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請帖
閔萋萋之名,在京城貴流中,已不是秘密。
閔瑞文有一表妹,麵若桃花,眉若遠山,眸如杏仁,腰如扶柳,身若驚鴻。養在深閨十五載,前不久一朝進城,入住侍講學士閔瑞文府中。
傳言閔萋萋有宛如天仙之容貌,絕代之才華,卻無人有幸一睹,實乃一大憾事。
不知這傳言是從何處起的,卻在貴流千金少婦的圈子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是故許多千金少婦紛紛遞貼,皆想一睹“天仙”的風華。
沈素期坐在軟榻之上,手中拿著三份請柬,看了半響,倏然抬起眼皮,看得對麵的婢子一怔。
美人眼底含笑,眼尾噙著慵懶,素手拿著各色請柬,正望向自己,婢子福了福身,微低著頭,問道:“表小姐,您可是有何吩咐?”
雖是表小姐,公子卻極為重視,她一介婢子,自是怠慢不得。
沈素期放下請柬,麵色狐疑:“初雪,為何會有人向我遞請柬?”她許久不出門,京城中竟還會有關於她的傳言,真是奇了。
名喚初雪的婢子,年紀與沈素期不相上下,卻很是機靈,聞言也不閃躲,忽閃忽閃著眼睛,應著:“回表小姐,公子說了,您整日不出門,在家中難免會煩悶,便試著為您尋了些樂子。”
尋樂子,少爺當時的確是這般說,隻是表情卻……初雪抿了抿唇,主子間的事情,她不懂才是好的。
沈素期挑了挑眉,尋樂子?閔瑞文將她推了出去,對他有什麽好處嗎?借機打探消息?讓她出於風口浪尖?
理由皆有些差強人意。
思忖間,一陣腳步聲傳來,沈素期收斂了思緒,亦調整了表情,初雪看得一愣,為何表小姐見公子還需這般注意?
閔瑞文一進門,便看到了桌上的請柬,初雪福了福身,識相的退了下去,準備茶水,出門時還順便帶上了門。
沈素期動了動唇,卻未問出口,她現在寄人籬下,閔瑞文若無意告訴她,她問了也是白問。
閔瑞文坐了半響,仍未等到沈素期的質問。一抬眼,隻見沈素期在擺弄那些請帖,挑挑揀揀,也未有一封在她手中停留。
心下了然,問道:“怎麽?沒有萋萋看中的?”許是他操之過急,過早將她推了出去,但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她逃不開。
言下之意,便是她沈素期必須要應下這些邀請了,手指在帖子上摩挲,麵不改色的問著:“閔公……表兄,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聲音明顯在壓製著什麽。
閔瑞文一聽,便知道惹了她不悅了,卻是不答反問:“萋萋來京城是做什麽?”
似是明知故問。
沈素期下意識應著:“自然是報仇。”
若非如此,她在世上無牽無掛,早便隨著沈家那幾百人去了。
隻是閔瑞文之前便知道,現下問她,是為何意。
正想著,便聽他開了口:“萋萋,你一個人報仇,太過玩笑了。你一介女子,若要在京城站住腳,與京城中那些千金少婦打交道,是遲早的事情。”
輕笑了一聲,似是料到了沈素期現下心中所想,續而道:“你可莫要小看了千金少婦,一個女子,若沒有名流的圈子,舉步維艱。”
沈素期明顯不信,搖了搖頭:“表兄,你言之過重了,我誌不在於交朋友,也無心去應酬那些千金小姐。我是來報仇的,其他皆不曾想過。”
這話便是拒絕了。
閔瑞文也不惱火,循序漸進著:“萋萋,那些千金口中,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亦會有人幫助你。你也可以學到許多,你今後會用得到的。”
一個人的力量有多麽微弱,沈素期或許能夠體會得到。
在京城中,名流圈子有多麽重要,或許現在沈素期還不理解,但待她加入其中,收獲利益,便自會清楚。
隻是現在不知,對閔瑞文擅自做主的行為,有些反感。
沈素期搖了搖頭,名流的小姐她見識過。三公主是一種,溫雅慧是一種。對付這樣的女子,費時費力,還討不到好處,她有些乏了。
閔瑞文自知此事急不得,便在一眾貼子中,隨便拿了一個。打開掃了一眼,麵色微僵,看向沈素期:“萋萋,或許容不得你拒絕了。”
將貼子遞向沈素期,後者接過貼子,直接看向最後一行字:太尉之女,蘇巧兮。蘇巧兮?太尉與丞相、禦史大夫並成“三公”,乃是正二品官員,在朝中地位不可小覷。
沈素期即便生長在桃鄉,亦知太尉的地位不低,太尉之女,想必亦是京城之中千金們所追捧的對象。
但京城中千金頗多,她稱病推掉,並無不可。
