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病
想到這裏,從安第一個懷疑對象便是蘇子玨。
畢竟曾經艾雲青曾經給過她隱晦的提示。
“在想什麽?”蕭允辰看著懷中人一直不發一言,故而問。
從安羽睫微閃,眼中碎了瑩瑩光華。
“皇上。”從安微微仰頭,她濕漉漉的發黏在他的脖頸上,有些別扭。
蕭允辰卻不嫌棄,隻是心疼她這幅可憐模樣。
懷中的媳婦怎麽看都是狼狽的,一張小臉更是白的嚇人,許是著了涼的緣故,身子還在不住地戰栗著。
從安貼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臣妾的內力消散了。”
蕭允辰的身子頓時一僵,眼中也帶帶上了濃濃的愧色。
車廂中是良久的沉默,小櫻打了個噴嚏,似乎有些著涼了。
驚得做母親的趕緊又尋了個毯子,將她包裹的更嚴實些。
一直到馬車停下,蕭允辰才握住了從安的手,盯著她的眸子,認真地說:“別怕,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句話分量本該極重,但自他這個罪魁禍首口中說出,便有些無力。
他的眸中似乎有火,閃爍著堅定地光芒,真誠且炙熱。
從安嫣然一笑,不再多言。
原本她生產前後遇見波折便損了身子,如今雖已經調養了七七八八,但卻還是耐不住這春雨的寒涼。
更別提小櫻這孩子了。
縣衙的房舍是水鄉精巧的模樣,這位縣丞早早地聽聞皇上會路過,抱著有備無患的心思,一早便準備好了房間。
從安等人到時,屋中甚至備了熱水。
水溫滾燙,從安有些受不住,白嫩的皮膚上被染上了一層層緋紅,渾身不住地發顫。
嫵天等人淋了雨,身上也多是濕漉漉的,從安便隻留了人幫著照顧小櫻,自己身邊倒是沒留人伺候。
她泡在熱水中,身上逐漸有了暖意,可心底的寒涼卻始終無法暖熱。
消散的內力一點點湧回,就好似海水退潮漲潮,來去無痕。
蕭允辰隻簡單換了衣裳,一邊捧著薑茶,一邊安排臨安縣的縣丞救災——遭遇山體滑坡的可不止他們!
隻是旁的人卻沒有他們這般幸運。
之前從安的法子倒是叫蕭允辰心中一亮,內力深厚的練武之人,可比普通人有用的多,旁的不說,單單是這力氣,也要比旁人大些。
蕭允辰倒也不客氣,直接寫下兩道聖旨,一道丟到騰蛟山莊,一道命衙役在臨安縣各個客棧中傳唱。
命會武之人除去老幼婦孺外,盡數參與到救災中來。
一直忙活到後半夜,這位九五之尊才在旁人的規勸下,回到房中打算小憩片刻。
屋中已是漆黑一片,想來人已經睡了。
蕭允辰放輕了動作,除去外衣,抹黑躺在床上,伸手朝著一邊抹去,卻摸到了一片冰涼。
人呢!
蕭允辰立刻坐起身來,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床頭的燭燈亮起,照亮了小半個房間。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蕭允辰的手腳冰涼,雙手不住的顫抖著,安兒呢?
她是不是恨自己,她是不是走了!
這個念頭不可遏製地出現在蕭允辰的腦中,驚得她心中滿是苦楚。
一聲微不可查的呻吟聲傳來,驚得立在原地的蕭允辰便是一愣,瞬時便將目光移去。
隻見得屏風之上,還搭著熟悉的火紅色衣裳——是她的衣裳。
蕭允辰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唯恐動作重一些便會嚇跑了她。
而後他見到了那個心上之人,她靠在浴桶中,似乎是睡著了,表情痛苦。
是她!
蕭允辰的那顆心有了著落,不禁看著她苦笑一聲,在心中暗罵自己——他到底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幅患得患失的模樣?
可是在遇見她之後?
真是是豬兒,竟能在浴桶中睡著。
蕭允辰上前,雙手探入水中,當即又是一皺眉。
水已經涼透了,寒意刺骨。
這個人也不知泡了多久,定是要生病的。
原本打算將她叫醒的蕭允辰才剛剛觸碰到她的身子便驚得立時將她抱起,也顧不得給她擦幹身上的水珠,便匆匆將她抱上床,塞到被窩之中。
“來人!叫薑院卿!”蕭允辰急的大喊。
懷中女人身上滾燙,還在不住地打顫,兩頰因為高熱染上了化不開的緋紅,唇色卻是異常的蒼白。
這瘋女人!以後非得叫人時時刻刻跟著她才是!
