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之亂——蘇慕然篇（下）
是啊，每個人都有它守護的東西，那自己呢？自己又在守護著什麽？
她曾無數次夢見同一個地方，哪裏永遠是黑夜。她恐懼，她驚呼，她甚至害怕那藏在黑夜中的東西，她不斷地努力的尋找著，尋找那永遠不會到來的黎明。
當記憶消散，黑暗將她環繞時，她慢慢放棄了抗拒。
在黑夜的角落，她孤寂的抱著雙腿，任憑黑暗的侵蝕，最後！把黑夜當成了家。
你感受過什麽是絕望嗎？那是無奈發出的哀鳴。
黑夜給了她第二次生命，也隨時可以將她吞噬。
不過這些她都已經不在乎了，她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要守護的東西。
噩夢一次次循環，一次次重演，蘇慕然從睡夢中驚醒，額頭遺留著細細的汗珠。
“做噩夢了吧？”
甘寧淡淡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蘇慕然驚魂未定的微微點頭，收攏雙腿，輕輕將它環住，頭枕在雙膝上，望著火堆出神。
甘寧取了單衣給她披上，她感覺一絲暖意傳來，稍稍回頭，對甘寧微微一笑。
這一刻，她的心很亂，她不知道她做的對與錯，她甚至，不敢直視她的內心。
這一路上的堅持，在這短短月餘，卻被他輕易擊碎。
“我～”
蘇慕然朱唇輕啟，卻欲言又止，最終她還是把話都藏在了心底。
甘寧放下柴火，看著她精致的嬌容，心中想的卻是，這次回去一定要多立戰功，努力掙錢。
第二日，甘寧二人離去。
臨走時，甘寧讓小孩跟著自己回王都，小孩卻拒絕了，他要在這裏陪他母親，等他母親醒來。
就此，二人再次踏上了歸途！
眉城坐落於雍州西北部，距離長安城還有三百餘裏，這次由於走的是大道，兩人僅僅用了五天時間。
望著巍峨而熟悉的城牆，甘寧顯得有些激動，走了兩個多月，總算是回來了！
“甘將軍回來啦？”
“副帥好！”
……
剛到城門，衛兵接連給甘寧打招呼，看來他在這裏人緣還不錯。
這時衛兵長湊近甘寧耳邊，悄悄看了看蘇慕然，小聲的給甘寧透漏著消息。
“副帥，聽說大王要給你指婚啊！”
“指婚？”甘寧一臉驚愕。
衛兵長肯定點了點頭，耳語道“王宮城內都傳遍了，居可靠消息，女方好像是從漢中回來的姑娘。”
衛兵說完還不忘撇了撇一側的蘇慕然。
甘寧輕咳一聲，示意衛兵注意形象，其實他心中早已竊喜不住。
於是提高聲音吩咐著“行了，知道了，都給我好好站崗，精神點。”
“諾！”
帶著蘇慕然入城，二人走在大街，如今她已經能勉強自己行走，不需要甘寧攙扶著。
“剛剛～他們給你說了什麽？”蘇慕然輕聲問道。
甘寧強裝鎮定“沒啥，大王召我進宮議事，等下我先送你去屏水閣歇息，我去麵見大王。”
蘇慕然聽話的點點頭，其實她內力深厚，剛剛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又見衛兵不停地瞭望她，她心中更是小鹿亂撞。
有甘寧帶路，蘇慕然很順利的進入了西宮。
王宮龐大而巍峨，四麵高牆聳立，又有羽林軍戒備森嚴，處處彰顯王者之氣，行走其間，不由得讓人心生膜拜。
跨過蘭亭宮，便是屏水閣，一路上蘇慕然震驚不已，她怎麽也沒想到西王宮居然這麽大，要沒有甘寧帶路，自己估計都找不著北。
屏水閣臨界蘭亭宮，是距離九湘宮最近的一處嬪閣，雖然甘寧認為蘇慕然是張靜瀾嫡妹，但沒有張靜瀾的授權，他是沒有權力踏足九湘宮半步。
在屏水閣外甘寧與蘇慕然分開，閣內自有眾多宮女服侍蘇慕然，甘寧也放心。
離開屏水閣，甘寧急匆匆的奔赴東宮，稍微一打聽，便得知呂布在嚴清盈哪兒，甘寧亦是片刻不得停留的前去。
泌心宮，清香閣。
“賜婚？張靜璺？”甘寧一下子驚掉了大牙。
呂布和藹的點頭“這次你立下大功，本王沒什麽好賞賜你的，便將靜璺許配給你，她是靜瀾嫡妹，你娶了她，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這這這～我我我～”
事情來得太突然，甘寧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現在是腦子一團糟。
嚴清盈見甘寧躊躇不決，於是微微一笑。
“甘寧將軍平日多有戰功，厚賞不足以分明，寡賜亦有失公正，唯有許之以爵，方能仁徳所致。”
這本來是件好事，但此刻甘寧卻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反倒是絞盡腦汁想推托之詞。
隻見甘寧突然跪伏於地。
“大王所賜，甘寧恕難從命！”
嚴清盈包括在場的幾人都是一愣。
呂布轉了轉茶盞，鄭重道“此事你先考慮一二，來日再給我答複。”
甘寧叩首，語氣毅然不改“請大王收回成命。”
場麵一時間凝固，呂布臉色微變，嚴清盈見了連忙一旁勸慰。
