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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苛待

  當夜三歲半的阿林,偷了些家中的銀財,趁著夜色便跑。


  也不知他這小小的人兒哪裏弄來的迷藥,直到次日清晨,因著他爹未去上工,引得莊家差人來問,才發現這父母二人還在熟睡。


  當時這二人醒來後發現孩子沒了嚇了一大跳,再加上夫妻二人又中了招,當即便報了官。


  因著這孩子已經被神使選中,官府倒也難得的有作為,不過半日功夫,便在鎮子口逮到了昏迷的阿林。


  阿林娘帶著孩子回去替他換下髒衣裳時,才驚覺孩子身上多了銀財,數目正好和家中少的數目相同。


  哪裏有偷孩子的賊匪,會將這般銀錢藏在孩子身上?

  除非這孩子是自己逃跑的。


  “這禍害也不知道給他爹娘灌了什麽迷魂湯。”阿林大伯不屑的說:“竟攛掇著他們帶著他一起逃跑!”


  他們家在此處經營了多少年,人都說要知根,結果這孩子可倒好……

  這孩子這般一鬧騰,神使再度上門,當天便要帶阿林走。


  還是看到阿林娘哭的可憐,才許他們母子道別的時間。


  結果這小小的孩子也不知哪裏來的本事,將迷藥下在了神使喝的茶中,毒暈了神使,拉上爹娘,簡單地收拾了下細軟便逃了。


  蕭允辰說道此處,砸吧了下嘴巴,悠悠的道:“這孩子倒是有幾分膽氣,可惜了.……”


  可惜累得父母雙雙殞命,自己也失了記憶。


  從安一直靜靜地聽著,直到此時,才問了句“那他現在人呢?”


  “被他大伯接了回去.……”蕭允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你放心,你大哥派人去看了幾回,他大伯雖然待他多少有些怨念,但畢竟是親兄弟唯一的骨肉,也不至於苛待了。”


  當然,生活水平自然是比不上在他們身邊的時候。


  從安垂眸,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放心,”蕭允辰似乎是看出了從安的想法,伸手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朕會給咱們小櫻找更好的.……”


  從安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句話和之前夢裏那句其實也沒什麽分別。


  她歪著腦袋仔細思量了下,發現除了花海之外,夢中的事務似乎與現實基本上對應上了哎……

  當前,前提前翠香樓這個花樓不算花海的話.……

  “你說,城南那些人,是不是和阿林一般狀況。”從安試探著開口“都是因為此事,所以才逃離故鄉,而後聚集城南,報團取暖。”


  畢竟老鄉一般情況下還是和老鄉玩的來,一起聊一聊現代事還是好的。


  當然,前提是遇見的不是什麽壞人.……

  就比如說李允兒和葉澤,也真是夠夠的了……

  蕭允辰不想叫她在此事上操心,故而說的含糊,順帶換了個話題“朕略略看了看,此地景致雖不如蒼雲城,但勝在寧靜,夫人如今身體好了,可要轉一轉?”


  這人今日怎麽這般大方?從安挑眉看向蕭允辰,總覺著他在憋著什麽壞水。


  不過從安的確躺的有些難受,便也應下,本來她還想帶上小櫻一起,但某人卻表示小櫻他會照看,直接了當的將從安趕出了府門。


  就連暗衛也是遠遠地跟著,距離不遠不近,是那種從安一揮手便能拉過來當提包工具人的距離。


  金鄉鎮地處偏僻,也沒那麽多顧忌,從安蹭了身蕭允辰的男裝,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


  蕭允辰的衣服,就算是刻意朝著簡陋的方向做出來的,那也是極好的。


  天青色的緞子上用銀線繡著暗竹紋,在陽光下方可窺見,大氣且不顯眼。


  因著才被暗算過得緣由,從安還拎上了知秋劍,儒雅中頓時帶上了一絲肅殺之氣。


  隻不過麵容太過清秀白淨,倒也凶不起來,這一路上倒是收了不少紅著臉的姑娘砸過來的香囊帕子。


  從安來者不拒,美滋滋的收了,打算回去同蕭允辰炫耀。


  彼時的蕭允辰,正抱著小櫻坐在蘇子玨麵前,臉色嚴肅,身上上位者的氣勢全開,若是一般人在他的麵前,隻怕此時已經跪倒在地,滿頭大汗的想著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麽大罪。


