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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畫藍鳳回憶部分(十一)

  正如同畫涼所想,畫溪與西州君主寧西洛成婚,入住含光宮,盛寵不斷,那戰場之事大部分都交給了畫涼。


  然而一切都來的措不及防,她所有的快樂都再度被毀——


  她在遍地血腥的戰場中,衣裙上無一處不是髒亂,然而頷首間卻看到了西州君主身側的內監張良,一道聖旨碾碎了她整個身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畫家二女畫藍鳳德才兼備,蘭質蕙心,特賜清幽閣……”


  聖旨說了什麽,她皆已記不清楚,她隻知道在第二日,畫涼因分心身中數刀,在她的哭喊之中落在了戰馬之下,是畫武將敵將砍落。


  畫藍鳳將血水一盆一盆地倒掉,守著畫涼三個日夜,他才漸漸轉醒了。


  她說:“阿涼,結束了,我們在回往京都的路上。”


  馬車之中,畫涼臉色慘白地看著畫藍鳳,一句話也不說,咬緊牙關,雙手狠狠地砸在了身上,一次又一次地咋下去,傷口中的血滲出一次又一次。


  “為什麽?”


  畫涼醒後,對她說的卻是這三個字,而她卻不知所答,隻是聽著馬車中的顛簸,看著窗外的辰星點點,她說:“阿涼,我們逃吧。”


  這句話是奢望,也是笑話,在西州之中,她又能逃到哪裏?若是讓她選擇,或許她不會讓自己的模樣變成如此,若是與當初一樣的不堪容顏,或許不去學醫術,或許躲在深閨之中,便不會有如此禍事。然而,一切皆回不去了。


  “阿涼,若是逃不掉便要去麵對,鳳兒什麽都不怕。”


  畫涼昏了過去,而畫藍鳳卻將畫涼照顧的很好,每一個背角都塞在他的身下。她的手輕輕擦拭著畫涼額角的冷汗,便是如此靜靜地看著畫涼,便是她這人生中最後一次的快樂。


  她彎下了身,紅唇輕輕地觸碰著畫涼的唇角,一滴淚水滑落在畫涼的眼瞼之上。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們回到了京都,而畫藍鳳卻沒有見到西州君主寧西洛,她將自己關在閨房之中不見天日,畫府之中卻來了許多她很少見到的人,而其中一人,便是雲震天。


  隻是短暫一眼,她便記住了雲震天那張臉,淡淡一笑便擦身而過。她想,若是有朝一日,她定用的上他,而這一日來的不會太晚。


  聘禮鋪滿了畫府的角角落落,父親畫武看著她的模樣複雜至極,他說:“宮中不比家裏,若是鳳兒去了,定要與溪兒相互照應。”


  畫藍鳳微笑,對著畫武微微俯身:“鳳兒謹記,入宮後定會好好照顧姐姐。”


  畫武不再是那年初見英姿勃發的模樣,那張臉上已經爬滿了皺紋,二娘與三娘站在畫武身側,臉上都堆滿了笑意,而她隻能喬裝著,想要趕緊離開這裏。當家不是家,當所愛之人要娶別人,當自己被迫與那人分離,這幅身子終究還剩下什麽?

  若是強撐著,若是拒絕寧西洛,畫家定然會落下罪,而這罪也會牽連到畫涼。


  畫藍鳳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中眉眼,恍然失色。


  紅妝滿目,畫柳齊眉,胭脂一色,而這些皆給那個陌生之人,這些皆不是給了畫涼,連同這幅身子都被迫……


  畫藍鳳握緊了拳頭。


  紅姑將那鸞鳳蓋頭輕輕地搭在了她的頭上,定了定聲:“姑娘,入宮後你將是娘娘,一言一行皆要謹記,若是牽連到畫涼將軍,可想後果?”


  畫涼,莫要牽連。


  這是紅姑在她耳邊所言之語,也是她謹記了一生之話。


  鸞鳳紅鞋一步步踏足而出,耳邊是鞭炮聲,也是人群的喧嘩,淚水滑落下顎,消散於衣襟之中,她頷首而去,忍著唇角學著上揚。


  “阿涼,你要等鳳兒,無論用什麽辦法,鳳兒都會去做,去想。”


  她的聘禮不輸畫溪,她是寧西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西州唯一的貴妃,這些殊榮皆是畫溪比不上。隻要權利在手,她定然會有辦法,一日換一日,一金換一金,一命換一命!

