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饒(2)

  問星河歎了口氣,想起這事兒就心酸。“當然違規啊!但是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可憐的智慧中樞對地球人的基因過敏啊!因為我的智慧中樞裝不到地球人的身體裏,隻要遇到地球人的基因就會因為嚴重過敏而休克關機,又不能完全包裹住,我神經觸手還要出來放風呢!這樣肯定不能執行任務的嘛!我都打了申請,請求到別的星球工作。但是公司上級根本不管那麽多,寧可免費給我專門製作以我本族基因培育的內部身體,也非讓我來不可……”


  他說得越來越小聲,因為他想起了一個可能。他再看向方成雲的時候,方成雲果然已經不再看他了,隻自己拿過平板電腦裏的文件翻閱,仿佛對他說的話絲毫不感興趣。


  嗬嗬,果然沒錯。


  公司寧可賠錢送他這麽一個專門製作的人造肉體,也不準他更改清道夫執業地點,這並不是偶然,也不是上級過於官僚,而是因為,教官。


  教官八年前……也或許比八年更久,到了地球上,然後發生了一些事,之後就一直在等待問星河的到來。


  可能是教官的意思,教官需要他來喚醒,並和他的精神結合以修複精神破損。所以公司沒法換人前來,也沒法跟他解釋,隻能簡單粗暴地給他賠了這個身體,並狠狠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教官,簡直就是大雄性專製界的毒瘤!

  問星河穩了穩心神,把這事兒拋到一邊,又說道:“而且那東西好像也不是無差別攻擊的。你看那兩個女的,要搶的就是另一幅作品,對你那個根雕毫無興趣。而那個撞你的人,也是隻對根雕專注喜愛,對其他的東西漠不關心。”


  這次,方成雲點了點頭。他歪了歪平板電腦,把上麵的新聞亮出來給他看。


  隻見上麵寫著:“為藝術品殺人!犯人在逃,畫作不知所蹤!”這隻是第一個標題,後麵還有一長串類似的標題。


  不知他是用什麽搜索算法,近三個月來所有因為藝術品而發生的所有暴力事件都被一一列舉了出來。


  之後他又增加了限定,國外的和外省的都被去掉了,最後剩下了二十多條新聞。


  問星河點進去看了看,這二十多條裏,二十條都是藝術品遭到搶劫、偷盜、藏匿、欺騙和其他非法手段取得之類。


  其中十六條裏的關鍵詞都有那個畫廊的名字,說明是在李學棟的畫廊裏購買的作品。還有四條中,其中兩條暗示了購買地是“某畫廊”,並有李學棟被遮擋了眼睛後的照片,照片上亮鋥鋥的光頭再明顯不過地暴露了他的身份。


  而另外兩條並沒有提起藝術品的來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李學棟的畫廊有關。


  剩下的其他零星報道就和他們想要的消息無關了,都是些什麽傳播暴力的媒體和藝術對青少年的危害之類。


  本地二十多條和藝術品相關的暴力犯罪新聞,其中十六條和李學棟的畫廊有關,兩條推定有關,其他的無法判定。


  “按照這個比例,這李學棟的畫廊絕對有問題!”問星河說。


  他又讓方成雲將增加的搜索限定減少,將國外的和本國外省的報道數量都拿出來看了看,相關報道數量和定雲城本地的相比壓根就不是一個數量級。要是把定雲城發生的這個數量等比例放大到全世界,那差不多每件藝術品——無論出名不出名,每一件上麵都必然沾著鮮血。


  方成雲點點頭,眉頭稍微一皺,一時不再說話。


  問星河詫異地看去,發現他的腳在抖,心裏這就明白了。醫療機器人這會兒應該正在進入維修最重要的階段——接駁神經。在這之前,所有神經都被半途截斷了,所以修複時毫無感覺。到了最後階段就要將這些完好的和受傷的神經進行重新接駁。


  這個階段很疼,但不幸的是,一般都建議不使用麻醉類藥劑,否則治療機器人得不到正確的神經反饋,說不定會接錯地方。


  他握住了方成雲的手,方成雲皺眉看了他一眼,好像很嫌棄的樣子,卻沒有鬆手,反而用幾乎爆出青筋的力氣緊緊反抓住了他。


  過了好一會兒,方成雲的表情才終於鬆弛下來。他動了動石膏內的腳,向問星河點了點頭。問星河不需要看他的腳,醫療機器人已經給予了他正常的反饋,所有神經都已經修複完成,全部末梢反饋正常。


  機器人的檢查和治療工作都已完成,方成雲坐起身,將在口腔中又組合成膠囊的機器人吐出來放在紙巾裏,讓問星河拿來一瓶礦泉水洗幹淨,才把膠囊還給他。


  方成雲足足用了半瓶的礦泉水漱口,覺得嘴裏沒有想象中的怪味了,才又瞪了問星河一眼。


  問星河裝作沒看到他的憤怒和哀怨,轉身叫來了一直守在外麵的保鏢,保鏢後麵還跟著期期艾艾跟進來的龐元白。


  看到他,方成雲的臉就沉了下來。


  但他並沒有說什麽,隻對保鏢道:“去安排車,我現在就要出院。”


  那個保鏢看看老板包成木乃伊的腳,想到醫生對老板病情的嚴厲警告,他有點猶豫,但人家是老板,連這間醫院都是他的,他當然可以為所欲為,所以保鏢沒有說什麽,很快就退出去安排了。


  方成雲想坐直,問星河在旁邊還沒動,龐元白已經衝了上來,手都馬上要伸到他背上了。


  方成雲喝道:“你就在這兒看好戲?”


  問星河一個激靈,趕緊插到了他們中間,把龐元白給攔住了:“哎,哎,你老板沒說什麽,那是給你留麵子,你自覺一點吧。”


  龐元白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好險沒哭出聲來:“老板,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再也不敢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方成雲皺眉道,“我不能讓你留在身邊,這是對我們生命的不負責。如果把你留下,萬一再發生類似於這八年的事情,你能確定我不會死在你手裏嗎?”


  他說的“這八年”,就是他莫名昏迷後,由王秘書代理他一切事務的八年。他對一切都無能為力,隻能將一切希望寄托在僅僅是個秘書的王靜秋身上。即便這八年確實證明了她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下屬和朋友,但那不代表別人就能和她一樣。


  想想公司裏傳說中八年的困境,龐元白抖了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垂下了肩膀,無比失望頹喪地出去了,甚至出門之後,他們還能聽到他追悔莫及的啜泣。


  “你對他會不會太嚴厲了啊?”看到那孩子消失在門外,問星河說。


  “要是換你在外麵等我,你會收那個東西嗎?”方成雲反問。


  “當然收啦!”問星河毫不猶豫地回答。方成雲看起來很喜歡啊,那他為什麽不收?說不定方成雲還會高興地獎賞他呢!“我又不坑你不害你,就收了個禮物能怎麽著嘛。撞你的人又不是我安排的!”


  方成雲:“……”他就不該跟這個外星生物討論這種問題。


  但即便當時是問星河收了,他……他也不能把他怎麽著。


  文化隔閡,真是個要命的東西。


  他揉了揉問星河的腦袋。


  收獲了一個仇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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