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江湖寮之托
實至名歸。
四字化為一隻無形的鉗子,狠狠的夾住趙子臨的心。
趙子臨雙眸閃過陰鷙,麵色微沉。江湖寮寮主傳位,理應傳到嫡長子手中,現下他還在場,趙長江便直接越過了他,直接問了趙子威。
莫非在趙長江心中,他還不如二弟?
趙長江自是聽聞了什麽,看向趙子臨,心中一凜,他的兒子怎麽會有這種眼神,狠厲陰沉,沒有一絲人氣兒。
莫非隻因寮主之位,眼中便沒有他這個父親了?細想之下,恐怕不無道理。
當下心中一涼,收回了視線:“老大,單憑你爹我這條命是子威救的,寮主之位,他當之無愧。”
趙子威看了趙子臨一眼,略微思量了一下,看向趙長江,張了張嘴巴,卻未勸說出什麽。
今日之事,已成定局。
趙子臨心有不甘,聞言更是惱火,火氣中透著淡淡嘲諷當即便道:“寮主,子威乃是你的兒子,兒子救父親乃是天經地義,若因此特殊對待,未免有些不公吧。”
豈料趙長江一拍桌子,麵帶慍怒,眼中甚至有些不可思議,看著趙子臨:“你既知道兒子救父親乃是天經地義,為何在我生死未卜之時,不見你來救?難道隻有子威是嗎!”
說到底,這是心中有怨。
趙子臨非但未因此啞口無言,反之氣焰更盛,當下冷哼了一聲,麵色坦然:“寮主,救你之事,有二弟不是足夠了。我乃是長子,理應將您的心血放在第一位,若您回來,見江湖寮毀於一旦,豈不傷心欲絕?”
言之鑿鑿,自認有理。
趙長江拍案而起,怒瞪著趙子臨,眼睛仿佛要被瞪出眼眶,胸膛劇烈起伏著。怒指了半響,趙子臨仍是無關痛癢的樣子。
趙長江當下暴怒,一甩袖子,怒道:“來人,將這個逆子帶下去,關在他的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來!”
別過臉,不再去看趙子臨。
趙子臨當下站起來,看了一眼上前抓他的兩人,冷喝道:“你們敢!”
一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作勢要把劍。
趙長江倒吸了一口涼氣,怒上加怒,心中徹底失望,對趙子臨最後一絲期望也就此破滅:“將人帶走,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趙子臨按在劍上的手,青筋突起,骨節泛白,終是沒有把劍而出,臨走前最後一眼,直直地看著趙子威,眼神說不出的涼意。
人帶走,趙長江並未感到一絲輕鬆,歎了口氣,坐回椅子上,滿目悲涼。
趙子威見之不忍,作勢開口勸說,剛一張口,卻被王堂主拉住了衣袖,偏過頭,隻見王堂主微微搖頭,隻得作罷。
趙長江兀自回了房間,站在窗前,目光不知看向何處。
說到底,趙子臨是他的兒子,即是他親生,為何連他的性命都不顧,性情冷淡狠絕到了這種地步,究竟是什麽原因所造成。
趙長江歎了口氣,即便知曉了又如何,他的性格已經確定下來,難以再改變什麽了。
思及此,一手拍在窗沿上,麵色幾分寂寥。
忽聞身後腳步聲響起,趙長江未轉過身,單憑聲音辨識來人:“子威,你是來說服我的嗎?”
聲音滿是愁緒,當著自家人,他無需隱藏。
趙子威腳步一頓,看著趙長江略顯蒼老的背,定了定神:“爹,我是告訴您,江湖寮我接手了,接下來您有什麽打算?”
細想之下,有了江湖寮,他行事方便許多,再加以這次請了池靖卿,答應的好處還未給,池靖卿現下還不會打江湖寮的主意,這樣一個殘敗的組織,他還不放在眼中。
思及此,心口仿佛被什麽賭住了,江湖寮往日的風光,皆因新帝即位,漸漸沒落。新帝一日瞧不上世家與江湖組織,他們便一日無法東山再起。
趙子威可以想到的,趙長江怎會想不到,當下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趙子威。隻有看到這個兒子時,眼底才浮現出一絲期望,緩緩道:“子威,江湖寮交到你手上,為父便沒有了後顧之憂。日後江湖寮便是你做主了,為父過段時間,便離開此處。”
有他在,趙子威做決定時,難免顧及。
趙子威微愣,下意識道:“爹,您的家在這裏,您要去哪裏?現下亂世之秋,哪裏有您的安身之所?”
