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娘2
一個三歲體弱的小孩,在家庭事務上能有多少發言權?多半都搞不清楚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謝青鶴頂著這個軟弱的小身板一通跑,就怕跑得慢了,娘就被領走了。
好在京中民居格局都不很大,祖上再是闊過,規製在那裏擺著,屋子高矮大小都有限製。不大的小四合院裏,僅有個狹小的天井,西廂和倒座房都賃了出去,祖父和爹娘的屋子則留在了東廂。
謝青鶴轉出去就聞見濃重的酒味,廊下砌著灶台,一個布衣荊釵的少婦正在燉菜。
“娘。”謝青鶴喊了一聲。
少婦正是幫閑的親娘張氏,明知道公爹執意賣了自己換錢還債,愚孝的丈夫也“無力反抗”,張氏除了默默流淚,也是別無他法。這年月親爹要賣兒子媳婦,官家都認契。換句話說,這是合法的。
一個婦人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丈夫既是人子,媳婦當然也是婆家的私有財產。
所以,明知道下午就要被人牙子領走,張氏居然還在老老實實地給公爹和丈夫做飯。
聽見奶聲奶氣的叫喚,心中憂慮的張氏一抬頭,連忙放下木鏟子解下圍裙,上前把兒子抱在懷裏,帶著繭子的手心捂著兒子隻穿著單薄虎頭鞋的腳丫,努力想給兒子搓暖和:“狗寶睡醒啦?是不是餓了?”做了個“噓”的動作。
謝青鶴見她沒有懷疑自己穿得整整齊齊的褲子問題,也就老實不吭氣讓她抱著往灶台走。
張氏抱著他在灶台前坐下,有柴火的地方自然暖和,畢竟是親媽,悄悄掀開鍋蓋,從鍋裏撈了一塊肥瘦兼搭、燉得晶瑩剔透的豬肉,吹了吹,喂進謝青鶴嘴裏。
謝青鶴喝魚湯米糊就喝飽了,這一塊肉吃下去,仍然感覺是平生最好吃的一塊肉。
這倒黴孩子……究竟餓了多久?至於嗎?
還要不要?張氏對謝青鶴做了個手勢,並不敢大聲說話。
背後就是公爹的屋子,若不是今天天冷,公爹關上門在屋裏補覺,從前做飯都是要開著門,親自監督著——就怕兒媳婦偷吃他的好東西。張氏偷東西也不是嘴饞,沒兒子的時候,是偷留給丈夫,有兒子之後,多半想要緊著兒子。可惜,當爺爺的毫不留情。好吃的全是自個兒的。
謝青鶴下意識地搖頭。
張氏將謝青鶴摟在懷裏,緊緊地親了好幾下,年輕慈愛的眼中噙著淚水。
謝青鶴是孤兒。他沒有任何與父母相關的印象。驟然間化作三歲小兒,被張氏這麽暖烘烘地抱著,充滿了感情地訣別與擁抱,他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不知是否是原身與張氏的血脈聯係,相貌普通的張氏在謝青鶴看來就很溫柔美麗,還能聞到一股聯係很奇異的溫馨氣味。這使他對張氏有一種很強烈的好感,極度想要保護張氏。
就這麽被張氏抱著偷吃鍋裏的燉菜,可救不了張氏被賣掉的命運。
謝青鶴掙紮著下了地,吱呀推開了張氏背後的房門。
張氏似是被兒子的動作嚇到了,想要把兒子抱回來,謝青鶴已經笨拙地翻過了門檻,又吱呀一聲把房門關上了。張氏急得不行,想再推門把兒子抱走,又害怕那扇門發出的聲音——萬一把公爹吵醒了呢?可如果不推開門,兒子在公爹房裏,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常年謹小慎微的日子讓張氏膽怯慣了,她站在門口,門近在咫尺,竟真的不敢去推。
屋內鼾聲如雷。
一個肥胖的老頭兒正在炕上高臥。
同樣沒有燒炕,而是在床前擺了炭盆。這養得白白胖胖看著就酒色過度的胖老頭兒,他屋子裏燒的炭比老祖屋子裏的好多了,沒那麽嗆的煙,炭色也細膩。
這就是幫閑的祖父李晟澤,李家最後一代闊少。
——李晟澤年輕的時候,李家確實還闊著。在京城有三間鋪子,一間酒樓,另有參股無數。
