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1)

  隨著話落,顧從楊立馬注意到一抹身影從尹重學所坐的沙發後方出現,對方半個身體壓在沙發背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卻在跟尹重學說話。


  一聽到“約會”兩個字,尹重學立刻回答:“我才不和小矮子約會。”


  “這樣啊——”穿著一身米色休閑服的少年拉長著語調,從沙發後麵走到尹重學身側坐下:“那你們在做什麽?”說罷,還用疑惑的神色在顧從楊與尹重學之間打轉。


  坐在兩人對麵的顧從楊一聽到尹重學的回答,立馬有點鬱悶,她想:什麽小矮子?她不過是長得有點慢,等以後還不是和一般女生差不多高!再說,什麽約會?誰會和他約會??!!

  坐在沙發上的尹重學緊張地看了一眼顧從楊今天的打扮——娃娃衫、短裙、短襪、小皮鞋,一邊在心裏抱怨“為什麽穿得那麽可愛?真是……”,一邊驅趕不請自來的人:“要你管,你自己看你自己的書去!”


  完全不想離開的男生任憑尹重學如何推搡,屁股都宛如千斤頂一般一動不動:“喂喂喂,今天是我約你過來看書的好不好?”


  推人的尹重學才不管這種事,他隻想讓對方立馬走人。


  見尹重學隻顧著推他,轉移視線的男生看向顧從楊,在打量了一番後詢問道:“你好,你是誰家的孩子?我好像沒見過你。”


  搶在顧從楊前麵開口的尹重學不高興地說:“要你管,萬司末,你一邊去啦!!”


  與此同時,坐在沙發上同樣在觀察對方的顧從楊發現她好像也沒見過他。不過,她很少來霍眀,不認識的人多的去了,也不差眼前這麽一個。


  見顧從楊不說話,被尹重學稱呼為萬司末的少年繼續發問:“你叫什麽名字?”


  “關你屁事!”繼續搶答的尹重學此時此刻整個人都掛在一身米色休閑服、眼尾帶著淚痣的萬司末身上,就差沒有……


  聽到尹重學說髒話,將目光重新落回對方身上的萬司末一本正經地接話:“你哥聽到你講髒話,又要罰你了。”說著,順手將尹重學從自己身上弄下來,用雙手固定住。


  被固定得動彈不得,頓時火大的尹重學瞧著顧從楊看過來的眼神,整張臉漲到通紅。他不想在顧從楊麵前丟臉,隻能一動不動地冷笑一聲:“他能管我?”對,就是這麽酷。


  沒想到尹重學竟然這麽回答,萬司末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厲害了,重重,你這是要翻天啊。”


  “你走不走?”因為動不了,尹重學便低聲警告萬司末,讓他速速滾蛋。


  可惜萬司末從來不是聽話的主,他緊緊固定住尹重學的手腳,麵帶笑容地說道:“哎呀,我身體好像不太舒服,隻能坐著了。”


  被壓製的尹重學一聽,心叫:這還得了!


  也顧不上顧從楊還在這裏,十分容易火冒三丈的尹重學直接動了手。而萬司末也不是省油的燈,於是兩人很快扭打成一團。


  瞧著那兩個視她於無物、扭打成團的男生,心裏十分無語的顧從楊小心地端著自己的點心杯,挪到休息區的出口處坐下。出口處可以直接看到一排排的書架,顧從楊漫無目的地掃了一眼,便瞧著不遠處漂亮的綠植發呆。


  在走神的時候,顧從楊忽然又感覺到有什麽人在注視著她,於是往那視線的方向看了看。然而高大的書架擋住了不少地方,她瞧了好半晌都沒找到是誰在看她,偶爾捕捉到的視線也不過是在遠遠旁觀鬧成一團的尹重學與萬司末。


  於是,端著點心吃的顧從楊在收回視線時,不露聲色地掃了幾眼在對麵沙發上扭打成團的男生們。在注意到一直占上風的萬司末居然還沒有將尹重學製服、而是一副貓玩老鼠悠然自得的模樣後,她覺得這位眼角帶著淚痣的男生還真有種說不出的壞。


  就在顧從楊考慮著要不要讓尹重學意識到他其實被耍了的時候,她的哥哥顧從新走了過來。終於等到人的顧從楊毫不留戀地放下手中的點心,撲到對方懷裏。


  被撲個滿懷的顧從新連忙抱緊人,隨後看向被尹重觀教訓又可能被打的尹重學。


  以往顧從新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說上兩句,可此時的他因為某些事,隻微微張了張嘴,便將視線轉移到顧從楊身上,告訴她,趙嘉措在等他們了。


  聽到自家哥哥這麽說,立即牽住對方的顧從楊看了一眼一直處於優勢卻和尹重學打成平手的萬司末,和顧哥哥一同告別尹重觀,離開了原地。


  麵對顧從楊的離開,方才還在掙紮的尹重學好像被卸了力氣一般,一動不動得宛若死魚。


  一旁的萬司末注意到了這點,伸手重重掐了一把尹重學的臉,聲音輕到極點:“女生有什麽好的?”