蕭允辰又急又氣,薑院卿還沒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得拿了巾帕過來,將她濕透的烏發包裹,又將屋中的火盆撥地更旺些。
還在琢磨著棋盤上殘局的艾雲青聽見外麵的吵鬧,這才抬頭,看向對麵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蘇子玨。
“福兮禍兮相所依,非吉非凶,逢凶化吉。”艾雲青終於落子,眼中帶著一絲戲虐“那個算命先生,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蘇子玨捏起一枚白子,眉頭輕蹙,幽幽的歎了口氣“自打她醒來之後,這裏在逐漸恢複正常。”
兵荒馬亂之中,那個算命先生跟著蕭允辰等人的車隊入了縣衙,那些伺候的人隻當他是貴人身邊的,故而對他也帶著恭敬。
飯食熱水使喚下人一應不缺。
小櫻睜著眼睛咿呀咿呀的叫喚著,分明困得直打嗬欠,卻遲遲不肯睡去。
任憑奶娘怎麽哄,都是無用功。
外頭大雨傾盆,屋中亦是兵荒馬亂。
這場高熱來勢洶洶,從安整個人都處在迷糊之中,蕭允辰端著剛剛送上來的湯藥,急的不輕。
之前他見從安喝藥,都是盡量一口氣喝完,而後直撲甜點蜜餞。
英勇無比!
可這次,哪怕他用嘴渡給她,她也給吐出來。
薑院卿施針有了些作用,她的身上雖還是滾燙,但在朦朧中多少有了絲意識。
身上那點子幾乎不存在的力氣,全都用在把藥吐出來上了。
“苦…”從安在迷糊中艱難地喃喃,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分外可憐。
驚得蕭允辰險些蹦起來,這貨誰!
他媳婦該不是叫人奪舍了吧?
苟鴻風聽見消息匆匆趕回來時,湯藥已經換了四五輪,就是灌不下去。
抱著自家媳婦的九五之尊急的眼眶發紅,偏偏拿她沒法子。
“皇上。”苟鴻風看了眼被裹得嚴嚴實實地從安,一咬牙“請讓臣試試。”
蕭允辰掃了麵色嚴肅的嶽丈一眼,這才不甘地讓開身子。
四下掃了眼,苟鴻風順手拎來一邊搭著的毯子,將自家閨女的腦袋和脖子裹住,而後令後者靠在他的懷中。
那布滿繭子的大手粗暴地捏開了從安的下顎,逼著她張嘴抬頭,疼的從安無意識的掙紮著。
一邊的嫵天立時幫著按住了從安的雙腿。
從安此時身上沒什麽力氣,被按得動彈不得。
試了試藥的溫度,苟鴻風用一種給人灌毒藥的架勢將這碗湯藥灌入了從安的口中。
一碗湯藥,撒了大半。
但無疑比之前都要好些。
看著從安仰在苟鴻風的懷中無意識的咳嗽著,蕭允辰心疼的無以加複,順帶還對著一邊的宮人伸手“快!藥!”
又灌了一碗,從安的下巴被捏的發白,逐漸出現了青紫的掌印。
苟鴻風這才放開她,嫵天趕緊上前,將被湯藥染濕的小毯子換下,眼中帶著幾分唏噓與感慨。
一邊將這個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摟在懷中拍背順氣,一邊看了眼苟鴻風,蕭允辰的心中有些複雜。
早就知道嶽母體弱,想來大病到咽不下湯藥的時候,這位也沒少這般給後者灌藥。
“臣請罪。”
見到女兒喝下藥的苟鴻風立時跪地。
蕭允辰顧不上這麽多,隨意的擺擺袖子,示意王公公將他扶起。
王公公偷眼看向苟鴻風,心說這位也是狠人。
也是,不是狠人,又怎麽能擺手起家坐到如今的位置?
從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晴了,雨後的泥土香在四下裏彌漫,清潤的風在哀鴻中格外紮眼。
身邊無人,從安掙紮著起身,還是覺著身上無力,腦袋掙紮似得疼痛,下巴上也是一觸便疼的厲害。
她這是怎麽了?
