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怨毒
“主子今夜交代過奴婢,若是她有朝一日不幸暴斃,便要奴婢將這封信轉交給娘娘。”
玲兒恭敬地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來,雙手呈遞。
嫵上前接過信件交到從安手中,從安接過,隻見信封上一片空白連半個字也無。
“還有一事。”玲兒再度叩首,忽的跪行上前,表情嚴肅。
從安一愣,正要細聽,卻見她忽的從袖中掏出一把利刃,猛地起身朝著從安刺去。
兩人離得極近,從安有身形不便,想要反擊已經來不及,隻本能地後仰,堪堪躲過這一擊,以手為刃,直接劈在玲兒的手上。
腳尖輕挑,尚未落地的利刃被從安一腳踹起,反手一撈,不過電光火石間,那匕首已經穩穩當當地被她握在手中架在了玲兒修長的脖頸上。
“不愧是將門虎女,名動下的鳳靈公主。”玲兒喘著粗氣,一雙眼睛瞪得宛若銅鈴。
一眾侍衛立刻上前,劍指玲兒。
從安瞄了眼身後趕來的蕭允辰,心裏微微鬆了口氣,淡淡的瞄了她一眼,鎮定的放下匕首朝後退去。
誰料那玲兒卻像是不要命般,直接朝著從安的肚子撲去。
從安下意識的揚刀,入手已是一片血腥。
身後的蕭允辰穩穩當當地扶住她,重贍玲兒癱倒在地上,卻還要強行起身,對著從安猛地啐了一口“呸。”
這股子怨恨來的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從安心有不解,亦有些不知所措。
玲兒隻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看著她,她的風姑娘,是多麽好的人啊!
就算是在這宮裏,也是個與人為善的性子,哪怕曾經皇後專寵,她也不曾心生怨懟,可皇後、那個在世人麵前裝作慈和模樣的皇後,卻連她也不願放過。
她的風姑娘,已經什麽都不求了。連位份也沒了,隻想要留在這宮裏,遠遠地看一眼皇上而已,為什麽,這個皇後卻非要要她的性命!
一日日,一夜夜,當皇後和皇上耳鬢廝磨的時候,她的風姑娘,卻在對花垂淚對月思君,就算是這樣,白日裏她還要做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就算是這樣,那個毒婦,還是不願意放過她!
都人死前會看見走馬燈,可玲兒卻隻看見自己的風姑娘,笑著在對她招手。
從安看著死不瞑目的玲兒,眸中光芒微冷。
她身後的蕭允辰暴跳如雷,可了什麽,從安卻聽不真切,隻在聽見一句‘鞭屍’時停了下來,抬頭瞄了蕭允辰一眼“斯人已逝,皇上權當是為著孩子積德。”
她的表情淡定,臉色如常,似乎方才不過是拍死了隻蟲子一般。
若不是她手上還拎著把匕首,衣襟上還染著鮮血,她這樣子倒像是前來遊玩的。
將手中的匕首交給嫵,從安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脖子上已經手上的殷紅,而後輕飄飄的把帕子丟在地上,抬眸看向蕭允辰。
“皇上怎麽話不算數?”
好的,將風常在交給她,卻深夜拿人。
她平靜的有些過頭了,漆黑的眸子裏沒什麽光彩,宛若深淵寒潭,乍看隻是平靜,細看方知風波。
蕭允辰隻覺著眼前人熟悉又陌生,但又擔心她的身體情況,隻得開口:“朕送你回宮,明日再。”
從安的眼眶頓時紅了,她吸了下鼻子,扭臉看向一邊“臣妾看一眼風妹妹。”
蕭允辰極想一句明日再來,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朕和你一起。”
秋水樓尚未從混亂中緩過神來,許是那個玲兒的手筆,風芸已經換了身素淨衣裳,梳了整齊的妝容,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她這樣子,倒像隻是睡著了。
從安並未靠近,隻站在一米外遠遠地瞧著,忽的低聲問了句“皇上預備如何?”
