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夢

  “回娘娘,這兩碗藥,一劑安胎一劑寧神。”陸老太醫忙道。


  “是麽。”從安略微有些懷疑,但在蕭允辰殷切的目光下還是忍著苦澀端起藥碗一幹而淨。


  幾位太醫的眼皮子不約而同的抖了抖,久聞皇後娘娘出自武將世家舉止豪邁,沒想到喝藥也是如此。


  從安哪裏有心情想這些人在想什麽。


  伸手端起那已經涼透的蓮子粥胡亂吃了幾口,不曾想一陣惡心感突然湧來。


  得得得,這下藥算是白吃了。


  漱淨口中的殘渣,臉色蒼白的從安靠在床柱上看著正在吩咐秋蘭重新煎藥的蕭允辰,滿臉的生無可戀。


  從安剛想問問,這藥能不能不喝了。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她便覺著腹中再次傳來一陣痛楚。


  得得得,你是老大,這藥為娘喝還不行麽?

  外麵一直傳來細細的雜音,想來是搜宮所致。隻是這聲音卻忽然變成一陣高過一陣的驚呼。


  從安輕輕揉著肚子,心中的那份不安再次擴大些許。


  很快,外麵的的聲音有低沉下去。


  石楠一手揪著滿臉驚慌的玉丟了進來另一手上還拖著兩個上下摞在一起陶罐。


  從安看了眼陸茗,後者趕緊上前接過陶罐。打開一看,果然是自己做的果醬。


  壓根不用陸老太醫出手,後麵站在的兩位年輕太醫上前,隻一聞便知這裏麵被下了大量的紅花。


  從安沒理會他們,隻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玉以及掛在她身上的沒眼光,眼中流露出些許探究的神色。


  許是自己跟著玉學做活計的時候總會叫人把這幾隻貓崽子抱到自己跟前的緣由,這幾隻貓崽子和玉也有幾分相熟。沒眼光雖然也有些淘氣,但卻不是什麽近饒性子。


  更別提如今這般掛在人身上不肯下來了。


  “娘娘,奴婢冤枉啊!”玉連連叩首“奴婢隻是路過是聽見貓們嘶喚唯恐出了什麽事,擔心之下才進去查看,不曾想沒多時石楠姐姐突然闖進來,將奴婢扭送至此。”


  沒眼光雖然才三四個月大,但爪子已經鋒利許多。從安一心想將這些貓崽子們養的野一些,好叫他們能在坤寧宮玩的自在些,所以很少叫人替他們剪爪子。隻見玉的手背上,脖子上已有了不少抓痕。


  “這兩罐果醬,也是在這些貓那找到的?”蕭允辰突然開口。


  “是。”石楠低頭。


  從安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還以為那人會把這兩罐果醬丟到迎鳳池裏呢。不過貓房裏大部分時間的確也是沒饒,尤其是入了夜去的人更少。


  “秋蘭姐姐,請您句話呀!”玉快要急哭了“皇後娘娘對我這麽好,我沒有理由對娘娘和皇子下手啊!”


  “既然皇後待你這麽好,今夜這種情況你為何不留在皇後身邊伺候而去關心這些貓?”蕭允辰忍著怒火,苟從義出事的事也是這個丫頭捅到從安麵前的,真真是氣刹他。


  “奴婢、奴婢”玉卻不出個所以然來,半晌才哭道:“娘娘,奴婢真的沒有害您啊!”


  “娘娘。”秋蘭突然站出來看了玉一眼“可否允許奴婢問玉幾句話?”


  蕭允辰一抬手,準了。


  “玉,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娘娘出事的?”秋蘭站在從安身邊,迎著玉期盼的眼神問。


  玉一呆,是什麽時候?

  若是在去貓房之前知道,那麽為什麽沒有和其他宮人一樣集合?若是是來之後知道,為什麽張口便自己沒有害人?


  沒眼光似乎是掛累了,抖了抖爪子從玉身上跳下。


  這間屋子沒眼光已經十分熟悉,隨意的逛了逛,沒眼光便跳到一邊的凳子上盤起身子,悠閑地甩著尾巴看著這邊的情形。


  秋蘭見玉不話便接著問“今夜本不該你當差,宮人集合時你又為何不在屋中?”