架不住爺倆都是敗家子。老祖不善經營,愛詩畫酒局,家業多賴媳婦兒嚴氏操持。嚴氏也是商賈人家的千金,當初兩家結親也算門當戶對。嚴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格,忙於家業就疏於產子,老兩口到四十歲上才有了李晟澤這個獨苗苗。
所以,李晟澤年輕的時候不說錦衣玉食,至少也是小戶人家的少爺,肥肉都不肯吃的那一種。
壞就壞在老祖太太嚴氏去世之後。
老祖是個隻會風花雪月的廢柴,李晟澤也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柴,爺倆沒一個會經營的。
嚴氏怎麽打理生意,爺倆不知道,嚴氏有多少生意,爺倆還是一問三不知!須知嚴氏在外參股多半都是世交親友的生意,都是口頭契約,每年時間到了,世交親友就會差人來送分紅的銀子。嚴氏死後,有幾家厚道的至交將參股銀子退了回來,至於還有多少直接沒消息的……爺倆完全不知道。
參股的銀子沒了,幾間鋪子也經營不善,堅持著熬了十多年,鋪子也都賣光了。
李晟澤也是個奇葩。
甭管家裏情況怎麽樣了,自己的花銷不能削減。十年前,這貨才把每天吃的燕窩停了。
這會兒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李晟澤還是最為享受的一個。奴役兒子兒媳婦,再苛刻削減老父的日常吃喝,反正全家老小就供著他一人就對了。
謝青鶴看著那胖老頭身上柔軟細膩的絲衣,繡得精美的絲綿被子,不得不給這死老頭鼓掌。
老祖身上的衣裳都臭了,張氏大冬天的穿著兩層陳舊的單衣,他這個九代單傳的小孫子,開襠褲都隻有一條,尿濕了就得上炕捂著,等褲子烤幹了繼續穿,瞧瞧這個老貨,他倒是穿得金貴。一身絲衣能換全家一套新衣裳了!
他的衣櫃裏有四套體麵的衣裳,絲、綢、夾、棉,鞋子是張氏做的,納得千層底,針線極漂亮。
他的被褥是溫軟的新棉,墊得高高的軟枕也塞滿了棉花。
——張氏卻連一件棉衣都沒有。
他的桌上亂七八糟擺著沒喝完的酒壺,紅燒肉剩下兩塊,涼透了凍著白花花的油脂。
若說子媳供養父親是孝道,住在正屋卻燒著嗆了水的煙炭、吃著幹巴巴的魚湯米糊的老祖,也不見這個死老頭兒花上幾個銀錢、多幾分心思去孝順供養啊?
謝青鶴輕手輕腳地爬上椅子,把微微開了一道縫透氣的窗戶,輕輕拉了回來。
炭氣能殺人。
不過。
謝青鶴仍舊擔心,李晟澤還沒死,張氏就被李雄拉去賣了。
所以,他出門,拉著張氏的手:“娘,走。”
張氏還看著火,鍋裏還燉著菜,隻怕把這金貴的肉菜燒糊了,哪裏敢走?何況,她是個老實人。公爹說了要賣她,丈夫已經去找人牙子了,她怎麽能走呢?
謝青鶴不管那麽多,不大好意思撒賴,萬一張氏是個嚴母,惹急了揍他一頓呢?他這個三歲的小身板可扛不住。便睜大眼睛隻管賣萌討好:“走,外邊。”
往日這個時辰門外都有貨郎經過,賣些小梳子之類的玩意兒,還有孩子愛吃的冬瓜糖、薄荷糖。
張氏也曾攢錢給兒子買過桂花糖甜嘴,這會兒以為兒子想吃糖了,她想起自己即將離家,日後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心裏一酸,不過是一塊糖,怎麽也要給兒買。她將灶膛裏的大柴撿出來,風門調小,又給燉菜加了一瓢水,這才回屋裏從衣櫃裏拿出珍藏的幾個錢,牽著兒子出門。
出門東張西望一番,貨郎不在。
謝青鶴又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想要拉她往外走。
張氏想著那走街串巷的貨郎總也走不遠,便拉著謝青鶴往外邊找。她有一個心願,被賣出李家之前,一定要給自己的狗寶買上糖吃。
謝青鶴壓根兒就不知道張氏腦補了什麽,他就是想把張氏忽悠走遠而已。
也許張氏潛意識裏也想逃脫被賣的命運,緊緊拽住了給兒子買糖的這根稻草,帶著謝青鶴在街巷裏轉了許久。謝青鶴累得跟狗一樣噗噗喘氣,張氏才如夢初醒,將他抱在懷裏:“冷不冷啊寶兒?”
