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翌日,嬴澤和淨禹來到太祖麵前,隻看到八師兄也侍立在一旁。


  “今日,你們便一同進入明鏡台中接受考驗,切忌不論遇到什麽事,都要謹守本心。”


  太祖端坐在高台上,傳來的聲音空靈而縹緲。


  “是,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嬴澤雖不是太祖名義上的弟子,但其實已有師徒之實,是以他也跟著淨禹喚太祖為師尊,自稱為弟子。


  “好了,明鏡台其實也沒那麽可怕,不用太過擔憂,進去之後好好體驗就是。”


  一旁的八師兄笑容可掬,隻是淨禹怎麽都覺得這股笑容背後含有深意。


  “好了,小八,打開明鏡台,讓小九和殿下進去吧。”


  “是!”


  八師兄拿出一個符節,對著虛空念叨了幾句,淨禹竟看到虛空之中突然呈現出一道門戶,那門戶後麵,似乎有著一個深邃而神秘的世界。


  “進去吧!”


  八師兄手一揮,淨禹和嬴澤便不由自主地飛入了明鏡台中。


  甫一進入那門戶之內,淨禹隻覺得一股刺目的光華直撲而來,他下意識一閉眼,之後便人事不知了。


  “哥哥!哥哥快醒醒!陪嫣兒出去玩兒啊!”


  一片黑暗當中,淨禹好像聽到有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喚他,既是陌生,卻又熟悉。


  他努力睜開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正趴在他的床頭衝他揮手。


  一股記憶從腦海中湧來,他叫淨禹,是大黎國丞相之子,眼前這個親切喊他哥哥的丫頭,正是他的親妹妹,嫣兒。


  “哥哥,你醒了!陪嫣兒出去放風箏吧!外麵天氣可好了!”


  淨禹坐起身,遲疑地摸了摸嫣兒的腦袋,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油然而生。


  “好啊,哥哥這就陪你去。”


  淨禹不自覺地露出寵溺的笑意,一口應承下來。


  “那好哦,不過嫣兒要和哥哥拉勾勾,不然待會兒九皇子殿下差人來支會一聲兒,你又跑到宮裏去了!”


  小丫頭開始挺開心的,轉而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伸出圓乎乎的小手要和淨禹拉勾。


  “九皇子?”淨禹一愣,心頭陡然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那樣飄然出塵,空明清靈。


  丞相是九皇子的授業恩師,他從小便陪侍在九皇子左右,和九皇子之間關係甚好。


  在嫣兒心目中,自己在哥哥無論眼裏還是心底都是決計比不上九皇子的,每次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說要陪她玩,結果九皇子派人來喊一聲,哥哥就屁顛屁顛跑進宮裏頭了。


  “呃,好吧,拉勾就拉勾。”


  “好耶!”


  和嫣兒拉過勾,小丫頭便拉著他去放風箏,此時正是草長鳶飛的好春光,整個世界都沐浴著最嫵媚的陽光。


  “哥哥!快來呀!”


  嫣兒跑在最前麵,邊放風箏邊同淨禹揮手。


  “慢點兒跑!別摔了!”


  淨禹看著明媚活潑的嫣兒,站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追著她跑。


  “少爺!”


  聽到有人喊,淨禹停下腳步,看到自己的貼身小廝跑了過來。


  “少爺,九皇子邀你去西山狩獵!”


  “狩獵?”


  淨禹還沒來得及答話,嫣兒卻已經跑了回來,可憐兮兮地拉著淨禹的手,聲音糯糯地說道:“哥哥,你答應了嫣兒不進宮去的!”


  “嫣兒,哥哥不是進宮去啊,是去西山!”


  淨禹臉一紅,這樣和自己的妹妹玩文字遊戲真的好嗎?

  “啊?”


  嫣兒畢竟年幼,雖然覺得哪兒不對勁,但卻找不出理由反對,隻好氣鼓鼓地答應哥哥去赴九皇子的邀約。


  “既然是去狩獵,你就去把我的‘裂石弓’取來吧。”


  對著小廝吩咐一聲,淨禹又蹲下來摸了摸嫣兒的頭,安慰她道:“哥哥今晚陪你去放河燈好不好?”


  “嫣兒才不信呢!要是九皇子又留你過夜呢!”


  嫣兒別過頭,打定主意不再理會淨禹。


  淨禹悻悻地笑了笑,拍了拍嫣兒的腦袋,柔聲說道:“今晚哥哥肯定會回來陪嫣兒,好嗎?”


  “先回來再說吧!”


  花了一會兒安撫嫣兒,淨禹策馬來到了西山。


  這西山其實是皇室圈禁的一塊兒地,其內放養著一些獸類,以供王公貴族打獵之用。


  大黎以武立國,民風彪悍,成年的貴族子弟一般都通曉騎射之術,尤其是皇室子弟,更是打小就注重培養這方麵的能力,一年上頭,除了大操大辦的秋獵之外,平日裏也多有個體狩獵的行為。


  淨禹來時,嬴澤一襲月白色長衫立於馬背,那般英姿有如懸崖之上迎風鬥霜的一株青蓮,傲世而獨立。


  就這樣一張臉啊,從小看到大,還好似一輩子都看不夠。


  “出來打獵為何穿得如此隨意?也不怕受傷麽?好歹也換上戎裝啊!”


