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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調虎離山

  林中飛鳥疊加而潮湧,木榮坐在那裏竟不敢朝著外麵邁出一步。她拒絕他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隻是那模樣他連回憶都覺得難過。


  “木榮。”


  一身淡粉色的錦衣包裹著那嫋嫋的身形,粉白紗衣遮蓋住她細而柔軟的白皙肌膚,一身如雪蓮一般的的羅裙猶如月光灑落的餘暉在風中微微擺動。


  她淡淡一笑,承接著木榮欣喜的模樣。


  木榮問道:“雲溪,怎麽,回來,了?”


  雲溪隻是搖頭,一縷青絲從發間垂落,她笑笑:“你剛剛所言我想了甚久,還是決定同你在一起,我與驚鴻的緣分已盡。”


  話語間,雲溪雙頰緋紅。


  木榮看到雲溪朝著他輕踏而去,直接抱住了他,香甜的氣味充斥著木榮的鼻尖,刀尖觸碰木榮後背的刹那,木榮一腳將她踢開。


  木榮大怒:“誰?”


  那女子微微張口,顧盼流轉的眸卻是憤怒:“竟然被你發現了,真是不容易哄騙。”


  木榮氣息沉緩,後退一步:“雲溪,不是,這種,人!”


  女子輕抹臉龐,輕薄如羽翼般的人皮麵具垂落而下,竟然露出了一張熟悉可見的容顏,竟是上官夢!


  離開千陵縣那日便沒有見到上官夢,卻沒成想她竟跟蹤至此?


  “這調虎離山之計用的極為巧妙,那二姑娘顧及公主的性命,卻要失去你的性命了,你心中可有不幹?”


  上官夢輕笑,素手一揮,腰帶被抽出的瞬間竟然活脫脫地變成了一把軟劍厲刃!她毫不猶豫地朝著木榮刺去!


  木榮一路躲閃,用盡渾身力氣最終扣住了上官夢的手臂:“死士,殺死,兄長,與我,無關!”


  上官夢輕撇那被他扣紅的手臂,嘲諷道:“無論殺相公的是誰,沒有救他的人確是你!一切罪責,都應該由你而承受!”


  話語間,上官夢掙脫開了木榮的手臂。


  木榮不再躲閃,反而一躍而起,想要封住上官夢的穴道,卻被她徹底控製住!


  他落在地上,上官夢直接彎身扣住在木榮下顎,輕看這張與木易邏一模一樣的臉,竟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


  木榮穴道被封,靜靜地躺在樹下,看著已經開始枯黃的落葉,心如枯槁。


  上官夢那雙明媚卻帶著悲傷憤恨的眸子,竟然讓他覺略微的眼熟。


  淚水充斥眼眶,上官夢狠厲道:“我七歲便遇見相公,他善良勇敢,如今卻變成如此不堪模樣定然都是你們逼的!”


  木榮皺眉:“七歲?”


  上官夢起身,軟劍劃在木榮的脖頸上,血絲滲了出來,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由得長笑:“九年之前,我跟著父親來到千陵縣平定匪亂,若不是易邏在廟內護我,這條命早就沒了。他是多麽溫柔的一個人,為了能讓我暖和些,竟將衣服丟入火堆中。”


  木榮驀然間瞪大了眼睛,看著女子那張白皙而美豔的臉龐,所有的記憶在這一瞬間轟然入了身……


  “姐姐,你被家裏人趕出來了嗎?”


  “怎會有人敢打我?我可是木府內,父親最愛的兒子!”


  西州萬曆二十五年,他遇見了一個女孩,虛榮心作祟,他說了人生第一個謊言,也是最後一個謊言。他記得女孩拿著那髒兮兮饅頭時,眼中含淚卻笑的開心的模樣。他也記得醒來時,身上的疼痛與身下的血,以及女孩臨走時的絕對。


  而現在,那女孩卻用長劍指著他,讓他為木易邏償命!

  上官夢冷冷瑟瑟地凝視著手中的軟劍,最終狠下心直接刺進了木榮的胸膛!軟劍被袖箭刺穿,直接短成了兩半,上官夢躲閃而過。


  血順著青色的衣衫滑落……


  木榮身上的穴道被人解開,他隻是看著麵前匆匆趕來的人,伸出手觸碰雲溪的臉。


  是軟的,也是暖暖的,是真實的觸感。可他受傷的血卻蹭了雲溪一臉,木榮慌張,想要為她擦幹淨,卻越來越紅。


  雲溪一手按著他胸口的血,一邊慌張地念著什麽,猶如夢囈中的那般。他好像什麽都聽不到,隻是靜靜地看著雲溪,微微揚了唇角:“你,不躲……”


  雲溪眸中浸了淚,一直強忍著:“你堅持住,我們馬上便能出了這碧滄林,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你不要痛,你也不要睡著!”


