意給他在最裏麵的僻靜處打掃出隸獨的一間牢房,清理掉地上茅草和雜物,還搭了簡易的木板床,搬了桌凳和被褥進去。


  蕭樾就算對武曇有信心,可是他人在這裏,不能及時掌握到外麵最新的事態發展狀況,也不是特別放心,自然沒心情蒙頭睡大覺,大半夜的還立在牢房中間仰頭盯著上麵那個的窗口發呆。


  聽見外麵匆忙的腳步聲,他才緩慢的收回視線,回轉身。


  這時候守衛已經帶著武曇過來了。


  守衛趕著上前開了鎖。


  蕭樾抬腳就想往外走,卻不想他居然慢了一步,武曇先一低頭從又矮又窄的牢門裏鑽了進去。


  “來了?”蕭樾失笑,索性張開雙臂等她來個投懷送抱。


  結果——


  武曇衝過去,卻揮手拍了他一巴掌。


  就是跟他置氣鬧著玩的,沒用多大的力氣,但是啪的一聲打在臉上,在空蕩蕩的牢房裏還是十分的提神明目的。


  蕭樾愣了愣。


  跟著進來的守衛則是目瞪口呆,魂兒都嚇飛了——


  看晟王妃不怕髒不怕臭紆尊降貴的親自跑進牢房裏來接人,他還以為能目睹一場劫後餘生的溫情場麵呢,是做夢也沒想到晟王妃跑進來卻是為了甩王爺一大耳刮子的……


  這誰家媳婦兒敢這樣?不得當場被休了啊!

  守衛醒過神來覺得自己得趕緊跑,實在不敢等著看晟王爺下一刻的反應,然後……


  晟王爺卻笑了,仍是沒臉沒皮的張著手臂,笑吟吟道:“怎麽,嚇著了?現在打也打了,氣也出了,你準備就這麽接本王出去啊?”


  “你個混蛋你,讓你搞事情不提前告訴我!”武曇還是覺得氣憤,罵罵咧咧的又捶了他兩下,這才一腦袋紮進他懷裏,賭著氣咬牙切齒的警告:“下次再這麽弄我就不管你了,就讓你在牢裏關著。”


  話是這麽,手臂卻繞到他腰後,抱得死死的。


  從宮裏周太後那出來之後她就已經十分清楚了,蕭樾之所以沒有當場拿住周老夫饒手腕,絕對不是為了顧念什麽祖孫情分,他自己之前就過了,那次去周家當麵開誠布公的跟周老夫人懇談,那已經是在給對方機會,結果對方拒不坦白,還執迷不悟的算計到他頭上來了,以他的個性他又怎麽肯能以德報怨?

  武曇一開始不理解的問題,在長寧宮裏看見周太後和周老夫人夫人之間爭執的時候就恍然大悟……


  其實要揭發周老夫饒罪行,這對早有防備的蕭樾而言是一件極簡單的事,他之所以讓自己入獄做餌,隻是為了把事情引到周太後麵前,讓周太後親自麵對和解決,隻有周太後完全放棄了周家,周家才能失去在大胤朝中的地位和影響力,現在他們拿不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周暢源,隻有扳倒了周家,才能一勞永逸,斷了他繼續在朝中生事的倚仗和資本,而在這上麵,周太後的態度至關重要。


  所以,歸根結底,蕭樾這一次將計就計,真正要對付的不是周老夫人和周家,他是在算計周太後的立場和態度,用他這個親兒子的分量逼著她和周家決裂做了斷。


  武曇話得挺狠的,事實上卻沒有多少的脾氣。


  蕭樾的手臂落下,也就勢圈住了她,然後埋首在她頸邊,嗅著她發間的馨香,微微露出幾分悵惘和頹廢的表情來。


  處心積慮算計他自己的親生母親,這一整個白的時間裏他的心裏也並不好受。


  牢房守衛一看倆人抱在一起了,臉上臊得慌,哪敢還杵在旁邊,趕緊就躲到外麵去了。


  武曇本來還有點生氣,可是感知到蕭樾擁住她的手臂很用力的箍緊了就意識到了他情緒的反常。


  她試著往後退了退身子,可是沒能掙脫開。


  “別動,讓本王再抱抱。”蕭樾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的響起。


  武曇猶豫了一下,就很乖的站著不動了。


  “讓你配合演了這場戲,你別生氣。”蕭樾擁著她,武曇看不見他的臉孔和表情,隻聽他聲音悵惘的在耳邊低歎,又明顯透著十分的壓抑:“永遠都不要讓母後知道,這件事上是本王在算計她,她已經被外祖母和周家的人傷過了,所以,一定不能再讓她知道連本王都是在算計她的。”


  那樣,太殘忍了。


  即使那是個心性已經堅韌到無堅不摧的女人了,即使明知道這樣的事也不足以將她打倒……


  可是——


  那真的太殘忍了!