  可蘇子玨明顯不是一般人,他鎮定自若地坐在那裏,手中還在不急不緩地沏茶,直到青綠的茶湯落入杯中,才不溫不火地道:“公子,請。”


  蕭允辰端起茶杯,杯中霧氣騰騰,帶著清雅的花香朝著他的鼻中鑽去,單單聞著便叫人覺著心曠神怡。


  觀察到蕭允辰的眉頭鬆動,蘇子玨才淺淺一笑,隻問“公子今日尋在下,所為何事?”


  苟從忠聽了張保國幾日的匯報,心裏總覺著有些不踏實。


  阿林那個孩子,與他共處了一路,他私心裏還是挺喜歡的。


  隻是人家孩子找到了家人,他也沒有硬留的道理,隻是想到阿林臨走時,朝著自己和從安房間方向磕的幾個響頭,以及那孩子倔強的眼神,他便覺著心裏堵得難受。


  好不容易今日少些事情,他抓緊做完了便想去親自看一眼。


  見到那孩子好好地,他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結果才剛剛依著張保國給他的地址尋過去,便見著那孩子正蹲在河邊的青石板上洗衣裳。


  二月初的水帶著刺骨的寒涼,小小的人兒身上僅僅穿著單衣,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他身邊的木盆幾乎要比他還要大。


  那些人怎麽忍心!苟從忠心中立時便起了火氣,當即便要上前將孩子帶走。


  結果人還未上前,便看到有個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湊近了那個孩子。


  阿林似有所感一般,拎著洗衣裳用的粗木棍便站起身來,陰著臉朝著來人看去。


  “跟我走。”黑衣人不耐煩地開口“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是你殺了我的父母?”阿林的聲音還帶著孩子特有的稚嫩,語氣卻陰寒的嚇人。


  黑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嗤笑道:“你管那些叫父母?”


  阿林拎著木棍,走上岸,絲毫不懼眼前人“是你殺了他們?”


  “不是,”黑衣人卻一本正經地道:“我們和這些野蠻人可不同,這種見血的事,怎麽能做呢?”


  阿林眼中的陰冷頓時散了幾分,而後便聽那人笑嗬嗬地道:“當然,也有些不講究的,也不怕以後改不回去。”


  阿林的目光再度變得冰寒,那人好似是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地道:“好了,你想知道什麽,到地方再說,這裏暫時不安全了。”


  黑衣人說著,再度上前,似乎篤定了阿林一定會跟他走一般。


  可阿林卻雙手舉起了木棍,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他一個小團子,這般模樣倒是有些凶狠,不過可惜,威懾力有限,對麵的黑衣人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隻是覺著可笑。


  “喂,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黑衣人道:“事到如今,你唯一的出路便是跟我們走。”


  黑衣人頓了頓又道“我們勸了你幾回,怎麽就是不聽勸呢?”


  這個人,真囉嗦!阿林心想,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但卻是一步不動一步不退。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裏叫這些神使看中的地方,之前的事情,他是真的記不住了,自家大伯說的那些,他也沒什麽印象,隻是覺著腦子裏似乎多了些莫名其妙地東西。


  就比如說,直麵這些人勇氣。


  他看到眼前人便覺著厭煩地厲害,恨不得拿手中木棍狠狠地打上去才好。


  這會子此處沒什麽人,可不代表等會兒沒有,黑衣人這打扮放在平時是沒什麽問題,可如今他們這些神使上了黑名單,再這麽冠冕堂皇地出現,似乎有些不太安全。


  見到阿林不為所動的模樣,黑衣人也沒了耐心,他不是沒有見過舍得不原身的親人不願離開的,可這麽軸的卻還是頭一回見。


  見到他不動彈,黑衣人便打算強行將人帶走,反正對方不過是個奶團子,等到了地方再給他洗腦就是。


  說不定,這貨到時候還會對他感恩戴德呢!


