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那一串為什麽，一聲比一聲大，像驚雷般拷問著我的心，讓我煎熬不已。
與此同時，我留意到她說的淩晨五點，心裏更是痛苦萬分。
那個時候，我不就是恰好在飛機上睡著，然後做了那個爺爺在我麵前消失的夢嗎？
雖然當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我卻不敢真的去猜測爺爺在那個時候離開了人世，不過也難怪我竟然會有那樣的錯覺，竟然會在下飛機後的那一瞬間，感覺到爺爺在溫柔地輕撫我的臉頰。
而越這麽想，我心裏就越是後悔。
為什麽我不能夠早點回來？
就算隻是再早一天，不，就算隻再早幾個小時，我也能夠趕得及見爺爺最後一麵，至少還可以跟他說說話，讓他的離開不要留有遺憾。
可是我沒有。
“嗚嗚嗚……我為什麽不早點回來，為什麽！嗚嗚……”
我悔恨不已地握手成拳，使勁垂著自己的腦袋，痛苦和悔意折磨著我的每一根神經，讓我突然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即便是身上的傷口再次崩開，我也全然不在意。
見到這樣的我，雪依反而不哭了，而是撲過來抱著我不停地安慰著我。
“姐，姐，你別這樣！要是爺爺看到你這樣，他也會難過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最絕望最難過，最心痛如刀絞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竟然是曾經那個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妹妹。
而我卻顧不上感慨什麽。
我隻是在她懷裏，聽著她安慰的話語，大哭特哭著，像個失去了最心愛東西的小孩一般。
這一次，我哭得昏天黑地，直到自己直接哭暈了過去才算是停了下來。
而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夜了。
我身邊也已經換了人，陪著我的不再是雪依，而是萊朗。
他小心翼翼地縮在床邊，既要拉開跟我的距離，又要支著手臂在背後頂著我的肩，避免我在沒有意識地時候不小心翻身過去而碰到自己的傷口。
這樣的姿勢很費力，如果換做是我的話，可能十分鍾都堅持不下來，他卻不知道已經保持了多久。
而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一絲難受都沒有，就好像那不是他的手是的。
並且，他還沒有睡。
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但看著窗外濃濃的夜色，我也大概能夠猜測到此刻一定是深夜，可萊朗因為陪在我身邊的緣故，卻還沒有睡。
早知道，昨天連夜乘飛機，他就一夜沒合眼，而且前一天，他被威廉跟修斯特拉出去玩，第二天早上回來的時候也是一臉疲憊，很可能也是沒有睡。
再加上今天……
想到這裏，我連忙忍者身體上傳來的痛楚和無力，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把他的手臂解放出來之後看著他道：“萊朗，你睡會兒吧，我沒事了。”
說著，我就要翻身從床上下去。
他連忙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按住了我。
“你要幹嘛去？”
“我要去給爺爺守靈！”
早在回來後，見到爺爺那恬靜的麵容時我就決定，我要給他守靈。
就算我已經沒法和爺爺最後見一麵，但至少，我還可以送爺爺最後一程，所以，就算是身上有傷，隻要我還沒死，隻要我還有意思還能動，我就一定要去給他守靈。
這是我唯一可以為爺爺做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我臉上的堅持，也或許是因為有其他的考慮，萊朗意外地沒有阻止我，而是先我一步想要翻身下床，同時淡淡道：“我陪你去。”
但就在他撐著床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卻手一軟，整個人歪著朝床下栽了下去。
“你沒事吧？”
我驚呼一聲，正想下床去看他怎麽樣了的時候，就見到他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我輕聲道：“沒事，隻是手麻了。”
手麻了。
他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我卻知道他手之所以會麻，一定是因為維持先前那個姿勢，在我背後支撐了我太久的緣故。
而且他的手，一定不僅僅是有那麽一點麻。
但因為急著趕去爺爺靈前，我並沒有在這個時候對他說什麽感謝的話，隻是在他的幫助下從床上下來以後，和他互相攙扶著朝樓下走去。
爺爺的靈堂並沒有在別墅的客廳裏，而是設在了花園邊上的草坪上，也就是曾經爺爺老喜歡在那裏躺著搖椅曬太陽的地方。
這些雪依在給我上藥的時候有跟我說過，而且在我們從爺爺房間裏離開以後，爸爸就吩咐人把爺爺入殮，抬入了靈堂。
因為爺爺之前有過交代，不願意把葬禮辦得太多繁瑣，所以爸爸他們決定，爺爺今天在家裏呆一天，明天清晨五點送他去火化，同時，明天上午在家裏舉行爺爺的葬禮，下午送爺爺進林家墓園。
我跟萊朗到達靈堂的時候，這裏並沒有多少人，除了我們倆之外，就隻有爸爸二叔以及雪依他們夫婦而已。
高曄衝我點了點頭，沒有跟我說話，隻是單手摟著靠在他懷裏啜泣不已的雪依，眼淚閃爍著悲傷。
其他的幾個人則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出現似的，連眼神都不曾給我一個。
我並沒有想太多，因為此時我的心情，跟他們差不多。
看著眼前爺爺那靈堂前擺著的巨大黑白色相片，感受著他從相片裏透露出來的和藹和慈祥，我的眼睛再次濕潤了。
原本我還以為白天的時候我已經將自己的眼淚流光，卻沒想到我還是明顯低估了我的眼睛，那淚腺裏蘊藏著的悲傷和眼淚，比我想象的要豐富。
萊朗從角落裏拉了兩個蒲團過來，擺在爸爸跟二叔後麵，跟雪依他們並排著。
然後他小心地扶著我跪下，自己也緊跟著筆直地跪在了我旁邊。
這個時候，我才透過靈堂上方的時鍾，知道現在是淩晨一點。
我還可以陪爺爺最後四個小時。
心裏默默計算著時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隻有雪依偶爾響起的啜泣聲。
而我的眼淚，則是無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