新皇虎視眈眈,趙長江若是脫離了江湖寮,被有心人知曉,難免不會遭到追殺。若以趙長江出門為代價,這個寮主之位,他寧可不要。
豈料趙長江搖了搖頭,堅持己見:“子威,你這性子,日後要留意些,不可因一人,影響大局。”
言下之意,便是要趙子威不必顧忌他的後路。
趙子威豈會答應,卻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趙長江囑托著,上前拍了怕趙子威的肩:“子威,新皇對江湖寮素來不看重,此次符相之事,對江湖寮必定會有影響。如今還不知新皇對江湖寮的處置是何,在此緊要關頭,需要一個支撐整個江湖寮的人,這份重任,為父隻能交給你……”
趙子威心下動容,點了點頭:“爹,您放心……”
話未說完,便聽趙長江搶在他前麵,語重心長說道:“子威,為父將江湖寮這個爛攤子壓在你肩上,你可有怪過為父?”
“爛攤子”這詞,形容現下的江湖寮,再合適不過。這也是為何,趙長江沒有考慮交到趙子臨手中的原因之一,趙子臨狠絕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便是他無法帶領江湖寮東山再起,而趙子威卻可以。
趙子威心情不由自主的沉重起來,與趙長江四目相對。江湖寮幾百人的命運,皆攥在了他手上。
窗外陽光刺眼,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兩匹烈馬飛馳著,夜幕降臨之時,京城大門到了。
皇上選秀一事,幾乎是人盡皆知了。
這日,沈素期聽初雪談論此事,心中越發的躁動,終是按捺不出,出了柳意軒。
閔府,書房。
桌上擺一份今早莫名出現在書桌上的情報,閔瑞文皺著眉,目光落在情報上,未來得及多想,隻聽一陣腳步聲靠近。
閔瑞文拿起一旁的書,蓋在了情報上,再抬眼,便見一抹白粉色身影闖了進來,當下放鬆下來,靠在椅子上,問道:“萋萋?”
尋常沈素期從不會來書房找他,甚至很少會出柳意軒,今兒個來,想必是有事情。
沈素期大步走到書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未斟酌,便脫口而出:“表兄,皇上宣布了選秀,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
話未說完,便見閔瑞文麵色一變,語氣中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萋萋,若是要說為你報名,大可不必了,選秀之事,與你無關。”
他先前便否定了她的想法,原以為她已放棄了,豈料她竟在等著選秀之事確定下來,仍堅持著要入宮。
閔瑞文自認為低估了沈素期,事實上,他不過是低估了她心中的恨。
沈素期略有失神,心下極為不解,質問著:“為什麽?閔瑞文,池靖遠也是你的敵人,我潛入皇宮,殺了池靖遠,不是也解了你的心頭大患了,你沒有理由不幫助我。”
閔瑞文眉頭皺得更深,看著沈素期急躁的模樣,頗為無奈道:“萋萋,你現在這幅浮躁的樣子,我要怎麽相信你進了皇宮,不會一時衝動,急於求成,你應該明白,失手便等於失命。”
池靖遠若是真的那麽好殺,早死了上百次了。
沈素期愣了一下,她不相信自己殺不了池靖遠,即便她現在心急,但到了皇宮……搖了搖頭,甩掉心中雜念,反駁著:“我到了皇宮,怎麽殺池靖遠是我的事情,隻需要你幫我報名即可。”
她勢必要進宮,報仇的機會擺在眼前,要她放任不理,還不如殺了她了。
沈素期卻不知自己現下的模樣,眼神表情,皆透著一股急於求成的樣子,根本無法保證,她進了皇宮,見了池靖遠,會不會一時衝動,直接衝了上去。
池靖遠不僅身邊高手如雲,便是他自己,也是身手了得,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警覺,豈是什麽人都可以近身的。
沈素期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那點武功,在重重禦前高手麵前,根本不夠看。
閔瑞文擺了擺手,示意她無需再說,語氣已然帶了一絲不耐:“沈素期,你以為我們可以查到你的身份,皇上查不到嗎?你未免將自己想得太過厲害了,池靖遠能坐上皇帝的位置,你當他是傻子嗎?”
沈素期聽聞自己的姓名從他口中傳出,微怔了一下。閔瑞文這話,更是提醒了她。她是沈氏唯一活下來的人,滅門之仇,她若不報,還有什麽資格苟活在這世上。
當下心中更是堅定,無視閔瑞文的提醒:“現下我以閔府表小姐的身份,皇上應不會多疑才是。倘若我這次沒有進宮,也一定會想其他辦法進宮的。”
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報仇,即便是同歸於盡,她也要殺了池靖遠。
皇上不會多疑,甚至不會有時間去查每一位秀女的身份,這是內務府的事務,自會有人來查清此事。
現下池靖遠自有煩心之事,何來閑情去見秀女。思及此,閔瑞文掃了一眼桌上的情報,心下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