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梨花白
話雖如此,但禦史大夫之言不得不重視。
池靖遠看著段喃,沉吟一聲,道:“徹查貪汙,乃是刑部之事,既是刑部,不如便授督查一職,且帶著朕的手令,屆時無人膽敢不尊。”
此言一出,幾名大臣皆驚。皇上的手令,乃是代表皇上的信物,倘若被有心之人盜去,冒充皇上,行不法之事,後果不堪設想。
但若不行此法,又著實難以預測段喃是否可震懾貪官,細想之下,便無人反駁。
此事敲定,由段喃帶賑災款,南下江蘇一帶。
夜幕降臨,皓月明朗,微風輕撫梨花。
梨花樹下,兩盞孔明燈相對擺在棋盤兩側,暖光映得棋盤條紋清晰,圓潤光滑的棋子更顯剔透。
池靖卿手執黑子,目光掃過棋盤,看著沈素期,漫不經心將棋子落下,唇角淺笑道:“素素,該你了。”
花前月下,伊人在側,飲茶對弈,乃人生一大趣事。
沈素期支著下巴,杏眸滴溜溜地轉,對著棋盤看了半響,白子仍在手指間捏著。嘀咕了一聲狡猾,隨手一丟,語氣略有氣餒:“不玩了不玩了,二王爺一點不憐香惜玉,難怪這麽久了身邊連個女人都無。”
聲音略帶女兒家的嬌嗔,說是氣餒,更似撒嬌。
池靖卿一時哭笑不得,他身邊無女人,她不應高興才是?聽她嬌哼一聲,別過視線,不由失笑,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道:“過來。”
沈素期忽地轉回視線,對著他扮了個鬼臉,巧舌一吐:“才不過去。”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杏眸含笑,點點狡黠。
可愛俏皮,她本便如此,不過先前被一件一件事情壓著,將本性壓了下去罷了。
池靖卿心中欣喜,眉眼含笑,且帶寵溺,輕笑出聲:“當真不過來?”邊說著,一手撐著棋盤,作勢起身。
沈素期雙手向後撐著地麵,一偏頭,挑釁道:“當真又如何?二王爺一大男人,難不成還要欺負小女子不成?”杏眸映著皎潔月光,顧盼生輝。
池靖卿眼中笑意更甚,緩緩起身:“這般伶牙俐齒,本王豈敢欺你。”話音落,走到她身邊。
還未坐下,便聽腳步聲傳來,伴著一聲輕咳。
沈素期雖未看清來人,但他臉上明晃晃的麵具映著月光,不必想也知是誰。
麵具還未走近,便聽見二人談笑的聲音,有多久沒有聽過池靖卿發自內心的笑聲了。
不得不承認,沈素期是有些本事,使一個喜怒不形於色之人,笑聲接連。
池靖卿見是麵具,未有拘束,靠在樹幹上,一挑眉,問道:“什麽事?”這個時候上前打擾,最好是有要事。
沈素期唇角綻開一抹笑,緩緩起身,自覺地走開幾步。
池靖卿看在眼中,眉微不可見地一皺。
麵具亦未想到她會如此,略有錯愕,很快便恢複如常,輕咳一聲,道:“靖卿,江蘇一帶發了洪水,一部分難民逃到了京城,池靖遠派人南下治理水澇,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先前池靖卿忽然提出兵不血刃,先得民心,盡量勸降,他便料到為何,但避免殺戮卻是功德一件,現下江蘇一帶水澇成災,許就是老天賜予的良機。
池靖卿神色稍正,沉吟一聲,問道:“派去治理水災的人是?”
麵具應道:“段喃。”頓了頓,“且隻身一人,隻帶了賑災款。靖卿,利用災情以得民心雖不擇手段了些,卻是最有效果的方法。”
一來難民會牢記在困難之時幫助他們的人,二來既然要勸降,便必先做出些成績來,否則拿什麽來說服他人。
麵具想得到的,池靖卿豈會想不到,他眼眸微眯,神色與適才判若兩人,緩緩道:“若轉戰南方,借著此次水災打響名聲,收益匪淺,此事可行,且我們並非完全利用難民。”
既要得民心,必然要為百姓做些事情,此次借助水災,少不了救濟百姓。
麵具本便打算利用水災,想著他若拒絕,說破嘴皮也要說服他,現下見他心意比自己還要堅決,不由失笑。
這等默契,並非與誰人都有。
旋即又想到另一問題,四下一掃,道:“若我們轉到江蘇,國公府四公子那邊……”
祁裕是抱著謀反為目的,才跟隨軍隊前來,現下池靖卿打消了硬碰硬的念頭,許在祁裕預算之外,是故他極有可能再帶著軍隊回去。
池靖卿並非為想過,沉吟一聲,道:“祁裕那邊我來說,絆倒池靖遠才是他的目的。”語氣未變,顯然未將說服祁裕當做難事。
言下之意,隻要目的達到,誰還會在意是何手段,且得了民心,無疑事半功倍。
有他這話,麵具便再無他事,看了沈素期一眼,眸中帶了笑,語氣略帶曖昧,話中亦帶了笑調侃道:“該說的都說了,不打擾你們了。”
池靖卿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見他仍未動身,頗為正經地問道:“怎的光說不走?”
