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又等了多久,無數困苦終究還是過來了。她最終盼到了希望,也盼到了讓她重見曙光的時刻。畫涼一身傷痕的回來了,同時也帶回了昏迷不醒的畫溪。
西州昔日的戰神,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多日沒有蘇醒的跡象。而畫涼的性子也越來越冷,從匈奴那裏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整日地守在畫溪身側。每一碗藥膳,都是畫涼親自喂給畫溪喝下的,可是卻沒有任何成果。
畫涼俊秀的容顏日減蒼白,他背對著畫藍鳳,用手輕輕地將畫溪唇邊的藥漬擦掉:“你回去睡吧,這裏有我。”
這一聲極為淡薄,冷漠到不似從前的畫涼。
畫藍鳳一聲不吭,輕聲走出畫溪的閨房之後,便慌不擇路地跑了。一路上,她都忍著眼底的淚水,忍著對畫溪的恨。
畫涼出事,她能做的卻隻是呆在畫府哭,而畫溪能做的卻是為之拚盡全力,所以畫涼開始恨她了嗎?或許,在畫涼心中,即便處於親情之地,她也不及畫溪嗎?或許,即便是愛,畫涼心中也隻有流煙公主吧?
畫溪與流煙生命中可以有很多人,而她生命中隻剩下畫涼一人了,為什麽還要奪走畫涼呢?明明是寧西洛,明明是畫家軍奪走了她所有的親人,害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為什麽她們什麽都可以得到?為什麽隻有她,落得如此下場。
自此後,她沒有一日不是盼著畫溪去死,愛讓她昏了頭,卻也昏了心。不知過了多久,竟有醫者將垂死的畫溪治好了,等她去尋之時,畫涼卻說那人已經離開了。
而那人,叫楚臨安。
隻是很突然,她想要見到楚臨安。整個西州都沒有一個人可以治好畫溪,但是楚臨安可以,若是如此,她便要成為第二個他,且不惜任何代價。
在後來的很多年,世人皆知她學醫術是為了救死扶傷,卻不知她確確實實利用了楚臨安。
畫涼為流煙紅妝萬裏,定下三年婚期,在瘋狂嫉妒之下,畫藍鳳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沒有任何回頭餘地的決定。
第一次見到楚臨安之時,畫藍鳳便對上了那一抹湛藍的眸子,猶如天空一般的顏色,好看到了極致的一個俊俏公子,卻是罕見。
她這一生的轉折點有兩處,其一為畫涼,其二為楚臨安。
當她躺在那冰冷的床榻上之時,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反悔的餘地。然而楚臨安卻靜靜地看著他,湛藍的深眸中寫滿了複雜。
他道:“可能會死。”
畫藍鳳將麵紗掀開,風吹而落,露出了那張誰人都未曾見過的容顏:“你曾經能將姐姐的病治好,便能滿足了鳳兒的願望。”
楚臨安依舊道:“你知道動骨的後果,也知道會有多痛。”
畫藍鳳悠悠揚起了唇角,卻闔眸了:“師傅,鳳兒求你了。”
淚水從眼角滑落,畫藍鳳卻不肯再多說一句話,任憑楚臨安如何問,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在這世上,與畫涼模樣最接近的人是畫溪,而比畫涼心愛之人更美的人也是畫溪。若是她的容貌能與畫溪接近一些,那畫涼會不會多看她一眼?
就像初見那年,畫涼拉著她的手行走在流螢之中……
這一生,她感受的痛太多,這身上的痛又能如何?母親死時,為了不讓人發現她與弟弟,忍受了所有屈辱,而她為何又不能忍辱偷生,等待最後的複仇?畫涼最終會屬於她,而畫家的人也要死!這一切,她都會做到!
指甲摳進了肉中,手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浸染了那床。
門外,是畫涼瘋狂地踹門聲,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而楚臨安的手卻沒有絲毫的抖動,那雙冰冷的眸掃視著那已經掀開的皮。
“鳳兒,你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停下來!”
“鳳兒,你能不能開門?”
“鳳兒……”
畫涼的聲音縈繞在畫藍鳳耳邊,而她卻隱忍著淚水,痛的摳掉了最後一片指甲。
這一生,又有幾人見過她真正的容顏?她真正的臉,想必隻有畫涼見過,所有見過她模樣的人早已死去,這張並不能看的臉,最終不如流煙在畫涼心中的地位嗎?
若是能改,她可以為畫涼付之一切。
若是能改,一切會不會不那麽辛苦了?