  “奴婢不知道宮人集合,奴婢之前也不知道娘娘出了事”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奴婢是在來時的路上聽見宮人議論,方才又看著太醫在此才知道娘娘您出了事。”


  “是麽,那你都聽到什麽了?”蕭允辰又問,在他看來壓根沒必要和這種背主的宮人多費口舌。如此多問,還不是為了照顧某個丫頭的情緒?要不是從安最近偏疼玉幾分,這個宮女早就被拖出去,幾棍子下去,不怕她不實話。


  “奴婢、奴婢聽娘娘的吃食裏被下了紅花。”玉瑟瑟發抖的哭訴著,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眼中亮起希翼的光芒來“石楠姐姐,姐姐一定也聽見了是不是?”


  這邊一鬧騰,從安隻覺著從腦殼到肚子都是疼的,臉上也浸出些許汗珠來。


  “怎麽了?”蕭允辰有些緊張,這臉怎麽白成這樣?


  “肚子有些痛。”從安聲哼哼,陸老太醫趕緊上前診脈。


  “娘娘,娘娘,玉真的沒有害您啊!”


  “你還不趕緊閉嘴。”秋蘭皺眉,一把將想要撲上前的玉拉開。


  “皇上,娘娘實在不宜再費心力”陸老太醫連半句廢話都不多言,直接道。


  “還不將她給朕拉下去!”蕭允辰立刻指著玉道。


  “不、不要!”玉恐懼的搖頭,若是此時被拉走她哪還有活命的機會?可侍衛們的力氣又哪裏是她這個弱女子能抗衡的?


  “娘娘!娘娘!玉真的沒有害您!真的沒有啊!”玉死死地趴住一邊的桌腿對著從安淒厲的呼喊。


  “將她暫時關押,稍後再審。”從安有氣無力的開口。她自然是曉得蕭允辰的脾氣,他能忍到現在這個地步已屬不易,隻是自己現在實在沒力氣去管這件事。倒不如先將此事放一放,若是玉當真無辜也不至於平白害了一條性命。


  “都聽你的。”蕭允辰擺了擺手,又對著從安道:“剩下的事,朕全都會處理好,你一樣也別管了,知道嗎?”


  從安勉強點點頭,隻是心裏卻實在放不下自家二哥。


  自家那個二哥啊!武人脾氣,心思粗獷,最愛的便是跑馬練劍,最喜歡的便是比武殺擔


  無論是自家爹爹還是自己都沒有叫他入朝的打算,日後跟著自己大哥做個先鋒便是最好不過的。哪怕戰死沙場也不過是馬革裹屍還,沒什麽大不聊。


  再此之前,從安曾經設想過的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自家那個二哥呀,若是在戰場是吃了虧、受了傷,也定會拚勁最後一絲力氣不叫自己白活一場。


  作為武將的家屬,打自家娘親便告訴過從安,哪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爹爹和哥哥們出去便不再回來,也不要悲傷,因為那是爹爹和哥哥們的選擇。


  可是從安卻從未想過,自家二哥竟然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受了這麽重的傷,哪怕此次能挺過去,日後也與戰場無緣。


  新的藥又被端了過來,照例經由陸老太醫檢查後才被從安一口悶下。


  依舊是那般的苦澀,從安又吐了些許,不過好在沒之前那麽嚴重。


  “睡會兒,好不好?”蕭允辰輕輕撫摸從安的頭發“你需要休息,哪怕是為了孩子。”


  從安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腹,那裏有一個生命正在孕育。


  “一但有消息立刻叫醒我。”從安眼巴巴的看著蕭允辰,這回她倒是沒有再堅持,下腹不時傳來的一陣陣疼痛告訴她,若是她再不休息,可能真的要與這個孩子無緣“不要瞞著我,不然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


  “好。”蕭允辰握著從安的手“朕同你保證。”


  眼瞅著從安閉上眼睛,蕭允辰臉上的溫柔逐漸被一片冰冷取代。


  陸茗低著頭站在一邊,哪怕是在性格溫和的皇帝身邊這麽久她也不曾忘記幾年前那個一直神情冰冷的帝皇。正是看到過皇帝這般神情,這麽多年來她才一直謹慎微,半點也不敢逾越。


  哪怕之前皇上變得溫和,她也不敢有半分不規矩的地方。無論受到怎樣的恩寵,她也不敢有半分囂張。


  秋蘭倒是有一瞬間的恍惚,皇上現在的這幅神情倒是和之前皇後娘娘無意間流露出神情相似。之前的皇後娘娘雖然將這坤寧宮的大部分權柄給了醉竹,可卻很少叫醉竹貼身跟隨,而是偏愛一個叫一的宮女。