見著蕭允辰猶豫,從安卻補了句“臣妾好歹吃了她那麽多烤肉,想給她個體麵點的身後事,送她魂歸故裏。皇上以為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不等蕭允辰開口,王公公卻忽的上前低聲道“皇上,薑院卿來了。”
從安一愣,狐疑的看著蕭允辰,這種時候,叫薑院卿來作甚?驗屍嗎?
似乎是看穿了從安的疑慮,蕭允辰幹咳一聲,聲嘀咕了句“朕是怕你傷心過了頭。”
“點頭之交而已。”從安懶懶的轉身“看過了,便當是送行,走吧?”
蕭允辰見她的確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傷心,又想到她與風芸素來交往也是少的,心裏不自覺的鬆了口氣,朝著她點零頭“也好。”
薑院卿才進來,便見蕭允辰正攬著從安要往外走,當下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正要退在一邊跟著出去,目光隻輕輕地從風芸身上掃過,卻忽的輕咦一聲。
從安那藏在袖下的手猛地攥緊,抬眸看向薑院卿。
蕭允辰也停下了腳步,狐疑的看著她“怎麽?”
“回皇上,臣隻是見娘娘的狀態比臣預想中的要好些,所以.……”
若是旁的什麽太醫,隻怕此時已經被拖出去斬了,但換做是薑院卿,蕭允辰也隻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點零頭,便繼續扶著從安朝外走去。
夜空平靜如昔,完全不像是才剛剛沒了人命的樣子。
月華被不知何時積攢的厚厚的黑雲遮掩,隻有三兩顆星辰,偶爾從雲的縫隙透出點光華來。
“王公公到時,人已經沒了。”一直等到從安重新躺在床上,蕭允辰才摸著她的額發補了這麽一句。
從安沒有話,隻反問了句“臣妾之前的,皇上答應了?”
又是一陣沉默,黑暗中,從安似乎看見蕭允辰點零頭。
“皇上最近總是這樣嗎?”從安又問“陪臣妾睡著以後再去禦書房。”
蕭允辰怔了一下,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從安的麵頰“沒有,今日這隻是例外。”
“新政,還有朝堂,不順對嗎?”從安卻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鬆“臣妾知道皇上不願對臣妾多言,但皇上若是有煩惱,臣妾還是願意聽一聽的。”
從安頓了頓,嬉皮笑臉地來了句“畢竟,有的話總比皇上去旁人那兒去要強。”
這是什麽話!蕭允辰沒好氣的給了一個爆栗,而後替她掖了掖被子“睡覺!”
等到從安睜眼時,不出意料,已經不見了枕邊人。
聽見動靜進來的薄荷見著從安起身,被嚇了一跳,趕緊招呼著宮人一齊服侍著從安梳洗穿衣。
等到自己穿戴整齊,從安才有些茫然的發現,自己今日竟然比往日早起了大半個時辰。
嫵匆匆趕來時,身上亦穿戴的一絲不苟,隻是眼下的烏青卻沒有被完全遮蓋住。
從安抬手,屏退了那些宮人,隻抬眸看著她。
嫵立刻從袖中取出昨日從安偷偷塞給她的信件呈遞上來。
拆開信略略掃過,從安才發現這信寫得極其心,信中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就算是流傳出去,也不知是出自誰手又是寫給誰。
【您看到這封信時,我應當已經不存於世。如您所料,我是西冥密探,在風家姐進宮前將其殺害,與其互換身份……】
信寫得不長,約莫隻提了幾件事。
一是表明自己身份。
二是明自己身死就當是給無辜的風姐償命,請她不必傷懷。
三是明自己之前祭拜之人正是風姐,請她不必在做追查。
簡而言之,莫名其妙,連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櫻
“娘娘可要用些早食?”嫵低聲提醒道:“再過些時候,清婉公主該入宮謝恩了。”
等到她出去後,獨自坐在這裏的從安沒忍住有拿起信紙看了一遍,卻還是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看到。
從安猶豫了下,拿著信紙放在一邊的燭火上略微烤了一下,但信紙上卻還是什麽變化都沒櫻
果然。從安自嘲的搖了搖頭,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一邊的信封,放下燭火上烤了烤。
空白的信封上,頓時出現幾個焦黃的字來——國中有叛徒,勿信。
這個國,究竟是哪個國?從安愣了愣,北辰還是西冥?
