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麵對現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他們靜靜的凝望著對方，好像依稀之間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喬慕宜才十二歲的時候，曲豐還在，曲瑤也還在，曲小虹還沒有出生，他們還在為可能出生的第一個寶寶歡喜，而曲北，也沒有踏上真正的不歸路。


  之後在很長時間的沉默裏，曲北始終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


  喬慕宜跟著傅行周走出審訊室的時候聞到了依稀的青草香，她抬頭望著走廊盡頭，窗戶外邊漏出來的大片藍色的天空，忽然之間覺得眼睛有點疼。


  “沒事吧？”她身形一歪，正好被邊上的男人扶住，傅行周的聲音淡淡的落在她的耳邊，讓她的心跟著澄明起來。


  “沒事。”喬慕宜撐著牆壁站直，用力吸了兩口氣，這才抬起頭去看傅行周，“陳莫打電話說什麽呢？”


  “之前曲小虹跑過去的那個樹林裏，發現了一具女屍，陳莫通過關係帶回禺城化驗了。”傅行周看了她一眼，將自己垂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放進了褲子口袋。


  喬慕宜終於明白了曲小虹為什麽從樹林裏回來就精神失常的原因，她順著牆壁坐在了走廊裏的長椅上，心頭莫名地湧上一股疲倦的感覺，“傅行周，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她沒有抬頭，隻是呆呆的望著腳下的地板，所以看不到傅行周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停頓，而後輕嗤一聲，挨著她坐了下來，“怎麽了，玻璃心小姐？”


  傅行周還是不忘打趣她，喬慕宜配合著無力的笑笑，小聲問道，“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傅行周懶懶地靠在牆壁上，手輕輕敲著長椅，指尖流暢輕快，仿佛在彈奏一首抒情的鋼琴曲，“我不知道。”他聲音很輕，也很低緩，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這個答案其實也在喬慕宜的意料之中，她自嘲的笑了，“你以前是不是學過心理學？”


  “嗯。”傅行周這次倒是回答的直截了當。


  喬慕宜的目光慢悠悠的鎖定在他一塵不染的鞋麵上，牽起嘴角輕輕的笑起來，“果然，你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


  傅行周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愜意的情緒。


  “我剛開始學心理學的時候，接觸的都是課本上麵的東西，當時覺得這些理論知識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複雜，直到我跟著導師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人，看了許許多多的案例，才終於了解到這門學科最重要的東西不在課本上，而是在生活中，”喬慕宜忽然想看看傅行周的臉，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他一直都靜靜的注視著自己，她微微一愣，繼續說道，“我本科成績很好，導師也對我很滿意，但是他一直跟我說，我需要培養共情能力。”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明明一直都跟著患者的情緒在走，為什麽還需要培養共情能力，可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學會共情，並不僅僅隻是當好一個傾聽者和引導者，而是要學會做一個融入者，我必須試著去感受他們的感受，而不是僅僅靠我的想象和理性理解。”當她把自己想要說的話都說出口的那一刻，她忽然間覺得原本沉甸甸的肩膀變得輕鬆了起來，“原來當那些活在報告書裏的案例真實地發生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感受到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不用理解他。”傅行周淡淡的移開目光，看向窗外，“其實也沒什麽不一樣的，你碰過不會說話的案例，現在遇到會說話的案例，適應不了也很正常。”


  “謝謝你，”喬慕宜慢慢直起肩膀，坐直了身體，小聲說道，“你為什麽，會去學心理學？”


  “不用這麽看著我，”傅行周的嘴角似乎往上翹了翹，“陳莫跟你說過吧，我以前是一個很正常的人，學這個就隻是因為好玩而已。”


  喬慕宜看著他堅毅的下巴，嘴唇動了好幾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那，你自己的情況，你一直都是，清楚的嗎？”


  傅行周的神情稍稍滯了一下，收回目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扯了扯褲子上因為剛才坐下而擠出的褶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小妹妹應該醒了。”


  曲小虹的確是醒了，醒來沒看到傅行周跟喬慕宜，緊閉著嘴一言不發，不管旁邊的兩個女警官怎麽哄，她就是不肯說一句話。


  “哥哥。”曲小虹像是能聽出傅行周的腳步聲似的，一打開門就撲過來抱住了傅行周的腿，喬慕宜接收到傅行周遞過來的眼神，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為難。


  “哥哥，你剛剛去哪裏了？我以為你又丟下我一個人出去玩了呢！”曲小虹鑽進他懷裏撒著嬌。


  傅行周抓住她的胳膊輕而易舉的將她抱起來，長腿一邁，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將她放在了窗邊。


  “小妹妹，你可以叫我哥哥，”傅行周蹲在她麵前，表情嚴肅然而語氣卻溫柔得如同盛夏夜晚的星光，“但是我不是你哥哥。”


  “哥哥就是哥哥啊。”曲小虹歪著腦袋一臉苦惱的說著心中的疑惑，不解的望著傅行周。


  傅行周拉住她的手，繼續柔聲說道，“你有你自己的哥哥，但是那不是我。”


  曲小虹呆呆的聽他說完這句話，小臉瞬間白成了一張紙，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兩個轉，終於還是滴了下來，滴在傅行周的手背上，喬慕宜看著都覺得燙。


  “小虹，你是有自己的哥哥的，如果你把這個哥哥當作你自己的哥哥，那你的哥哥知道了，是會很難過的。”喬慕宜在一旁溫柔得勸說著，曲小虹的眼淚卻流的更凶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固執的往傅行周懷裏鑽。


  喬慕宜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疼得更加厲害了。原來傅行周說的真的沒錯，曲小虹的內心深處其實是知道哥哥早就不在人世這個事實的，大概是在那個樹林裏看到曲瑤的屍體的時候，她心中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就這樣轟然倒塌了。


  因為陷入強烈的自我否定，反而讓她肯定了原本不相信的事實真相，所以她才會把傅行周當成她的哥哥，她需要的不是哥哥，而是一個精神支柱。


  “小虹，”喬慕宜將手輕柔的按在了她的腦袋上，“你媽媽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接她回家？”


  曲小虹怔怔的抹了把眼淚，木然的眼睛裏像是一瞬間注進了某種光彩，她緊緊的抓住了傅行周的手指，帶著哭腔小聲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