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明白不明白
漠北皇城相距從前似乎有了那麽些微的變化,宮女行走間不再小心翼翼,後宮空置,就剩些從前的妃嬪現在紛紛成了太妃,如今先帝也是太上皇了,爭寵也沒什麽用。
更何況太上皇自己都是個自身難保的,宮再大也是由人組成的,新帝變相軟禁了他,這件事太妃們也都知道。加上楚言離的生母早已病故,她們誰也不是對方的母後,一時之間從前得寵的與失寵的倒是處於了一個同樣的地位上了,誰也沒什麽不同。
最初的紛爭過後,一群從前鬥的你死我活的人竟是達到了和平的地步,連帶著伺候著的宮女都少受了很多無妄之災,從前那表麵和平實際暗流湧動的氛圍沒有了。
從前要靠春風才勉強聚起來的一絲鮮活氣,現在竟是自己生成了一點。太陽達到最高點,又漸漸的落下來,赤紅的一片紛雜色彩覆蓋在宮殿頂的彩瓦上。
楚言離抬眼看過去,正是落日的色彩也豔的那一刻,如果萬千紅塵有顏色,想來就是這樣的。他閉了閉眼,一直沒停下來的思緒罕見的柔和了那麽一瞬,身邊的聲音都變得遙遠,他在一瞬間想到了溫定宜。
小太監聲音放得更輕,這次倒不是因為害怕了,他看得出來這位陛下此刻的心情很好,不做聲也隻是怕打擾到他。
落日有餘暉,就像很多事物都存在著盡頭。
楚言離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輕輕歎了口氣,小太監識趣的湊了過來,給他捏肩。他低垂著眼,心裏默默地盤算著什麽。
盛東廷的事總是要解決的,當初是因為自己身不由己,所以才留下了這麽一個禍根,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他早已不是當初做什麽事都被掣肘的小皇子了。
楚言離輕聲說道:“都出去吧。”小太監頓時輕手輕腳的停手,慢慢退了出去。
殿內靜靜地,楚言離睜開眼,眼底的神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麽,良久,才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他慢慢起身走到一旁,那裏放著一個箱子,沒上鎖,不過出入的太監宮女之類也不會敢打開它,倒與上了鎖的沒什麽區別了。
楚言離抬起箱蓋,裏麵是一件衣服,黑色的一身勁裝。正是他曾經偷跑出皇宮找溫定宜時穿的那件。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溫定宜,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柔和。
隻一瞬,楚言離就恢複了自己平時的冷靜,他拿出衣服,動作迅速的換上,隨即微微抬眼瞥了一下殿門的方向。確定了不會有人敢進來,再說其他時候他也會因為要收溫定宜的信而特意將人都遣出去,太監們也算是習慣了,不會平白無故的來打擾他。
楚言離轉回了視線,轉身順著窗子就跳出去了。這若是讓任何一個人看見,他的名聲都要變得奇怪了,堂堂一個漠北的皇帝,倒還會翻窗子,也不知讓人知道他不是頭一次這樣,又會怎麽想。
皇宮裏因為人少的原因,加上太妃的住所也有些偏僻,導致前殿幾乎是沒什麽人,楚言離慢慢往出走,偏門處正有一輛馬車等著他。
正是蘇黔,楚言離倒沒將自己的詳細計劃和他說,隻是蘇黔也算是消息靈通,加上楚言離要去的地方,自然也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隻是蘇黔對於楚言離的衷心卻是毋庸置疑,此刻他就是默不作聲的準備了馬車,多餘的半句話都沒問。
楚言離滿意的也是他這一點,抬步便上了馬車,隨著微微的晃蕩向目的地走去。
方才的餘暉已經沒有了,似乎就是很快的一瞬間,夜色就落了下來,變得愈發濃重,楚言離默不作聲的看著,他的目的地也不遠,正是盛東廷的住處。
盛東廷也不是獨自一人來的,他心裏明白自己是來做什麽的,自然不敢孤身一人就過來,隻是帶的人也不能多,多了就容易被發現了,到時候引火上身。楚言離都不必找別的借口,直接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扣下來,他就直接完了。
因此帶的也都是精英,楚言離才一下馬車就被發現,等到他走進客棧,已經有兩三個人出來將他圍住。
客棧掌櫃的不識得兩方都是什麽人,隻是皇城裏開客棧的,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是半點沒慌亂,見到這架勢什麽反應都沒有,伸手抽出來一個本子,就等著一會兒打起來他好記賬算損失費。
圍上來的那幾個人也是從前就跟著盛東廷的,對於現在的新帝從前的洛王,他們自然也認識,現在看到對方竟是親自找上門來,自然是滿心的驚詫,萬分謹慎的圍著。
