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棋子
禎溫謹將她惶恐的模樣看在眼中,見她額上的傷口尤為醒目,淡淡道:“蘇家連下人都有一副好容顏,”頓了頓,“下去處理傷口吧,不必再過來了。”
換言之,也隻有這副皮囊好看,若再失了皮囊,當真一無是處了。
這話自然是在指桑罵槐,蘇夙在鳳棲宮最後那一撞也撞傷了額頭,若處理不當留下傷疤,自然就一無是處了。
望蓮麵色微僵,下意識看向蘇夙,後者臉上亦有些難堪,朝她使個眼神。見望蓮關上門,蓮步輕移,看向禎溫謹,忐忑不安著:“皇叔,今日之事錯在夙兒,可夙兒不能連累安國,還請皇叔為夙兒向皇上求情,莫要遞交國書,夙兒不想讓家族知道此事……”
禎溫謹儒雅的麵容也無任何表情,不過顯然耐心已無,道:“你知今日之事錯在你,為何到最後還不知悔改?”
“我……”蘇夙一時語塞,最後她的確不應該鬧成那般,隻是她當時哪有理智可言,現在冷靜下來卻解釋不清了
她正想著對策,便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頓時如遭雷擊。
禎溫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懷平,皇上已然知曉此事,對你的處置也已下發,你的作為丟了安國的臉,皇上不會再讓你回去了,恰好安皇上要與大越聯姻,你與大越十三王爺,擇日完婚。”
聯姻?蘇夙身體一軟,一手杵著地麵,全然不敢相信,麵容煞白,瞪大雙眼,忍不住捂著嘴巴,低聲抽泣著:“不,我不嫁……”
蘇家嫡女向來要入宮為妃的,她怎麽能嫁給大越一個最不受寵的王爺?不,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
忙不迭的搖頭,跪爬著上前,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皇叔,你一定有辦法向皇上求情的,您救救我,我是蘇家的嫡女,蘇家需要我,我怎能嫁到大越,還嫁給一個……我不嫁……”
蘇家家主原本要將她送進皇宮,再憑借蘇家的勢力,即便不是皇後,也定然是皇貴妃之位,但她執意要來大越,卻不想遇見池靖卿,一見傾心,得知他的心上人與自己相似,且臥床不起,便心生歹念,一發不可收拾。
就算她犯下過失,但也決不至於連安國都回不了,要在大越與一個不被看重的王爺成婚,是她絕對接受不了的。
倘若她不提蘇家,禎溫謹心中或許會有些憐憫,但提起蘇家,便隻剩厭惡。當即麵色微涼:“懷平,正因你是蘇家嫡女,你才會有郡主的封號,你莫要忘了是誰給你的這份榮耀,如今你做出這等事情,可有想過安國?”
不必去看,也知她定然是一副驚訝的模樣,續而道:“蘇家已經不管你的死活了,你父親正準備將你妹妹送進皇宮,你三妹被賜郡主封號,即將來大越參加婚禮,此時豈容你不嫁。”聲音緩緩,卻說著讓人絕望的話語。
五雷轟頂,蘇夙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癱倒在地,滿臉的不敢相信,怎麽會這樣?
短短一天時間裏,怎麽會發生這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她在蘇家橫著走,家主將她奉若至寶,為何一天之間,竟連她的死活都不顧了?
倏然,她尖叫一聲,蹭地站起身來,隨手拿了個花瓶便往地上砸:“我不甘心!什麽三妹,那種女人豈能跟我比?哈哈哈,家主真是瞎了眼睛,難道看不出隻有我進宮才能為蘇家帶來最大的利益嗎?”
花瓶碎了一地,渣滓濺到禎溫謹衣擺處,他低眉看著地上的碎片,抬眼掃過她若瘋癲的模樣,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起身朝外走去。
豈料蘇夙瘋了似的衝上前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忽然哭訴起來:“皇叔,為什麽我犯了錯就要嫁人,這是哪裏定下的規矩,沈素期那種人不是本來也活不了多久嗎?我殺死和她自己等死有什麽區別,為什麽我要接受這種懲罰……”
禎溫謹厭惡的將她的手拿開,後退兩步與她拉開距離,冷聲道:“咎由自取。”心底最後那絲憐憫也隨走著她的話消失不見。
蘇夙眼睜睜看著人出門,神色恍惚,臉上分明掛著淚,卻連連癡笑。
望蓮哪裏顧得上處理傷口,一直守在房間門口,見禎溫謹麵無表情出來,心頭一咯噔,連忙上前,福了福身:“奴婢見過三王爺,三王爺,郡主她……”
禎溫謹腳步一頓,道:“怕是瘋了,去找太醫。”
“啊?”望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小臉皺成一團,適才那摔東西的聲音她聽見了,當著三王爺的麵敢這樣,莫不是真瘋了?