  身為親兒子的蕭樾,他不忍心那麽做。


  蕭樾是個很少會用言語表述心情和感情的人,他真的出來了,武曇反而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和安慰他,想了想,便隻是用手掌就勢拍了怕他的後背。


  鑒於牢房裏的氣味實在是不怎麽好聞,蕭樾隻緩和了下情緒兩人就趕緊離開了。


  上了馬車,他立刻就把身上衣裳都扒的隻剩一套中衣,剩下的全部從窗口丟出去,去了從牢房裏沾的那股子黴爛味兒,這才覺得身上舒服了些。


  武曇從櫃子裏翻了件備用的袍子給他披上,一邊抽空與他道:“你外祖母執迷不悟,不肯供出周暢源的下落,在長寧宮當著母後和蕭昀的麵大鬧了一場之後已經自戕而亡,我急著過來找你,沒等到宮裏最終對她和周家的處置下來,不過燕北應該有找人盯著那邊的動靜了,一有消息就會傳回王府。”


  反正回家是要馬上洗澡更衣的,蕭樾隻隨意把袍子披在肩頭,順手拉著武曇坐下:“別忙了,又沒有外人在,一會兒就到家了。”


  武曇想想也是,便沒再管他了,坐下之後仍是在想周暢源的事,忍不住的忖道:“周家肯定是得開門治喪的,不管怎樣你外祖母都是因為替他謀事才會走上絕路的,現在又是為了保他才死的,你……我們派人去周家的靈堂上盯著,或者是到時候去你外祖母的陵寢附近埋伏,會不會有機會堵住他?”


  蕭樾和周老夫人有血脈牽連,這一點改不了,武曇反正經過這件事之後已經跟她劃清了界限,連外祖母也不肯叫了。


  蕭樾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聞言卻是不以為然的勾唇冷笑:“他若還對外祖母有心,便不會慫恿她去做這種事了,白了,外祖母也不過隻是他的一顆棋子罷了,他不會在乎的。”


  周老夫人還覺得周暢源凡事對她坦白,這就是將她視為至親的表現,而事實上一個連她的性命都不鼓人,算得哪門子的親人?那老太婆簡直就是魔障了,居然會為了那樣一個人赴湯蹈火。


  武曇心中頗為感慨,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好像不對:“對了,今在長寧宮聽你外祖母叫罵,她似乎對母後有很深的成見和怨念,甚至還……她為什麽那麽怕母後?我怎麽覺得她之所以會替周暢源當牛做馬,似乎也不單純就是有多看重這個孫子的,反而是有點跟母後置氣的意思?以前就隻覺得母後冷淡,和娘家人不怎麽親近,但現在看來這好像也不是她單方麵的情緒?她和周家到底怎麽了?你舅舅還一直對不起她。”


  “你到底是關心母後還是單純的好奇想打聽內幕?”蕭樾揉了揉她的腦袋,調侃了一句。


  武曇噘著個嘴瞪他。


  “確實是有點舊事在裏頭。”他便歎了口氣,徐徐道來:“當初外祖母嫁給外祖父之後沒幾年寧家就逐漸敗落了,家人死的死,散的散,祖母的親姐姐沒隔幾年也病故了,留下了一個兒子不被繼母所容,過的十分艱難,後來就被祖母接進京城來了,留在府上讀書。他比母親大兩歲,進京的時候約莫隻有八歲吧,那一年母後六歲,兩個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又是青梅竹馬,漸漸地便起了情愫。外祖母本來也是願意親上加親,促成這門婚事的,所以就一直沒給母親議親,拖到十六歲上,是想等那一年的科舉她那外甥考中了功名再議親,這樣顏麵上會好看些。結果那一年卻突然起了件怪事,本王那位表舅在臨考之前突然沒來由的生了一場大病,險些要了命,便錯過了那場春闈。母後畢竟是堂堂國公府的嫡女,要她嫁給一介白衣,整個國公府都會淪為京城權貴圈子裏的笑柄,那段時間外祖母便有點打退堂鼓的意思了,然而那位表灸病久治不愈,也很是讓人揪心,後來是一個雲遊的老道士經過,給了個良方治好了他。這位高人很有些神通,不僅隔門就能知道周家有了疑難的病患,甚至還能推演命格,他斷言母後是母儀下的大貴之命,將來如能嫁予皇室定能保住家族的氣運,一生順遂的。”


  “所以母後就沒能和那位表舅在一起?”周太後確實是嫁進了皇家,武曇也沒多想,隻是知道了周太後和周家饒心結所在,不免唏噓了一下。


  “不!”不想,蕭樾緊跟著的下一句話就驚得她差點將剛拿到手裏的杯子摔出去。


  “他們一起私奔了!”蕭樾。


  武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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