謝青鶴的小身板凍得直抽抽,還是搖頭。
張氏眼淚倏地流下來:“寶你知道了?你懂得事理了?娘的寶!”
張氏抱著謝青鶴蹲在路邊大哭了一場,哭完擦幹了眼淚,還是帶著謝青鶴找到了貨郎,花了三文錢買了一塊很小的粗糖,放在謝青鶴嘴裏:“甜不甜啊寶?”
謝青鶴不大愛吃糖。然而,這塊糖粗劣無味,並不怎麽甜。他吃著還覺不錯:“甜。”
“甜就好。”張氏抱著兒子往回走。她是個婦人,夫家要賣她,她能如何呢?隻能認命。
母子倆還沒走進家門,就聽見李雄震天響的哭聲:“爹啊,爹啊!爹你醒一醒啊!”
死了。謝青鶴鬆了口氣。
這年月的人睡覺講究聚氣,臥室通常比較小。死老頭兒年輕時是個闊少,老了也是個講究人,所以他的臥房是隔過的,睡覺的小房間隻得七尺見方,冬天擺了炭盆也方便保暖。
這也導致一旦炭氣聚集,他睡覺的地方很快就會出事。
西廂賃了李家屋子暫住的是長治縣衙的差役,散了差正回家煮麵吃,聽見哭聲趕去看熱鬧,先叫李雄把門窗都打開,發現老頭兒死透了之後,搖頭說:“哎呀,世伯醉酒高臥,過了炭氣,怎麽就忘了開窗呢?”
正在痛哭的李雄一愣:“不可能!我親自服侍阿爹上床休息,親自替父親燒了炭盆,也是我親自替父親推開了那扇窗!必然是開了窗的!”
“這倒是稀奇了。莫非是風把窗戶吹掩上了?”姓楊的衙差上前察看窗戶。
他將窗戶打開,看見狹窄的窗台上擺著一個冰花瓷碟,碟子裏放著水米,問道:“敢問世兄,世伯平日是否有為鳥雀施食的習慣?”
李雄點點頭。
“這就是了。”楊差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子,“想來是鳥雀爭食,撲翅間掩上了窗扇。哎,世伯一世慈悲,為鳥雀施食,卻死於鳥雀之手,何其可歎呐!”
謝青鶴忍不住心中冷笑。終日勞作的親兒子和兒媳婦,每日盡用地蛋、野菜、糙米充饑,這老頭兒倒有閑錢在窗台上喂食鳥雀,且喂的都是顆粒飽滿的粳米,果然慈悲。
李雄也是個沒經事的老實人,楊差說親爹是被鳥兒關了窗戶過了炭氣悶死了,他也就接受了這個說法,楊差又指點他給老頭兒置辦後事。置辦後事,一來要人,二來花錢,李雄在外當夥計,賺的錢全都交給了親爹,一點私房錢都沒有,楊差又暗搓搓地指點他去翻親爹的櫃子。
李雄關上門獨自一人翻了許久,從床底下的櫃子裏翻出來一根金條,八個十兩的銀錠子。
直接就懵逼了。
老爹喝醉了酒,打傷了隔壁街的齊叟,對方叫他賠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而已啊!
這盒子裏……這麽多銀子,足足八十兩!
卻不肯拿出區區二兩賠了人家,非要逼兒子把兒媳婦賣了!這是親爹嗎?這還是個人嗎?!
李雄抱著那個裝滿了金銀的盒子,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床上捂在被窩裏宛如睡去的親爹,滿臉是淚。這就是我親爹啊!你死了我傷心。你死得……好啊!