又見禎溫謹看著自己,哪還敢猶豫,忙不迭的便跑出浮華殿,朝太醫院的方向過去。
鳳棲宮,夜已深,唯有正殿點著燈火。
池靖卿端著碗湯藥靠著床頭而坐,讓沈素期倚在懷中,緩慢喂食,喃喃道:“還好你不是真的有事,想傷害你的人,我皆會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害人終害己,”聲音一頓,“隻是也找不到可以幫朕找到化龍草的人,否則……”略微歎息。
“顧將軍戰無不勝,此次將漠北領軍的人俘虜,我們贏了。”
“還有三日朕便登基,等朕登基之後,便可以向漠北索要化龍草了。”
即便用漠北軍隊的大帥來換化龍草,他也不覺得可惜。
一碗湯藥喂完,毒醫杵著拐杖進來,在內室門口低聲道:“老夫參見皇上,皇上您找老夫前來?”
池靖卿放下碗,慢條斯理的拿起絲帕擦拭她的唇角,動作輕柔,旋即起身將人緩緩放下,掖了掖被角,道:“朕找你來檢查素素的身體,你先進來吧。”
毒醫應一聲,快步進去,點頭示意之後,便打開藥箱,拿出薄如蟬翼的絲帕,搭在沈素期手腕處,細細感受手指下脈搏的變化。
半響,收回絲帕,扶著拐杖起身,後退兩步,道:“啟稟皇上,沈姑娘病情還算穩定,仍可用補藥維持身體所需的能量,隻是沈姑娘並不消耗體力,補藥應當適量減少。”
話雖如此,池靖卿卻無鬆口氣的感覺,病情穩定,也未有好轉,便說明若沒有化龍草,仍不出多久,她的身體便撐不住,今日的假死怕是會……
成真。
毒醫退下後,池靖卿隻坐半響,便離開鳳棲宮,朝禦書房的方便走去。
月色闌珊,星河璀璨,禦書房內漆黑一片,哲理上前開門,池靖卿忽地察覺異樣,向左撤半步,同時拉著哲理移開,隻聽一道破空之聲響起,一支竹箭擦著哲理的右胳膊而過。
哲理悶哼一聲不再去理會自己的傷口,迅速做出反應,將池靖卿護在身後,高聲道:“來人!護駕!”
很快,一批禦林軍上前包圍禦書房,統領大步上前,見地上的竹箭與哲理的傷,道:“皇上,屬下失職,還請您退到安全區域。”
池靖卿也未逞強,退開幾步。統領帶人衝進禦書房,不多時,抓獲一名黑衣男子。
池靖卿這才上前,將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帶進去。”說罷,率先走進書房。
書房內點了燈盞,可看見並沒有被破壞的很嚴重,由此可見此人悄悄潛入許久,且不驚動任何人,足以見得此人潛藏已久。
走到龍案後坐下,黑眸深邃,未開口詢問,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麵。一下一下敲擊,將空氣帶的愈發凝重。
刺客臉上的黑布被摘下,臉色愈發不耐,那敲擊的聲音聽得他並不舒服。
半響,終於忍不住開口:“池靖卿,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話,我今天沒能殺你,是老天爺不開眼,早晚會要了你的命!”
禦林軍統領目光一凜:“大膽刁民,竟敢直呼皇上名諱,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池靖卿一擺手,示意無妨。沉吟一聲,問道:“你為什麽來殺朕?”話音一頓,“若答上來,朕可免你一死。”
自古以來,刺殺皇帝的不怕死之人大有人在,何況池靖卿新帝登基,希望他死之人更不會少,他並無意外。但這並不代表什麽人都可以隨隨便便進宮殺皇帝。
“哼。”刺客冷哼一聲,顯然信不過,“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你的話可信?”
統領仍想上前阻攔,但見池靖卿未惱怒,便打消此念頭。
池靖卿也不惱火,緩緩道:“君無戲言。”
他態度認真,刺客卻嗤之以鼻,像被他害死全家似的,冷哼一聲:“池靖卿,你害死我全家,我若不殺你,怎麽對得起我死去的家人!”
“你全家?”池靖卿自認從起兵造反至今,並未害過人,怎會出現害死全家的狀況?續而問道,“你可否將事情告知朕,若當真是朕的過失,朕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刺客一愣,似乎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想來若真是自己誤會他了豈不是錯怪了一個好人?若是事實,若是不說,他又怎會知道自己的罪行。思及此,將所發生之事緩緩道出。
原來這人是當初水攻淮南城時,沒來得及跟隨百姓一同逃出來的其中一家,原本想著皇上知道城中有百姓會顧忌,沒想到仍遭到水攻,淹死一家,隻有他逃出來了。
池靖卿不由歎息,淡淡道:“是朕未想到城中還有百姓。”說來的確是他的過失,當初沒有讓李元挨家挨戶的走訪,造成紕漏。
目光在男子臉上悲切的神色間掃過,忽地想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