就像當年的父親一般,若不是一個農夫,是一個商人,或者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是不是就能逃過那場大火與死亡,是不是可以讓母親活的更好一些?若是想要更好的活著,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便要忍受屈辱,要變的更好。而這一切,隻有楚臨安能幫她。
而畫涼終究沒有找到她所在之地。
即便那門踹開了又如何,她身處暗室,畫涼又怎會找到?畫涼又有多久沒有來後院找過她,又有多久沒有關心過她一句?對啊,畫涼心中隻有畫溪,她的一句話,畫涼便聽了去,便想娶了流煙。那麽她呢,多年的陪伴,多年的辛苦,又算得了什麽?
後來聽聞畫涼又趕赴了戰場,這畫家最終是空了去,隻留下了她與楚臨安。數月後,畫藍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時,一雙美眸中卻透露著太多的痛楚。
銅鏡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紅姑靜靜地站在一旁問道:“與溪姑娘已經有三分相似了,姑娘為何還要怒?”
她將自己變成了恨及之人,尤其是那眉眼。初見畫溪之時,她便被那少女的容貌所驚豔,可是卻從未想過要與畫溪相似。
畫藍鳳起身,將屋門推開之時,所有的丫鬟皆驚訝地看著:“鳳姑娘?”
陽光落在容顏之上,第一次,她沒有攜帶麵紗,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光。
而最終的結果,是她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畫涼,將自己關在了畫涼的房間內,溫柔道:“阿涼,鳳兒終究變成了真正的畫家人,不會再有懷疑鳳兒的身份了。”
畫涼背對著畫藍鳳,一身戎裝還未卸下,身子卻是僵硬了許多。如今的畫涼早已比她高上了很多,心智也比年少之時更加成熟。
背對著畫藍鳳,他冷淡道:“姐姐永遠是姐姐,又何來的懷疑?”
姐姐……
可怒,畫藍鳳卻掩蓋的很好,她走到畫涼身前,頷首凝視著那雙冷凝的眸:“無論你是否歡喜,無論你是否生厭,鳳兒皆不後悔。”
這張明豔的容顏,這張屬於畫家的容顏,是畫涼第一次看到,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動容。冷漠的模樣,讓畫藍鳳徹底寒了心。
畫藍鳳笑道:“阿涼,你與從前不同了,究竟是鳳兒認錯了你?”
那握緊的拳頭舉起,最後卻打在了畫藍鳳身後的床木之上,床幔翻飛,畫涼的臉卻怒的生了紅。
畫藍鳳輕看那打在床木之上的手,已經浸出了血。
就像從前一般,她溫柔地從懷中掏出秀帕,擦拭在畫涼的手上:“阿涼,疼嗎?”
畫涼甩開了畫藍鳳的手,在她即將摔倒之時,畫涼已經抱上了她的腰,狠狠地吻了下去……
從掙紮,再到回應畫涼。
從始至終,畫涼從未離她如此之近過,也從未如此表示過自己的心意。畫藍鳳以為畫涼已經開始厭惡她,卻從未想過,畫涼與她一樣,深愛著彼此。
不知多少次,她在畫涼麵前依舊啜泣著,從不掩飾自己。
就像孩子一般,畫涼將頭埋在她頭頂:“鳳兒,你真的怕你死,我真的怕……”
她感受到有溫熱的東西滴落在她身上,那是畫涼的淚,也是畫涼的擔心,這一生畫涼從未如此哭過。她什麽都不想問,隻是知道畫涼對她的心意,那麽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她溫柔道:“從始至終,鳳兒都是愛你的,從未變過。即便隻能是你的姐姐,即便隻能以畫藍鳳的身份守著你,也不會改變。”
畫涼愣了愣,卻篤定道:“我會跟姐姐一樣,以戰功換取一個恩賜,我會想辦法退婚,我也會想辦法給你一個名分,我不會躲避了,不會了。”
她要的並不多,誓言不重要,隻要畫涼心中有她,便夠了。
隻是這樣想著,她便活的快樂。
當畫涼再度出征之時,沒有給流煙告別,也沒有與畫溪一同,卻帶上了她,毫不猶豫且反駁了所有畫家軍。
畫涼當著所有人的麵說:“我的姐姐擁有西州最好的醫術,她定然可以在戰場中幫助畫家軍所向披靡。”
第一次,畫藍鳳踏足在那片血地,畫家軍的屍首占滿了每一寸土地,與敵軍層層疊疊。而畫涼站在最前方,斬殺著敵軍。而她蹲在那些屍首中,將還有著氣息的畫家軍一具一具地拖出來。
她不怕,也無畏辛苦,隻要可以幫到畫涼,她什麽都會去做。一次又一次戰役,一次又一次屍骨累累,她救了上千上萬人,踏遍了所有屍首,采便所有藥草,不為救死扶傷,隻為他。
畫涼的身邊有她,隻有她能幫到畫涼,不會再有別人了。她不再是那躲在深閨之中的畫藍鳳,而是能與畫涼朝夕相處的有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