  淨禹策馬上前,嗔怪道。


  “這不是喚你來了麽?你在我身旁,必然不會讓我有損不是?”


  嬴澤那雙眼睛,隻有在對著淨禹之時才有一種直達人心的笑意,好像冬日的晨曦,清冷而又珍奇。


  淨禹搖了搖頭,從小廝手上接過裂石弓,搭上一箭,對著遠處奔走的獐子射去。


  “咻――”


  那頭獐子一下就被射中,登時沒了氣息。


  “好!你的箭術似乎又有所進益!”


  嬴澤擊掌稱讚,微微頷首,示意身邊的侍從去撿回獵物。


  “既是出來狩獵,何必讓人跟著?這樣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


  淨禹看了嬴澤身邊的侍從一眼,莫名覺得他們有些礙事兒。


  嬴澤笑著點點頭,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不必跟著了。”


  他們相視一眼,一同策馬往西山深處奔馳而去。


  “禹!你看,那邊的風景甚好,我們去看看如何?”


  嬴澤和淨禹在空蕩蕩的山間策馬,微風拂過,兩人衣衫獵獵,渾然不似人間該有的瀲灩。


  “澤,我的馬兒終究不如你的皇室寶駒,不如你我共一匹馬可好?”


  說罷,淨禹也不管嬴澤做何回應,一下便飛身到嬴澤的馬背上,從後麵一把擁住了這位身份尊貴的九皇子。


  嬴澤耳垂微紅,卻也沒做出什麽反抗動作。


  淨禹的父親,也就是當朝的丞相,曾經是嬴澤的太傅,淨禹打小就同嬴澤一塊兒學習,因著嬴澤是皇子,所以但凡嬴澤犯錯,受罰的總是淨禹,有一次嬴澤覺得頗為內疚,所以主動提出替淨禹上藥,打那以後,兩人關係就密切起來,經年相伴,兩人或許已情愫暗生。


  這春光正好,萬物生長,所謂“斧斤以時入山林”,兩人哪裏是想著要狩獵,分明是尋個由頭踏青賞春。


  “禹,父皇說要把國舅家的那個丫頭指婚給你。”


  嬴澤依偎在淨禹胸頭,冷不防丟出這樣一句話。


  “嗯?”淨禹感到不可思議,一臉無辜地看向懷中人。


  “聽說國舅的女兒出落得清麗無匹,一舉一動都端然生華,你可真是有福氣。”


  聽得嬴澤略帶酸意的話,淨禹哪裏還敢不用心應對。


  “喂,你別多想啊,我絕對不會娶那個人的!”


  “君王賜,不敢辭,你如何能夠抗拒啊?”


  “我,那個,那個國舅爺不是野心勃勃麽?他肯定不願意把女兒嫁與我的。”


  “是啊,國舅勢大,已經有不少重臣指責他心懷不臣了。”


  聽到淨禹的話,嬴澤的俊臉上泛起一抹憂色。


  “別想這麽多,國舅難道還敢造反不成?”


  看到嬴澤蹙眉,淨禹不免出言安慰。


  “可是,可是今日一早,國舅居然調遣了不少兵馬進京,都沒有稟告父皇。”


  黎皇病重,朝政由皇後把持多年,國舅此時調動兵馬,甚至直接讓其進入京都,這架勢怎麽看都有逼宮之嫌。


  “好了,澤,還是說說你迎娶王妃的事吧,聽說來年你就要開府建牙,封親王了。”


  “呃――”


  嬴澤不期被淨禹反將一軍,不覺露出嬌嗔神色,輕輕捶了淨禹一拳,“你就知道轉移話題。”


  “這可不是轉移話題,我還沒聽我爹說起我的婚事,倒是你明年封王的消息已經得到皇上首肯,按照規矩,封王之前是必得大婚的!”


  淨禹一把抓住嬴澤的手,話裏不由得帶上了縷縷淒惶。


  “禹――”


  嬴澤抬眸和淨禹對視,彼此都看到了一股堅定。


  “好了,不說這些了,那兒迎春花開得極好,我們去看看!”


  和嬴澤用眼神溫存一番,淨禹揉了揉他的腦袋,指了指遠處嬌嫩的花兒,策馬帶他走上前去。


  兩人在山中晃悠了一整天,連午飯都沒用,隻想著就這樣慵懶的彼此依偎著,直至天荒地老。


  日下黃昏,夕陽西沉,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離。


  淨禹傻笑著帶著小廝走進京都,隻覺得京都不如往常時候熱鬧,換在平日裏,若是這樣的好天氣,長街之上應該人影憧憧,摩肩擦踵才是。


  又走了一段距離,淨禹感覺空氣中似乎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兒,頓時心頭一緊。


  “快!快隨我回府!”


  淨禹對著身後是小廝招呼一聲,也顧不得別的,放下手裏牽著的馬,撒足往丞相府狂奔而去。


  離丞相府越近,空氣裏那種血腥味兒就越發粘稠,淨禹隻覺得生命裏有某種東西在漸漸被抽離。


  還沒進入府邸,丞相府的慘狀便映入淨禹眼底,隻見仆人們七零八散地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液幾近幹涸卻又還依舊在流淌,那種暗沉沉的血色讓他足底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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