“甘寧將軍初從歸來，行途勞頓，諸事可改日再議。”
嚴清盈說著輕握了握呂布大手，呂布神色漸緩，緩緩揮了揮手。
“你且下去吧！”
“諾，末將告退！”
離開清香閣，甘寧手心全是汗水，從來沒人敢違抗呂布號令，他還是入關以來第一個。
出了泌心宮，甘寧直奔屏水閣，他現在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
屏水閣。
自甘寧離去，蘇慕然就從宮女哪兒得知張靜璺住所，於是她支開宮女，偷偷潛入了九湘宮。
九湘宮屬於內宮，一般的羽林軍不能進入，這裏隻有一些太監及宮女，蘇慕然很輕易的就避開了她們。
越過幾堵高牆，蘇慕然順利潛入一連排精致的閣樓，閣院之內，假山流水，花香四溢，四處種有翠竹，碧綠環繞，雅致而清新。
跨過小橋，橋下溪水潺潺，時有幾條小魚探出水麵，好奇的偷看這位不速之客。
“王妃讓你改做的裙子你做好了嗎？”
“嗯嗯，做好了，放在西香閣呢！”
“這裙子你可要打理仔細了，過幾日是給靜璺姑娘出嫁準備的呢！”
“嗯嗯，秀秀姐你放心吧！”
“走吧！我們把衣服拿去曉春閣給靜璺姑娘試試。”
“嗯嗯。”
兩宮女緩緩駛過，蘇慕然躲在假山後麵聽得清切，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張靜璺要出嫁了？
雖然不清楚情況，但好在得知了她具體方位，現在就去拿回量天尺，至於她什麽時候嫁人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
望著宮女漸行漸遠，蘇慕然再次偷偷潛走。
然而沒走多遠，蘇慕然就眺見曉春閣幾個字，心中不禁竊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蘇慕然在門口觀望片刻，見沒有行人，縱身一躍便翻入了院牆之內。
院內空無一人，蘇慕然隻能沿著走廊而行，在途徑一間屋子時，裏麵卻傳來聲音。
於是蘇慕然在門窗上搓了個洞。
“剛剛傳來消息，那人已經回宮，說不定一會兒大王就會召見你前去見他，事到如今你必須得答應這門親事，這是咱們張家在宮中立足的根本。”
“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弟弟妹妹考慮一下，她們還這麽小，你作為姐姐就必須擔起這個責任。”
說話的是趙氏，她說得大義炳然，張靜璺卻是默不作聲。
這幾日以來，因為婚事趙氏沒有少給張靜璺灌迷魂湯，說到底她還是不信任張靜瀾，畢竟不是她親生的，而張靜璺才是她的生女。
所以趙氏是想方設法要促成這門婚事。
見張靜璺不說話，趙氏不禁急了。
“你這死丫頭，怎麽這麽倔呢？人家甘寧將軍那點配不上你了？他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手握兵馬，嫁給他還委屈你了不成？”
蘇慕然當聽到甘寧二字時，腦袋一陣嗡鳴，至於後麵趙氏對張靜璺說了什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郎居然是甘寧。
“怎麽會是他？不可能是他啊！不可能的……”
氣血上湧，牽動著全身傷口，蘇慕然腿腳一軟，差一點摔倒在地。
她艱難的扶著牆，腦海中卻是不斷回響著趙氏的那句話，新郎是甘寧，居然是甘寧。
腦海一陣眩暈，她感覺此刻是天旋地轉，身體的力氣好像被什麽東西瞬間抽幹。
搖搖晃晃的走出院門，她似乎已經忘記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此刻的她隻想離開這裏，逃離這裏，片刻都不願意停留。
遠處，一顆高聳的樹冠上，風諫飄然而立。
宣武門外。
“副帥，你要去哪裏？”
甘寧急匆匆出城，騎著快馬朝北而去。
原來甘寧回到屏水閣，正想給蘇慕然說他拒絕了婚事，房間卻空無一人，隨後一打聽才知道，蘇慕然獨自出了城，往北門去了。
於是甘寧搶了一匹快馬，急匆匆往北追去。
臨近傍晚，夜幕降臨，甘寧被一潭湖水阻斷了去路，望著平靜的湖麵，甘寧放聲大吼，吼聲中飽含著不甘與失落。
林鳥驚飛，湖麵依舊平靜，甘寧失落的跪在湖邊，心中萬分複雜，他怎麽也不願意相信，蘇慕然會不辭而別，會從他的世界消失。
然而在林中深處，蘇慕然悄悄躲在一顆古木大樹後，淚水早已模糊她的雙眼。
她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敢哭出聲，她怕她不知道怎麽麵對甘寧，麵對他要成婚的事實。
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張靜璺能給他夢想的王公貴爵，而自己卻什麽也給不了，還隻會拖累他。
“寧，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