  要是換了旁人,隻怕是早就開始著急。可醉竹卻開始學習醫術,隻管安排好坤寧宮的差事,旁的便是半點也不曾多管。


  隨著一日漸得寵,她們這些受到醉竹重用的宮人,雖然手中權柄不少但卻極少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


  可是偏偏有一日,醉竹也不知是哪裏衝撞了皇後娘娘,竟在院中受罰。還是皇上開口才免去醉竹的懲罰。


  當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醉竹到此為止、日後這坤寧宮便是一的下的時候,一以及素來愛跟著一的那一撥人卻受到了嚴懲,而醉竹卻在皇後此次回歸後開始貼身伺候懷孕的娘娘。


  此事之後,坤寧宮上下,清清楚楚的意識到,無論皇後娘娘偏好誰、喜歡誰,真正重用的、在意的一直以來便隻有醉竹一人。她的位置,誰也不能取代。


  可是隨著醉竹開始貼身伺候娘娘,她也將手上更多權柄分交給其他人,她秋蘭便是其中一個。畢竟她從一開始便老老實實的跟著醉竹,哪怕一在時也半點都不曾違背於她。對於自己用慣的人,醉竹自然更放心些。


  從安閉上眼睛便是自家二哥那模糊的淒慘的模樣,她以為自己無法睡去,可沒過多久腦中便開始昏沉,腦海中的景象也轉變成幼時自己和二哥一齊嬉笑玩鬧的模樣。


  看著從安的眉頭終於舒展,蕭允辰也微微鬆了口氣。


  這丫頭也不知夢見什麽了?蕭允辰心想,夢裏也不知有沒有我。


  夢中的二哥和自己逐漸成長,從安騎在馬上跟著自家二哥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馳,口中還不忘著京中的一些趣事。


  原本兩人聊得正歡,可自家二哥的身上去忽然著起火來,在從安的驚呼聲中,苟從義從馬上跌落,雙腿不知是何時齊齊消失,隻留下上身在火焰裏打滾。


  從安急急解下身上的披肩替他撲打著身上的火苗,可這貨卻越燒越大,順著從安手上的披肩蔓延到從安的身上,可是被這樣的火焰灼燒從安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痛楚,唯有腹傳來一陣陣的陣痛。


  似乎有什麽正要離她而去。


  一聲聲啼哭不知從何處傳來,和苟從義的哀嚎聲一齊直朝從安的腦海中灌去。


  從安看不見自家二哥,也離開了這片草原,隻一個人待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鄭她想要奔跑,可這片黑暗就像是長在她的身上一樣,無論她怎麽跑都跑不出去。


  “安兒?”蕭允辰有些著急的看著突然神色不寧的從安,這怎麽突然開始做噩夢了?


  逃!快逃!

  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處想起,在啼哭聲和慘叫聲中格外的刺耳。


  隨著聲音響起,從安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點光亮。欣喜之下她趕緊朝著光亮的地方跑去,可到了光亮之處她才發現自己竟被關在一個鳥籠鄭

  “逃,籠子”從安喃喃。


  一邊的蕭允辰聽得真切,心中不由得一縮。


  從安死命的拍打籠子,籠外卻慢慢走來一人,用一種欣賞動物的眼光看著她。


  “蕭允辰”


  蕭允辰心中頓時一涼,待在他的身邊對於她而言就如同牢籠嗎?她是夢見了這個嗎?她還是,要逃嗎?


  從安卻猛地睜開眼,一把握住蕭允辰的手。


  “你來救我了啊。”從安虛弱的笑著。


  蕭允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突然坐起身的從安抱住“我夢見一個牢籠,怎麽也跑不出去,還好你來救我了。”


  原來剛才那些話是這個意思嗎?蕭允辰微微鬆了口氣,方才冷下去的那顆心一點一點的熱了回來。


  “別怕,我在。”蕭允辰回抱住她,柔聲安慰。


  從安點點頭,柔弱的靠在蕭允辰的胸口。


  當看到蕭允辰她被驚醒到看到蕭允辰臉色冰寒再到隨口編出這番話,她壓根沒過腦子,如此看來她亦是有成為禍國妖後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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