李雄拉來的人牙子見著死人晦氣,早就走了。倒是晚一些,齊叟的家人又來鬧事要債。
李家已經掛上了白幡,門前貼上了喪帖。
所謂人死為大,齊叟本也傷得不重,仗著家裏男丁眾多,欺負九代單傳的李家而已。想說那李晟澤年輕就是個混賬,以前把自己老婆賣了換錢,如今賣了兒媳婦也不稀奇。敲到幾個是幾個。
這會兒看著李家掛上白幡,齊家也心裏犯怵。難不成是他家兒媳婦性子剛烈,上吊死了?
齊家也還算小心,把幾個穿得花紅柳綠的後生留在門外,派了幾個剛好穿得素淨些的進去探問情況。李家已經在布置靈堂了,那多事的楊差又跑來說和:“老頭子死啦。”
“老爺子?”齊家悄悄指了指正堂。李家老祖當年也是風雲人物,幾條街都出名的。
楊差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東屋那個。”
齊家人都震驚了。昨天那胖老頭還揮舞著掃帚,一個打三個老頭兒,戰鬥力驚人,看著這老禍害再活上十年二十年不成問題,今天怎麽就死了?難道賠不出錢,嘔死了?
李雄是個老實人,見齊家人來了,正想說你們寬限幾日,我去把銀子鉸了就賠給你家。
哪曉得齊家人也不好意思,打頭的上前道了句節哀,還掏錢送了幾個錢的喪儀,一句沒提賠錢的事,一群人就這麽走了。
“就……這樣?”李雄愣愣地看著齊家塞他手裏的幾個錢,齊家還送喪儀了?!
※
辦完了李晟澤的葬禮之後,家裏還有大筆餘錢。
李雄的愚孝是生在骨子裏的,親爹沒了,他也沒把錢留著自己做主,而是找老祖坦誠了全部。
老祖揮霍半生,養下李晟澤這麽個虐待子女、苛待老父的糟心玩意兒,晚年也算是大徹大悟。他自己不是經商的料,看人倒有幾分功力,知道孫子、孫媳婦也做不了生意,就讓李雄把李晟澤遺下的金銀好生保管起來,平日裏李雄做夥計,張氏做點漿洗縫補的手工,沒了李晟澤那個酒肉不斷的家夥,一家人粗茶淡飯也能度日。
老祖也不是守財奴,勉強帶著曾孫開蒙,教讀書寫字,到曾孫七歲時,老祖自知命不久矣,喚來孫子李雄,叫他開匣子不要吝惜錢財給曾孫找個私塾讀書。若讀得出來就繼續讀,讀不出來,以後當個先生也好,替人寫信抄書也好,總也不能餓死。
李雄也有些古板凶蠻打婆娘的毛病,可貧門小戶又哪能分頭過日子?有張氏照顧,小名李狗寶,大名李錢的孩子,吃穿用心,養得聰明白胖,精通詩書,二十六歲中舉,從此家業中興。
※
虛空中。
“就這樣?”
李錢呆呆地看著謝青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是從三歲時就荒腔走板。
“可是,沒有人能在三歲的時候,像你這樣……”李錢很難啟齒,“大逆不道、你……殺了我的祖父……”
謝青鶴解決他舊怨的方式,根本不具有操作性。
因為,時年三歲的李錢,根本不可能和謝青鶴一樣通曉世事,更不可能像謝青鶴一樣悍然對祖父下殺手。對李錢而言,謝青鶴是輕鬆利落打通了關,他的人生仍舊是個死局。
“三歲的你有舊怨麽?心懷怨念的不是現在的你?”謝青鶴反問。
李錢眼皮一跳。
“不管娘在不在,老祖都活到了七歲上。他不曾替你開蒙?教你讀書寫字?”謝青鶴問。
“他是有教過我。可是,我每天都很餓,飯都吃不飽。他就那麽空口白牙的教我,你有書有紙筆有盧虎齋的墨條,我有什麽呢?沾著清水寫在炕桌上根本看不清楚的字麽?”李錢立刻反駁。
“還有,就算我認真學了,老祖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死了,你能去私塾,我能去嗎?”
“我就是祖父的小跟班,他抽煙,我給他點火。他喝酒,我給他執壺。他半夜要上廁所,我都得爬起來給他提著夜壺……我這麽會伺候人,我如今在酒樓裏幫閑,伺候酒客,不就是他教的麽!”