  另一個方向,告別尹重觀等人,從三樓走到一樓,在借書登記處的顧從楊瞧著從圖書館管理員手上接過書和卡的顧從新,覺得自家哥哥似乎有些神色異常。


  明明,帶著疑惑的顧從楊想,明明一開始還好好的,難道說……


  就在顧從楊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圖書館的時候,顧從新突然和她說道:“不要和小措說我和尹重觀見麵的事情。”


  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麽不能說,可顧從楊還是乖乖答應了下來:“好。”


  盡管答應哥哥不告訴趙嘉措,但顧從楊仍舊默默思考起原因:哥哥和對方之間是發生了什麽嗎?是不好的事情,還是……。不過,好像也就是這個夏天過後,她就沒怎麽見過尹重觀和尹重學。


  一直以來,顧從楊都以為是因為她,他們才沒怎麽出現在她麵前,畢竟當初是顧從楊親自和趙嘉措說,她不想見到他們了。但現在顧從新的異常舉動讓顧從楊忽然覺得這其中可能也有她哥哥的原因。那麽,會是什麽原因?是因為什麽,顧從新不希望趙嘉措知道他和尹重觀見麵的事情?

  是喜歡嗎?生出這個念頭的顧從楊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她記得尹重觀在二十三歲時便結婚了,對方似乎是個和他家室背景差不多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顧從楊鬱悶地想,又有什麽原因會導致趙嘉措不可以知道這件事?

  就這麽一路思考著,直到和自家哥哥與趙嘉措碰麵後,牽著兩位哥哥的顧從楊左看看右瞧瞧,決定不去糾結到底為什麽她哥哥要瞞著小措哥哥的事情。


  隻要他們好好的,牽著人的顧從楊抬頭看向萬裏無雲的天空,在心裏說,那就夠了。


  ……


  八月走到最後幾天的時候,夏天的假日就要結束了。開學之際,為了過學校儀表檢查這一項,顧從楊剪掉了自己到腰的長卷發,幫忙理發的造型師還有些惋惜:“這麽好看的卷發,真不要了?”


  摸著自己一直以來精心保養的長卷發,同樣在可惜的顧從楊點了點頭。但就算再不舍,她也不能繼續留著,因為這裏的學校不允許學生燙頭發。


  從顧從楊那頭海藻般柔順的長卷發就可以看出對方保養得十分周到,因此,更加惋惜的理發師輕歎一聲,麻利地給顧從楊剪了一個剛到下巴的短發。先粗略修剪一番,留著小辮子的理發師又用吹風機將顧從楊的頭發吹幹了一些,不成想,剛吹了一小會,顧從楊的發梢便向內彎了起來。


  瞧著發尾處小弧度的彎曲,拿著吹風機的造型師眼底流露出一抹詫異:“天然卷?”他記得對方這裏不久前還是直的。


  “嗯。”


  敷衍應聲的顧從楊的確是天然卷,但不是她剛剛剪掉的那種波浪卷,而是一種偏向綿羊卷的卷發。那樣的頭發非常不好打理,尤其是睡覺過後,總顯得亂糟糟的,不是很好看。於是顧從楊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使用某種成分天然的柔軟劑,讓發絲盡量看起來柔軟而不打結。


  後來,因為覺得波浪卷十分好看,十歲的顧從楊便央著趙嘉措帶她去燙頭發。考慮到顧從楊年紀還小,當時的造型師用的是最好的藥劑,在保證不會傷害到發根的情況下,給她弄了一個自然又好看的波浪卷。


  由於效果太好了,原本隻是新鮮新鮮的顧從楊便習慣了留著長卷發的自己,每隔三個月就去造型師那保養頭發。如今算算日子,也該是去理發店保養頭發的時間,但……


  瞧著鏡子裏剪去長發的自己,感覺有些陌生的顧從楊注視著發尾的內勾,默默走神。


  除了初中和高中,她再沒有留過這麽短的頭發。而那個時候的她,十一歲的她,顧從楊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樣子了,可能也是現在這個樣子,也可能不是。


  真奇怪,坐在椅子上的顧從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現在的一切都非常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顧從楊有種鏡子裏的人不是她的感覺。不過再想想從二十七歲忽然變成十一歲的事情,她覺得現在這種感覺也許是時間回到過去而產生的不適感在作祟,畢竟她早就不是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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