從安單手捂著腦袋,拚命回憶著發生的事情,可無論怎想,都無半點印象。
“娘娘?”
嫵天匆匆放下手中的茶盞,急急上前“您醒了!”
她扶著從安靠好,一麵吩咐宮人去請薑院卿,一麵將這幾日的事情簡略的講給她聽。
“您昏迷了三日。”嫵天道,將苟鴻風如何灌藥還有臨安縣遭遇山體滑坡以及現在的情況都略略講了一點。
“皇上守了您幾日。”嫵天低聲道:“每每外麵有消息傳來才肯離開。”
從安垂眸,又看了眼嫵天。
嫵天這才壓低了聲音“娘娘放心,輪值的那兩個丫頭也隻是被罰了三年的俸祿而已。”
至於其他人,就更輕了。
從安略略鬆了口氣,而後道:“回去後,私下裏補給她們。”
這…
嫵天心中卻有些遲疑。
娘娘的心腸實在是太好了,若非是那兩個丫頭玩忽職守,就算娘娘會在浴桶中睡去,也不至於病的這般嚴重啊!
縱使娘娘說了不必她們伺候,她們也該在屋外候著的呀!
見到娘娘久久沒有反應,更是應該出聲問詢才是!
但凡她們有一點點機靈,也不會一直等到後半夜皇上來時才發現娘娘!
“朕看誰敢!”
蕭允辰才進門便聽見這麽一句,當即氣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若不是如今在宮外,使喚的人手有限,再加上這女人對身邊人護得緊,單單是那兩個丫頭的作為,就是杖斃也不為過!
據王公公所查,那兩個宮人在退下後,不但沒有按照規矩在外麵值守,反倒是去美美的泡澡吃東西,還與姐妹玩鬧,一直到累了睡下都不曾想起該她們輪值。
害的他的皇後,在冰水裏泡了那麽久都沒有被發現。
從安呆呆地盯著來人,漸漸地紅了眼眶。
眼前的那人眼中血絲密布,眼下烏青極重,胡子拉渣地,滿臉的疲憊,許是這些時日都沒能好好合過眼。
嫵天垂眸,當下便要退出去,卻聽見從安補了一句“回去後將她們調走,坤寧宮不留閑人。”
嫵天頓了頓,低聲應是,眼中閃過一絲冷厲。
此番能跟她出來的,在坤寧宮的地位都不算低。
從安平日不喜歡身邊有人跟著,就算要人貼身伺候,也是用的薑黃那些木頭。
可那些人,說到底都不在坤寧宮的編製內。
而從安身邊大宮女的編製,便落在此番跟出來的這些人身上。
從安素來對宮人和氣,坤寧宮內雖說風波不斷,但隻要不生歪心思,火一般也不會平白無故地燒下來。
再加上後宮如今便隻剩下皇後一人,宮裏但凡還有些腦子的宮人,見到坤寧宮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些人平日裏的活計叫薑黃等人做了大半,鬆散的同時也沒少享受底下人的孝敬。
如今被趕出坤寧宮去,隻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
聽從安這般安排,蕭允辰心中的火氣才算是消了一些,他坐在從安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
額頭上還帶著滾滾熱浪,雖比之前好些,但…
“起來作甚!”蕭允辰不滿的替她拉了拉被子“還不快躺下。”
他說:“你這身邊不帶宮人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從安如今還發著低熱,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因為熱浪而蒙上了滾滾水霧,朦朦朧朧地,像隻初生的小獸。
這隻小獸用無辜且純真的眼神盯著你,你哪裏還忍心說半句重話?
故而蕭允辰輕咳一聲,放緩了音調,屈尊降貴地親自動手,想要扶她躺好。
從安想了想,實在沒忍住問了句“皇上?”
“臣妾的下巴怎麽這麽疼?”
蕭允辰再度咳嗽一聲,心虛地移開視線,強行將她按倒。
從安:…寶寶的老腰啊!
某人也發現了自家小獸那幽怨的眼神,當即又有些不自在,放柔了動作替她蓋好了被子。
從安蹭了蹭,枕到了他的腿上,努力睜著隨時都能合攏的大眼睛,小小聲道:“餓…”
其實並不餓,但從安想著自己既然連喝藥都要人灌,那十有八九這幾日亦是粒米未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