  黑衣人這般想著,直接上前動手抓人。


  誰料這小團子瘦瘦小小的,力氣卻是奇大,手中木棍被她耍地虎虎生風,黑衣人束手束腳之下,反倒被打得齜牙咧嘴。


  阿林本就一直未吃東西,又在這寒風裏洗了半日的衣裳,早就饑渴難耐,這般賣力之下,手中的力氣逐漸跟不上,腦中也是一陣發暈。


  他一咬牙,再度將木棍朝著黑衣人身上狠狠地砸去,而後轉身便跑。


  “小兔崽子!”黑衣人惱羞之下也顧不得多少,也不管身上疼痛,大步流星地朝著阿林的方向追去。


  眼瞅著就要追上,身子卻忽而僵在了原地,重重的砸到在地。


  遠遠地看到苟從忠,阿林眼睛一亮,頓時改變方向朝著苟從忠撲去。


  從安手握知秋,掃了眼接住那團子的自家大哥,而後繞著黑衣人嘖嘖嘖地看了一圈,而後道:“可算讓我逮著一個了……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


  一把將阿林抱起,苟從忠掃了她一眼,關切的對著阿林發問“沒事吧?”


  阿林單手勾著苟從忠的脖頸,噘著嘴吧搖了搖頭,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亮地,小聲喊了句“叔叔。”


  從安伸手,喚來暗衛,順口囑咐道:“帶回去的時候小心點,要活的啊。”


  伸手將黑衣人拉起的暗衛頓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遺憾的搖頭,對著從安一拱手“夫人,人已經服毒自盡了。”


  從安一怔,頓時俯下身去歎他的鼻息,此人果然沒了氣息。


  “乖,捂眼睛。”苟從忠對著阿林小聲道,而後快步走來,也歎了口氣,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家小妹一眼。


  從安隻當是沒看見他眼中的質疑,輕飄飄地道:“可惜了,帶回去吧。”


  阿林的睫毛微顫,捂著眼睛的手始終未鬆開。


  說實話,他發現自己不怕。


  就連大伯說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時,他心中也沒什麽想法。


  似乎是天性涼薄。


  可他又不自覺的仰慕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也常常會響起繈褓中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


  一直到死屍被暗衛抗走,苟從忠也放緩了音調對著阿林道:“好了。”


  阿林放開手,看向地麵,地上隻有一小灘褐紅色的血跡,壓根不起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從安眯著眼睛,在苟從忠警告的目光中狹促的對著阿林發問“剛剛怕不怕?”


  見到阿林搖頭,她才笑了笑“好孩子。”


  此時已經近中午了,從安便道:“帶你去吃好吃的壓壓驚?”


  正好,她也有事情要問問這個孩子。


  苟從忠看了從安一眼,總覺著自家小妹又在憋什麽壞水。


  從安的羽睫濃密修長,在陽光下輕顫,似乎這樣便能將眸中詭譎的波光遮掩。


  看著這雙與那個嬰孩一般無二的眼睛,阿林心中便有了一絲偏向,他又看了眼池邊的木盆,小聲道:“衣服還沒洗完。”


  從安一怔,目光掃向池邊的一大盆,她來的時候這兩人已經對上了,故而她將不確定的目光投向苟從忠。


  見到後者點頭,從安當即蹙了眉頭,伸手抓住了阿林的小手。


  她手上的力氣有些大,痛的阿林悶哼一聲,卻又咬牙忍住。


  從安放緩了力道,陰著臉看著那雙凍得通紅且生了凍瘡的手,眼中的陰霾就連阿林也看的一清二楚。


  從安曾握著這雙小手教他寫字,自然曉得這雙手原本的模樣——帶著劃痕,但卻白淨。


  哪像現在。


  他們說話的功夫,暗衛已經連盆將衣服端了過來,從安隻掃了一眼,便冷哼出聲。


  這些衣物明顯就是大人的,要一個這般的小孩子去給他們洗衣裳,他們怎能狠得下這個心。


  從安深吸了口氣,正視他的眼睛,眼神中多了絲威懾“除了讓你洗衣服,他們還讓你幹什麽了?”


  阿林呆了呆,沒有孩子的扭捏,反倒是大大方方地道:“下午砍豬草,拾柴火。”


  從安伸手拉開阿林的衣袖,又見孩子瘦小的胳膊上多了幾道青紫的鞭痕,大抵使用木條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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