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不會是有潔癖吧?”
淨禹看嬴澤半天不坐,一起想起來以前聽人說過,那些個高門大戶裏的公子哥都有一種叫做“潔癖”的病,由不得自己身上沾染一丁點兒髒東西。
淨禹放下手中的盤子,想了想,脫下自己的道袍鋪在地上,這才對嬴澤咧嘴一笑,“現在可以坐了吧?”
嬴澤被淨禹這麽一弄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紅著臉挨著他坐下。
“來,吃吧,八師兄的廚藝比五師兄好不少呢!”
淨禹把盤子遞給嬴澤,突然一拍腦袋,“哎呀!忘記找八師兄拿筷子了!”
淨禹把盤子塞到嬴澤手裏,站起身來,對著他說道:“我現在回去拿筷子,你等等我,我再順道在食府裏頭拿兩碟醋過來,蘸餃子最好不過了!”
說完,淨禹轉身離開,看著少年健碩的背影,嬴澤眼睛裏閃爍著某種晦暗不明的光華,讓他整個人在夜色裏顯得愈發深邃神秘。
偷偷跑回食府的淨禹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以為是八師兄還沒走,跑上前打了聲招呼,“嘿!八師兄!”
那人聞得動靜轉過身,淨禹一看,居然是平日裏嚴苛得不苟一笑的五師兄!
“五、五師兄,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淨禹有些心虛地看了五師兄一眼,有些磕磕絆絆地問道。
“聽老八說你弄得渾身是傷,所以準備送些藥膏給你。”
“啊?”
這次輪到淨禹驚訝了,他知道五師兄不僅做飯而且製藥,這食府其實也是藥堂,隻是,隻是,五師兄不應該要責罰於他麽?
“好了,天色已晚,吃了老八的餃子,上完藥早點睡吧,若是明日再不能完成任務,你們兩個人鐵定是有一個要挨餓的!”
聽了五師兄看似嚴厲實則暗含關心的話語,淨禹心頭一暖,連連點頭,等到送走他,又跑進食府拿了兩雙筷子和兩碟醋,這才跑回嬴澤那裏。
“喏,趕快吃吧!”
淨禹將筷子和醋全部遞給嬴澤,坐下來夾了個餃子塞進嘴裏。
這麽一盤餃子雖然不太夠兩個人吃,但是嬴澤吃的很少,說是活都讓淨禹幹了,應該是他多吃一些。
兩人吃完回到房間,淨禹才想起這處房子是七師兄臨時給他搭的,總共也就一個床鋪。
“要不?我睡地上?”
淨禹想了想,實在沒有好的辦法。
“先上藥吧,我看你傷的挺重的。”
嬴澤倒是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反而挺關心淨禹的傷勢,他那樣護著他從台階上滾下,之後又挑水砍柴,傷口恐怕都開裂了。
“我不礙事的。”
淨禹撓了撓頭,經嬴澤這麽一提才覺得確實是有些疼。
“把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吧。”
嬴澤從淨禹手上拿過藥膏,對著淨禹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夠得著。”
“這怎麽可能?就算你夠得著,又怎麽比得上我給你上藥上得勻稱?”
淨禹眨了眨眼,低下頭解開身上衣服的扣子,脫去襯衣,登時露出小麥色的健碩肌肉,一股青春的氣息在小屋裏蔓延。
嬴澤愣了愣,卻也沒多說話,拿起藥就往他傷口抹去,這藥膏不似旁的藥膏那般刺鼻,倒隻有些草木的清爽味道。
“嘶――”
嬴澤一給淨禹上藥,淨禹立馬疼得呲牙咧嘴,五師兄給的藥膏藥性頗烈,這一沾染到傷口竟似烈焰灼燒一般。
“忍著點兒,既然有反應,說明師兄這藥是極好的。”
嬴澤看到淨禹有些難受,不由撅起小嘴輕輕替他吹了吹,桌上燈火如豆,房間裏有著別樣的溫馨蕩漾開來。
晚上,嬴澤以淨禹身上有傷為由,讓他睡在床上,自己隨意鋪了層被子便睡在地下。
淨禹想是極累了,一會兒嬴澤便聽到他極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可嬴澤卻怎麽也睡不著,一是不習慣,二是對未來有些惶惑與茫然。
他母親是一介凡人,偶爾與下凡的天帝相識,一夜春風之後,珠胎暗結生下了他,所以說,他雖貴為帝子,但在諸多兄弟之間卻是最沒有權勢的一個。
他母親本是凡人,而且又早早逝世,他孤身一人,在九重天上哪裏會好過了去?