閔瑞文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搖頭,耐心的解釋著:“萋萋,太尉乃是正二品官員,與丞相之位相差無幾。蘇太尉隻有蘇小姐一女,對其疼愛有加,近乎溺愛。”
這最多算是家務事,但蘇巧兮未辜負蘇太尉的疼寵,十四歲便名動京城,與溫雅慧並稱琴瑟雙珠。
溫雅慧善琴棋書畫,蘇巧兮卻是善女紅。一手雙麵繡,京城女子無人能敵,與其作品相見,皆自歎不如。更有甚至,甘願做蘇巧兮的學徒。
蘇巧兮自幼知書達理,聰慧過人,交際手腕頗強,在名流圈中如魚得水。京城大半千金,皆與蘇巧兮結交,就連溫雅慧,亦要讓蘇巧兮三分薄麵。
而蘇巧兮頗受追捧,一是她乃太尉的掌上明珠,與其交好,自己臉上也有光;二是蘇巧兮本人盛名,與之交好,便可沾些名氣。
現下蘇巧兮這樣的人物,給一個隻有空名的沈素期下了貼子,京城女子大多數是處在觀望的狀態的,她若拒絕或是稱病推辭,無疑在打了蘇巧兮的臉。
日後在名流小姐的圈子中,便很難再站住腳。
沈素期聽到這裏,方聽出閔瑞文的用意,抿了抿唇,眼底三分涼意:“表兄的意思素期明白了,三日後,我自當準時赴宴。”
閔瑞文將她推到了眾人麵前,當真是為了她嗎……沈素期不知,她隻知三日之後,絕不隻是一起賞花品茶便是了。
閔瑞文見她如此痛快答應,張了張口,卻未說出什麽。
也罷,遲早是要麵對的:“萋萋,初雪學過禮儀與一些茶道花道,這幾日便叫她告訴你一些社交禮儀,你安心準備著。”
言下之意,連她出門都不準了,沈素期收在袖中的手緊握,雖早便料到,她不會過於順利,卻未想到,舉步維艱。
京城終不過桃鄉,人心難測,她可謂是孤軍奮戰,不知能撐到幾時。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她拒絕。
目送閔瑞文離開,待看著人走到門口,終是未忍住,喃喃道:“京城人,果真不可看表麵。”
這話,乃是閔瑞文前不久叮囑她的,現下卻用在了他身上。
閔瑞文眼底閃過一絲異樣,腳步未停頓,終是消失在沈素期的視線中。
國公府,主書房。
祁裕如往常般,站在書案前,見祁國公不苟言笑的麵色上,破天荒的有了一絲笑意,心中冷笑著。
祁國公拿起書案上的信箋,聲音淺帶一絲輕蔑,遞向祁裕:“最新傳回的消息,符相按捺不住了。”
符相?祁裕接過信箋,掃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複雜,麵色卻依舊滴水不漏。
符相挾持江湖寮寮主,池靖卿延緩回京。
祁裕放下信箋,信上的內容,已經可以證實之前的猜測,江湖寮最近的行動,確實與池靖卿有關。
隻是有一點祁裕想不通,池靖卿為何會與江湖寮牽扯到一起。
祁國公冷哼了一聲,言語間頗為輕蔑,自以為是道:“池靖卿果真不是個安分的,在瓊玉城那樣的地方,竟拉攏了江湖寮。隻是江湖寮苟延殘喘,現下更是一盤散沙。池靖卿與江湖寮合作,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祁裕想不通的,正是這一點。按理來說,池靖卿那樣的人,不會做多餘的事情,若江湖寮不可用,他現下所忙碌的,便成了多餘的。
祁裕心中掠過數種猜想,卻無一合理,池靖卿行事,素來叫人琢磨不透。
祁國公卻穩操勝券的樣子,冷哼了一聲:“祁裕,人有失手,他池靖卿的決定,也並非全都正確,偶爾出現失誤,實屬正常,莫要將全部心思,皆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略顯蒼老的聲音,透著以一股篤定,與過來人的自負,祁裕不動聲色,心頭卻微驚。
祖父是在借此提醒他?莫非自己的一舉一動,皆在祖父的監視下?
祁裕雖知自己身邊有祁國公安插的線人,但牽扯到大局的行動,皆極為隱蔽,祁國公是如何知道,他這幾日在關注池靖卿的動向。
還未來得及多想,便聽祁國公沉吟了一聲:“近來皇上對朝堂上的事情頗為上心,許是蓮太妃之死,許是池靖卿即將回京,皇上起了警覺。”
皇上太過留意朝堂上的風吹草動,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祁裕心思微動,從善如流:“皇上的後宮許久未充實,皇上還年輕,也應選些秀女了。”
祁國公目露幾分讚賞,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祁裕退下:“你先下去吧,這事自會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