  畫家所有人都到了這紅妝萬裏的模樣,而畫涼卻沒有,在成親之前,畫涼便領軍再度出征,她再也沒有見過畫涼,而今日,她必須微笑,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喜怒哀樂。


  一仇,一念,一恨,她都不會忘。


  她要學著母親生前的模樣,對任何人都柔善,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心中所想。無論是對畫家趕盡殺絕的念想,無論是恨及了寧西洛的模樣,她都必須止息於行足之間。


  這夜,入的很快,冰冷的讓她手腳皆顫。


  她一身喜服,滿發的墜金,滿心的踉蹌,都比不過畫涼心中的不甘,她還沒有等到畫涼與流煙的退婚,卻等來了寧西洛迎接她的樣貌。


  房門而開,宮婢皆推出,鸞鳳蓋布之下,畫藍鳳看到了那雙紅錦雙龍之紋的靴子離她越來越近,沒有任何停頓,那人的手直接掀開蓋頭。


  她頷首對上了一雙冰冷的鳳眸,那俊美的容顏靜靜地凝視著她,不帶任何感情。


  畫藍鳳起身便俯身:“皇上,臣妾服侍你就寢。”


  當她的手觸碰到寧西洛衣襟之時,卻被他的冰冷握住了,寧西洛甩開了她的手,她踉蹌地跌在了床榻之上。


  畫藍鳳看到,寧西洛站在床榻之外,以冷漠之眸俯視著她:“你這雙眼睛,與溪兒的一般好看,可是卻不及她半分。”


  畫藍鳳撐起身子,對著寧西洛溫柔道:“姐姐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鳳兒又怎能與之相比?若是皇上心悅姐姐,鳳兒便放皇上回了含光宮,如何?”


  一字一句,她都說的極為溫和,沒有任何的嫉妒,也沒有任何的遲疑。


  而西州君主隻是看著她,冷目而入,那修長的手俯身扣住了她的下頜:“你拒絕朕,朕便能以此理由殺了你,明白了嗎?”


  畫藍鳳抬起手,卻是輕輕觸摸在寧西洛的臉頰之上,凝視著那雙狹長的眸子:“阿寧,今後如此喚你如何?”


  在這世間,誰又能如此稱呼皇帝,而她卻篤定寧西洛不會怒,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明白,從寧西洛讓張良宣旨的那一刻,她就已然知道——她隻是畫溪的替身。


  寧西洛愛畫溪,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然而這一切突然緘滅了,而緘滅之後換來的便是她入宮的消息。世人皆覺得,她的寵愛建立在畫溪失寵之上,可是這一切又孰真孰假?她能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待寧西洛,隻求一個翻身的機會,隻求一個能讓她複仇的機會。


  畫溪與寧西洛之間發生了什麽,畫藍鳳皆不知,然而這一切的結果卻將她牽連進去了。而牽連的結果,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西州,不僅毀滅了她真正的家,也帶走了畫涼。這一刻,畫藍鳳才覺得自己什麽都沒了,連同身心都一同被西州毀了。


  “以後,在外人麵前,朕允你如此喚朕。”寧西洛確實沒有怒,反而淡淡道。


  畫藍鳳想,她的每一句“阿寧”,在寧西洛眼中都是畫溪的影子。


  這夜,西州君主湮滅了那抹冰冷,將她發上的朱釵一一取下,那雙鳳眸之內皆是她,又不是她;這夜,她的衣被那人一一脫落,她將痛苦揉碎在心中,將惡心禁錮在身體中,在燭火被風吹滅之後,眼底的淚水抑製不住地滑落。


  沒有啜泣聲,隻有她寒眸凝視帳幔的模樣。


  阿涼,這破敗的身子,最終是配不上你了嗎?可是,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無論是一年還是五年,鳳兒定然會讓他們都付出代價,連同鳳兒自己的仇恨,都一一報了。


  阿涼,終究是鳳兒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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