這次被遣送到太祖這兒學藝,他實在猜不透他帝父的心思。
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嬴澤翻身看著床榻上熟睡的淨禹,眼底煥發著莫名的光。
第二天,淨禹和嬴澤起來後依舊前去挑水砍柴,這一天,他們開始得很早,淨禹有足夠的時間教嬴澤挑水的技巧。
嬴澤卻也聰明,在淨禹的指導下很快便掌握了挑水時“一起一伏,一升一落”的要訣,再加上他自小從天宮裏長大,身形雖然看上去瘦弱些,但底子卻不是淨禹這個半路出家的家夥能夠比擬的。是以,他進步速度之快簡直讓淨禹心驚。
不過嬴澤雖然在挑水上進步極快,但卻在砍柴之事上遇到了難關。
原來,太祖雖然規定了每日隻需砍倒五棵烏木即可,但這烏木卻大有來頭。
這烏木是烏蛟木的變種,而傳聞當中的烏蛟木乃是一種罕見的神木。
傳說這種神木上麵纏有蛟龍,因為蛟龍的纏繞,所以此樹生長極其緩慢,也正因如此,此木質地緊密,是上好的木材。
而太祖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株烏蛟木,想了個辦法培育出了“烏木”,此木雖然質量不如烏蛟木那樣優異,但勝在生長周期比烏蛟木要短上不少。
但烏木到底是神木的變種,內藏靈韻,所以說,這看似簡單的砍樹,實則另藏玄機。
此木木質堅硬難以砍伐隻是其中一點,更重要的是,這烏木有一種特性,如果你用的力度不夠在這烏木上留下痕跡,那麽烏木便會悉數將你用出的力道全部反震回去,如此一來,手掌起泡不說,虎口還很容易被震裂。
而如果用的力度過大,他們手中的斧頭卻隻是凡斧,又很容易被損毀,他們每天隻能領到三把斧頭,這樣蠻幹顯然也行不通。
嬴澤恰恰是在這上麵吃了虧,他總是無法準確地把握到那個精妙的平衡點。
看到嬴澤對砍柴之事束手無策,淨禹才覺得正常,畢竟他也是花了十數天才掌握了對付這烏木的辦法,倘若嬴澤一下就能有所成,他這張臉可往哪兒擱?
不過他倒也還是盡心教嬴澤砍柴之法,隻是此事確實頗有難度,嬴澤一時之間也無法盡數掌握。
當淨禹提出要幫忙之時,嬴澤卻嚴詞拒絕了,他是來學藝的,倘若事事假手他人,他如何能學到真本事?
看到嬴澤寧可餓肚子也不肯接受他的幫忙,淨禹倒覺得對他十分欽佩,看到嬴澤有些焦躁,他就把自己的“養心靜氣訣”傳給了嬴澤,助他鍛煉心性。
“這如何使得?這是太祖所賜,你私自傳授於我,不怕太祖怪罪麽?”
“不礙事的,你本來也就是在師尊門下學藝,這養心靜氣訣也不是什麽精妙法門,傳給你的話,師尊不會介意的。”
聽淨禹這樣說,嬴澤心頭感動,也沒再拒絕,隻是決定往後若有機會,定要好好報答淨禹。
山中修行無歲月,他們倆每日挑水砍柴,時間卻也過得飛快。
嬴澤本就性子淡,這山裏的時月雖說枯燥,但比之在天宮中的日子卻多了一份自由,這對旁人而言無法堅持的事,於他而言卻是樂在其中。
至於淨禹,經由太祖點撥之後,他對這看似尋常的挑水砍柴之事也有了自己的見解,倒也不覺得是浪費時間了。
再說,現在多了嬴澤做伴,這日子過上去卻也逍遙。
這一天,他們兩個被太祖喊到座前,得知他們修身養性已有成就,不日就準備要讓他二人進入明鏡台中接受最後一重考驗。
“淨禹,明鏡台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走在下山的台階上,嬴澤忍不住向淨禹問道。
“我也不知道,隻是聽諸多師兄說過,明鏡台是一道極艱難的考驗,他們在裏頭可吃了不少苦頭。”
淨禹吹了吹自己額前的碎發,對即將到來的考驗既是憂心,又是興奮。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了,要對自己有信心才是!”
淨禹倒是個樂天派,頭枕雙手,一下倒在草地上,眯起眼看著天上的太陽。
嬴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挨著淨禹坐了下來。
微風拂過,嬴澤的長發被吹得飄起,淨禹突然伸出手穿進嬴澤的烏發。
“你幹什麽?”
“沒什麽,隻是你的頭發好舒服啊。”
淨禹坐起身,和嬴澤靠得極盡,看著對麵這張鍾天地靈秀而成的臉龐,不禁竟有些癡了。
“澤,明日進入明鏡台中一定要小心,其內狀況不明,我們可能會被分開。”
淨禹親昵地喚著嬴澤,嬴澤一時有些失神,這麽久的相處,他和淨禹之間多少是有些異樣的,隻是他不敢確定心中的念頭,也不敢貿然去問淨禹的想法。
“禹?”
嬴澤有些試探地喊道。
“嗯?”
淨禹又靠得進了些,兩人的睫毛都開始彼此摩擦。
“明日萬事小心!”
嬴澤說出這一句,立馬別過頭去,心中一陣小鹿亂撞。
“好!哈哈!”
耳中傳來淨禹爽朗的笑聲,他隻覺得天上的太陽都格外明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