“你非要這麽想,我也沒什麽辦法。”謝青鶴說。
謝青鶴還滿心不樂意呢。
誰知道這破個魔障這麽花時間的?三歲孩子一直長到三十歲,他可是正兒八經要去私塾讀書,寫各種文章,再苦哈哈地跟著凡夫俗子一起考試的。他還不能破了童子身。李雄和張氏一次次催他娶婦,說老祖說啦,讀書不重要,讀不出來就去給人寫信抄書就行了……先娶婦生子!
熬成三十歲的大齡未婚青年,還差點被各路老丈人榜下捉婿。
謝青鶴堅持著先考官再議親,等到新娘子進門的瞬間,他實在不行強行結束了此次入魔。
整整二十七年啊!
他老人家在外邊才活了二十八歲呢。活生生多出了一段人生。
可又有什麽用呢?換了他去度過李錢的人生,不管他到李錢的哪年哪歲,隻要不是馬上就死了,他都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他心中沒有正邪之分,從心所欲,永遠向前,絕無掛礙。
然而,他能做到的一切,都不代表李錢能做到。
李錢身體弱,他能堅持二十年如一日,飲食作息雷打不動,鍛煉體魄。
李錢天資並不好,他能堅持日讀夜默,長時間學習練字,做不得聖賢,勉強拚個文匠。
李錢出身也不好,他會擇友深交、培植人脈,永遠朝著好的方向努力。
這一些,李錢都不行。
留有舊怨之人,有多少是真正絕望痛苦不可為,又有多少是徒然責怪蒼天不公、他人不善?
“你想明白了嗎?”謝青鶴問。
李錢苦笑道:“想明白了。我活得太哀怨,本是我不如人,怪不得他人。”
謝青鶴很意外:“你明白?”
李錢神色悵然歎了口氣:“明白的。隻是,怪責他人,總比怪責自己來得輕鬆。我常想若老祖太太晚死幾年,或是在祖父幼時對祖父嚴加管教,頂好就是……祖父是個經商奇才,將老祖太太遺留下來的祖業發揚光大……我這樣九代單傳的獨子,若生在富豪之家,該是何等受寵逍遙?”
謝青鶴給他逗樂了,說道:“我小時候也幻想自己是神仙的兒子,說不得哪一天神父仙母突然出現,手指頭給我眉心一點,竅穴頓開,神傳驚世,我就直接升天當神仙去了……想一想是可以,功夫還不得自己一時一分地練?”
李錢朝謝青鶴深深作揖,待要告辭。突然又轉過身來:“小的才知仙長有大智慧,也是小的大機緣。不知道仙長身邊還缺不缺端茶倒水跑腿之人?小的幫閑多年,還算伶俐。”
謝青鶴第一次入魔,當了二十七年李錢,暫時還沒學會剝除身份感知的法門。
因此,李錢作揖哀求,他對“自己”很難不多留幾分香火情:“你先出去吧。事畢我引你拜入山門,做個外門弟子總是可以的。”至於跟在身邊跑腿……都不會駕乘飛鳶,跟得上麽?
李錢施禮離去,霎時間化作一道澄淨天真的輝光,回到他自己的皮囊之中。
謝青鶴心中也有一絲莫名的歡愉。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本玄池中循循流轉的真元中,突然多了一絲與眾不同的東西。
就像是乳白色的甘霖,又不是實體,氤氳在玄池中,不被真元所排斥,也不被真元所混雜吸收,兩邊相親流轉,無比和諧。
這是……建玄?!
真正的建玄!
每個人身體裏都有玄池,所謂的建玄,是用真元將玄池重新“砌”一遍,就像是磚石加固大堤。
然而,這麽多年來,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建玄所用的“磚石”究竟來自何處,究竟是何形態,究竟是什麽東西。據說經常超度鬼神精怪的老修行,才有極小的幾率建玄成功。然而,走火入魔的幾率比建玄高了不知凡幾,師門故老將此稱為邪道。
舊怨魔尊說,魔者,磨也。
舊怨魔尊也說,仙魔本是好兄弟。
——隻有入魔破魔,超脫而出,才能順利建玄?
謝青鶴的目光投向第二個被舊怨魔尊附身的皮囊。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試一試了。
※※※※※※※※※※※※※※※※※※※※
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適應這種快穿方式。
感謝在2020-01-18 22:02:35~2020-01-19 23:33: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apientia 1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