楚言離倒是沒在意,甚至還笑了笑,說道:“圍著做什麽,難道我會與你們打麽?還不帶我去見他?”說著徑直的往前走,對於那幾個人警惕戒備的神色就仿佛看不到一樣。
蘇黔走在前麵防備著,雖然他也明白,這些人不敢傷到楚言離,隻是也算是以防萬一了。楚言離才已走上二樓就看見盛東廷正在一個房間門口站著,看向他的目光同樣是驚詫與戒備,與下麵的那幾個人倒是沒什麽兩樣。
楚言離淡淡的望了回去,開口說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盛東廷猶豫了一下,讓開了身後的房門,楚言離也不客氣,直接推門就走了進去。底下的那幾個人一臉的莫名,又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紛紛看向盛東廷。誰知盛東廷也回了個茫然的表情,無法,眾人也隻好回去了自己的房間,隻是暗自戒備著,準備一有動靜就立刻衝出去。
台子後麵的掌櫃的抬眼看了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的收起了自己的小本子,接著算賬。
房間內的氣氛有些怪異,楚言離正坐在桌子前喝茶,表情平靜的仿佛自己是來訪友的,直讓坐在他對麵的盛東廷表情詭異,蘇黔一聲不吭的在門口守著,仿佛沒看見。
盛東廷的那副表情楚言離倒是看見了,心裏想著自己看林旭東翻牆時是不是也是這副樣子,想想倒還生出些懷念來。
到底還是盛東廷先忍不住了,開口說道:“陛下這是要做什麽,不如直說。”麵上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卻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裏是有些慌的。對於對方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過來,他又怎麽會不慌亂。
楚言離這才抬眼看過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你倒是也敢問?不是應當朕來問問你,你來這是要做什麽?”說著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杯底磕著桌麵發出一聲清冽的脆響。
盛東廷眼底的神色閃了閃,又控製著自己穩定下來,說道:“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麽。”
楚言離笑了下,眼底卻沒有半點的笑意,開口說道:“朕倒是看你什麽都知道!”說著臉上那點冷笑的笑意都沒了,冰著一張臉說道:“不過是看朕繼位了便回來,葉將軍,朕倒是勸你死了這條心!”
盛東廷也有些怒了,抬起頭來直視著楚言離說道:“臣所言的有半句不實之處麽?臣的妹妹本來就沒死,臣不過是說出來,給她一個應得的而已。”
楚言離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慢慢說道:“應得的?朕看你是貪得無厭!當初說好的承諾朕可是全部兌現了,現在這件事已經了解,你卻又重新翻出來,不就是在貪?”
楚言離的活可以說是毫不客氣,盛東廷氣的臉色都有些泛紅,偏生又想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自己幹生氣。楚言離淡淡的說了一句:“朕的王妃當年就已經病逝了,葉將軍也是被冒名頂替的人蒙蔽了,明白了?”
蘇黔不動聲色的掃了這邊一眼,心裏頗有些慘不忍睹。這個借口編的,真是充滿了漏洞!自己的親妹妹若是真死了,還能多少年後說被你騙就騙了?想著又在心裏歎了口氣,無論理由多瞎,架不住是皇上說的啊,大臣之間自然也就不敢反駁,隻不過私底下會怎麽說就不一定了。
盛東廷也是被這個說辭噎了一下,隻是他也明白,一旦自己這麽承認了,那麽這件事就真的半點轉機也沒有了,他的妹妹將會與這後位終生無緣。而且大臣們私底下也不會私自議論皇帝,那麽那個焦點自然就會變成自己。
想著他又有些不甘心,有時邪念似乎就是那麽一念之間,若是在從前告訴他他將來會有用軍權脅君的事,想來他一定會嗤之以鼻。
盛東廷眼底的神色一閃,猛地沉了下去,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铩羽而歸,頭也不抬,低沉著聲音說道:“我要是不明白呢。”
楚言離的表情也沉了下來,他自然聽明白了對方說的什麽意思,眼底的神色暗沉一片,也同樣低聲說道:“那不如朕讓姚將軍教教你怎麽明白?”
盛東廷眼底的神色一凜,微微僵住了。對於這位姚將軍他不是不知道,隻是知道後重視的時間卻有些晚。邊疆總共也沒多大,突然又多了一隻駐軍他自然是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