  他眼底是明亮的笑意,輕緩道:“我,看不,明白……”


  雲溪所說什麽,他似乎都已經聽不到了。他隻看到雲溪赤手將那把斷劍拔掉了,瞬間封住了他前穴道,減少血液的流動。


  她的雷厲風行木榮一直都喜歡,卻沒成想她手中的血終由自己而來,一抹晦暗掩蓋了那抹明亮。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在心底一直念著雲溪,一直念著沈驚鴻……


  ******

  醜時。


  男子抱著少年馳聘著駿馬奔馳,直接衝進了京都,一行守城的侍衛卻是一眼都沒有看到進城之人的容顏,隻有地上殘留的血漬證明著他曾來過的證據。


  隻是下一瞬,另一匹駿馬再度馳聘而過。


  黑夜漫漫,醫館都緊閉著大門,沈驚鴻環抱著懷中之人,一腳踢開了京都最大醫館的大門。


  看門小廝朦朧著睡眼,隨口道:“怎麽這麽不識規矩,明日雞鳴後再來吧。”


  一把長劍直接豎在了那小廝的脖頸間,他渾身一抖,麵前那與他年齡差不多的少女滿目的血絲,握劍的手竟在微微顫抖著。


  而那俊美男子抱著之人,竟然受了極大的傷,青色衣衫早已變成了赤紅色,而男子的衣服上也早已布滿了血。


  小廝咽了咽口水,左手直接將那大門打開了:“請……我,我馬上去叫大夫來。”


  雲溪收回劍,沈驚鴻抱著已經睡的昏昏沉沉的木榮直接邁進了醫館的大門。


  一路上,木榮都拉扯著雲溪的手。他的手,是罕見的冰涼……


  沈驚鴻將他輕放在床上時,他也未曾鬆開,沈驚鴻微聲道:“馬上就會好了,我們到了,你要等,聽到了嗎?”


  即便是用穴道封住了他胸口血液流動的速度,那血卻還是滲了出來,越來越快。


  雲溪隻是看著,心中的疼痛便越來越盛。


  大夫一邊跑一邊穿戴著衣服,小廝跟在大夫的身後滿臉的驚慌。大夫匆忙將藥箱放在桌麵上,將一把剪刀拿了出來。


  小廝小心翼翼地點了燭火。


  光,照亮了木榮那張滲滿冷汗的蒼白臉蛋。


  雲溪狠心將木榮的手拽開,走到大夫身後。


  大夫小心翼翼地剪開了木榮胸前被血潤濕的衣裳,當看到傷口時,神情卻是罕見的沉重,慎重道:“請問公子,他可出現聽不到聲音的現象嗎?”


  沈驚鴻與雲溪對視,點了頭:“他已經昏迷幾個時辰了,大夫。”


  大夫微微搖頭:“若老夫猜得不錯,應該是被稀釋的天花散,縱然大江南北見過不少病例,確實是無法解這天花散之毒。”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沈驚鴻突然揪住了那大夫的領子,“今日我將人帶到這裏,你卻告訴我不能救?”


  大夫形色緊張,慌忙道:“天花散雖不是致命一擊,但是這劍傷本身便傷了這小公子的心脈,老夫行醫多年,也無法……”


  “師兄……”


  旁邊傳來了微微弱弱的聲音,沈驚鴻一把推開了那大夫,直接坐在了床邊,倉皇道:“師兄在這裏,師兄在這裏……”


  他用袖子擦拭著木榮鬢角的汗,整個人都在抖。


  大夫趁這個功夫帶著小廝倉皇而逃。


  雲溪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木榮清秀的小臉,手指緊握,細密的血水一滴滴地浸染在地板上,他手心中潰爛的皮肉卻遠遠比不上心底的痛楚。


  那雙沉重的眸微動了半闔,木榮的唇此時已經蒼白至極,似乎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他凝視了雲溪,半晌後笑道:“雲溪,你先,出去……”


  那雙漂亮的手,此時已經變成了此番模樣了嗎?


  他的眼睛雖然有些模糊,卻還是看得到那紅的紮眼的血跡。雲溪身形微動,便走了出去。木榮抬手,對著沈驚鴻說道:“師兄……扶我……”


  沈驚鴻起身,將他身後的枕頭輕墊了幾個,他最終斜靠在這軟軟的軟塌上。


  醫館內室並不亮堂,隻有僅有的一盞燭火照亮了他模糊的視線。


  木榮頷首看著沈驚鴻,神情卻是木訥了半分:“對不……不起……不想……讓她看看到我……如此……模樣。”


  他說的吃力,聲音抖的厲害。


  世人都說師兄人麵桃花,生來一張情緣禍福的容顏,不知能娶到誰家的女子。如今回首十四年光載,不過是萬千風景一笑而過罷了。


  雲溪,值得他去心悅,也值得師兄的心悅。


  沈驚鴻隨著木榮的笑,揉了揉他的發:“不要說對不起,你哪裏也沒有對不起師兄。若是你累了,便在師兄懷裏好好休息,師兄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


  此番他溫柔的動作,木榮心中別是一番苦澀,那日雲溪也是如此對他。


  木榮搖了搖頭,目光卻是逐漸渙散:“我曾,喜歡,她……”


  沈驚鴻一拳打在了榻木上,將木榮整個人直接背了起來,他忍住心底的痛吼道:“喜歡便喜歡,師兄沒有不讓你喜歡,你若是喜歡,你便活下來,讓皇上將她賜婚給你!師兄這便去太醫院,讓禦醫為你診治,這裏救不活你,師兄便換一地方!”


  木榮將頭埋在了沈驚鴻的身上,眼睛越來越沉重。


  他的背,還與那年初次相遇那般溫暖。他漂亮的眼睛還與初次相識那日一般好看,隻是卻再也沒了笑意淺淺的模樣。那年,師兄對他伸出了手,便等同於重新給了他新生。


  而他卻喜歡上了師兄中意之人,是他自私了一次,而師兄卻從未自私過。


  上官夢與他是冤,而他與師兄卻是債。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他手心的力氣也越來越小,直到再也抓不住他的衣衫……


  他的笑意越來越淺……


  師兄,若是有來生,我定然好好待你……


  醫館外秋風瑟瑟,沈驚鴻直接跨上了駿馬,直接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而身後之人的手臂,卻是重重地跌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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