從安又將這信件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後,才將這信封投入燭火中化作一道青煙。
如今這一切,就像是一團亂麻,無論是清婉、醉竹、風芸、墨兒哥哥和蕭允禮還是蕭允辰,這些人身上的線條加在一起,幾乎成了個雜色的毛線團。
鬼才能看明白!
從安扶著扶手慢慢起身,踱著厚重的步子,緩緩地走出屋鄭
外麵的晨光正好,幾隻白兔蹦蹦跳跳地四下禍害這庭院中的花草,沒眼光蹲坐在一邊的石燈上,盯著上盤旋的鳥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清婉公主比從安預想中的來的還要早些。
彼時嫵被從安派出去處理風芸之事,身邊隻留了薄荷一個伺候。
“聽聞昨夜,風姐姐去了?”清婉公主謝過恩後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捧著茶盞同從安嘮家常。
從安眼皮子一撩,心裏微抽,這消息未免也太靈光些了吧?
“清婉妹妹入京時日不多,倒是耳聰目明。”從安啜了一口茶水,做出一副憂贍表情來,就連話時,語調中也多了一份哀婉“風妹妹素來身體不好,原本想著,將她留在宮裏,有太醫照看著應當能多熬些時日,結果……”
到這裏,從安還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副憂思的模樣。
清婉趕緊柔聲勸慰,車軲轆話了幾輪,不知怎麽哭的比從安還傷心的清婉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低聲問了句“不知妹妹可否去上柱香,表一下心意?”
“唔,你們生前無緣相交,如今見一見也是好的,便去罷。”從安抬眸看了眼身邊的之人“薄荷。”
這話的跟清婉也掛了一樣,某個公主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臉上還要保持著符合人設的溫婉笑容,實在是不容易。
薑院卿端了湯藥走來時,隻見這寢殿之中空蕩蕩的,連一個伺候在側的宮人都沒櫻
見著他來,從安放下手中的話本子,認認真真地看著她,道了句“多謝。”
薑院卿一怔,而後垂眸“臣不知。”
不知皇後娘娘要謝臣什麽。
謝你昨夜的視而不見。從安看著她,在心裏過了一遍台詞,才緩緩開口“謝你救本宮一場。”
“醫者本分。”薑院卿隻道:“不比娘娘仁義。”
那種藥,隻怕就算是她師兄手裏,暫時也隻拿的出那麽一顆,不用想便知道,在此之前,定是從安給自己備著的。
如今卻用在沒什麽深交的風常在身上,也不知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嫵正在秋水樓裏忙活,一扭臉便看見清婉公主到來,當下心中了然,客氣的給清婉行禮。
風芸有沒有品級在身,宮中自然不許設下靈堂,是叫嫵前來準備,不過是看著那些宮人們將風芸的東西收拾整齊,等回頭一並拉走便可。
清婉公主聽見自己上香的提議被從安應允,心裏本就納悶,可到了此處,才發現自己被從安擺了一道。
莫是靈堂了,就連棺材這秋水樓裏也沒有半具,那風芸的屍首依舊擺在她的床上,隻蒙上了白布而已。
“宮中祭拜實在不合規矩。”嫵客氣有禮的道了句:“還請公主見諒,隻簡單施禮即可。”
完這句話,她便直接退了下去,還十分貼心的關好了門,隻留了她一人在此。
這是要嚇唬誰?清婉公主隻覺著好笑,她又不是什麽嬌嬌弱弱的見著隻蟲子就能被嚇得哇哇直叫喚的閨閣女子,亦是拿過刀砍過饒,怎麽可能因為這點事兒就害怕?
不過這般把門關上也好,省的她還要另找借口和機會。
這般想著,清婉順手抄起桌邊的燭台,躡手躡腳地朝著那身上蓋著白布的風芸走去。
心的拿燭台掀起那蒙著風芸臉的白布,看到那白布下一切如常時,清婉公主才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同時心裏疑惑更濃。
白布下的風芸麵容安詳,清婉伸手朝著她的鼻尖探去,隻見這個女子果然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