沈素期並未走遠,這話正入了她的耳,嘴角微抽,數月未見,他臉皮半點未薄,竟為了風花雪月趕人。
正想著,忽地一個懷抱從身後貼了上來,在她耳邊吐著熱氣,低聲道:“南方發了水澇,段喃前去治理,麵具來問一問我的意見。”低沉的聲線略帶慵懶。
男人炙熱的氣息噴在耳根處,沈素期不適地偏了偏頭,注意力卻被他的話吸引,又轉了過來,看著他的側臉,道:“水澇?那豈不是死了不少人,段喃現下過去,估計也隻剩些善後的事情。”
他側臉在月光下略顯柔和,皮膚白皙,煞是好看。
她不知貪汙一事,會如此說也不奇怪。池靖卿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緩緩道:“段喃在池靖遠身邊頗受重用,皇上既然派了他過去,定不單是水澇這麽簡單。”
他聲音一頓,話鋒一轉,“具體情況也要等我們到了才知。”
沈素期微怔:“我們要南下嗎?”她並不反對,甚至有些欣慰,水澇之地,條件不比涼城,他有去意,無論為了什麽,這份心思難得。
池靖卿在她耳邊應了一聲,聲音比適才更為慵懶:“如旭適才過來,便因此事。”
沈素期忽地想起那日在涼亭中,麵具最後那寂寥哀傷的語氣以及無意流露出的後悔之意。
她好奇心一起,拉著他站直身體,神秘兮兮的問道:“二王爺,冒昧問上一問,秦公子他從前受過傷?”
嘴巴上說著冒昧,杏眸卻閃著光。
池靖卿“嗯?”了一聲,下意識應道:“他跟在我身邊多年,從前時常受傷,如今好上許多了,”聲音一頓,“怎麽忽然這麽問?”
沈素期驚得合不攏嘴巴,跟在他身邊,時常受傷……
她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道:“為何,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嗎,你喜歡搶他的女人?”杏眸一眨一眨,驚愕中透著激動。
池靖卿一愣,反應過來他們的本意便有出入,伸手在她鼻尖捏了一下,失笑道:“想什麽呢,本王從前不近女色,又豈會與如旭爭搶。”
沈素期一時吃痛,捂著被掐紅的鼻子,悶聲道:“那你適才一本正經的……”聲音略帶委屈,他那一點點力道,便足夠她疼上好一會兒了。
池靖卿拿開她的手,低頭輕吻了吻,與之對視,耐著性子,道:“怎麽忽然問起如旭的事情了,跟在我身邊那麽久,他還未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思。”
沈素期一時忘了酸疼的鼻尖,奇怪地咦了一聲,條件反射道:“此話當真?”若麵具當真未動情過,那日在涼亭的一言一行,皆是做戲了?
見他點頭,嘴角一抽。
池靖卿即便不知發生了什麽,也察覺到定是發生了什麽,思及此番將她留住所用的方法,不由心虛,輕咳了一聲。
問道:“素素,如旭有些時候……”
豈料沈素期唇角一勾,一手抱肩,一手摸了摸下巴,打量著他的肩膀,輕哼一聲,道:“秦如旭的話是假,倒提醒了我,你身手在我之上,怎會躲不開?”
前幾日他傷勢未好,她心有愧疚,未往這方麵想,現下想來,疑點頗多。
池靖卿微楞,臉上笑意漸漸褪去,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著,漆黑眼眸寸寸暗了下去,淡淡道:“素素,我從未想過,你會有這樣的想法。”語氣淡淡哀傷,睫毛遮住眸中閃過的思緒。
沈素期一怔,幹笑了幾聲,笑著笑著便連幹笑也笑不出了,摸了摸鼻子,略有尷尬,解釋道:“那個,這不是信得過你的身手嗎……”
池靖卿輕笑一聲,說不出的自嘲。
沈素期心頭一慌,正了正神色,往他身邊挪了挪,拉著他的袖子,低聲道:“當時太過巧合,且之後秦如旭又在我麵前說了些話,就……不由多想了些。”
見他不為所動,心下一急,靠近了些:“但也因此意識到了自己對你的心意,否則也不會留下來……”
池靖卿麵色無半分笑意,淡淡問道:“什麽心意?”語氣略帶質問。
沈素期臉頰微紅,略微低下頭,猶豫半響,他扯回被她拉著的衣袖,後者心中更是急切,忙道:“……喜歡你。”
池靖卿心中美得冒泡,表麵未動容半分:“嗯?”
沈素期雙頰紅得快要燒著,別過臉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