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囚禁清幽閣
那話依舊如破碎的冰,紮在雲溪的心中,可她卻也隻是苦笑。
這屋內很靜,隻留下衣訣擺動之聲。
羅裙下那碎掉的酒杯早已片片粒粒,雲溪隻是輕輕望著那抹破碎,恍然道:“你是什麽時候猜到的?”
畫藍鳳隻是失聲啞笑。
雲溪將那掉落的步搖重新插在了畫藍鳳的發間,那每一處動作,都極為溫柔,就像出嫁那日,畫藍鳳親手為她梳妝那般。
畫藍鳳頷首看著這張並不漂亮的容顏,卻度微笑:“在你端著鴆酒走入這清幽閣的那一刻,在你說要救下畫涼的時候,鳳兒便確定了。”
沒有多餘的話,沒有多餘的念想,畫藍鳳卻度看著雲溪的容顏,再度用手觸碰著。
她的眼睛出奇的亮,卻又讓雲溪心中一顫。
雲溪垂眸,與之對視:“可我不明白。”
然而畫藍鳳卻未曾張口,那神眸中的悠遠卻是雲溪看不出的複雜,雖那眸看著雲溪,卻遠卻近,一切的慵懶與笑意皆掩蓋了畫藍鳳心底的苦澀。
“鳳兒,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是錯的。”雲溪站起了身。
畫藍鳳恍惚地頷首去看那抹清冷的容顏,她微微伸著手,手中所握的衣裙早已鬆開而去。
空氣中,那抹昏黃的光映照在雲溪那白皙的容顏之上,便如同那年的畫溪一般冷冷清清。
看著如此的雲溪,畫藍鳳失聲啞笑:“錯,什麽是錯?鳳兒便是錯了?”
雲溪不語,隻是俯視著她,眸中的紅卻是掩蓋不住,然而她卻突然轉了過去,朝著那床榻而去——
畫藍鳳突然明白了什麽,踉蹌著超前而去,卻也晚了一步。
雲溪早已將那袖箭全部握在了手中,卻隻道:“我當年親手將這些東西送給了你,今日起,這些東西便物歸原主了。想必今後,這清幽閣將會被圈為冷宮,你終將是用不到了。”
這些話,皆一句一句地說著。
一片蕭然,在這空氣中彌漫開來。
畫藍鳳頷首,緊咬著銀牙:“姐姐,當真連這點念想都不給鳳兒留著嗎?當初的承諾又算得了什麽?你便不怕鳳兒將你的身份告訴所有人?”
雲溪上前,卻與畫藍鳳擦肩而過。
畫藍鳳卻拽住了雲溪的胳膊,渾身顫抖著:“我們汜葉國百姓的性命,在你看來,自然不算什麽。鳳兒殺的人,不過是應該殺的人,他們替暴君行事,自然該殺!畫家也好,沈禦史也好,鳳兒從未後悔過心中決定,在今後也不會後悔!若姐姐有朝一日明白鳳兒,自然明白鳳兒並非惡人!隻是,路歸路,橋歸橋,你我並非同一條路上的行事之人!”
雲溪背對著畫藍鳳,卻度將她的手狠狠地甩開了。
畫藍鳳踉蹌後退,直到扶住那軟塌,才停了下來,隻是那眸依舊凝視著雲溪:“畫家被殺,姐姐心中自然一萬個恨,可鳳兒全家被殺,鳳兒依舊如此!姐姐自知自己的心情,又何嚐不懂鳳兒的心情!”
那話落下,隻留下繾綣的眉目。
雲溪停住了身,卻也隻是背對著畫藍鳳冷聲道:“或許鳳兒認為我不殺你,是因為對畫家軍的歉意,是畫家軍殺了汜葉國的百姓,可畫家軍已經償債了!”
畫藍鳳愣住,卻又笑道:“畫溪——”
雲溪猛然回過身,墨發在這短暫的回眸間飛揚而落,她輕輕道:“或許鳳兒永遠記不得姐姐的好,所以在動手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留情。姐姐雖記得你所有的不好,卻也能記得你所有的好,從始至終都未曾忘卻。所以,我想,鳳兒那個時候是真心待姐姐的,可姐姐又何嚐不是?在我心中,你與父親、與畫涼,都是一樣的!可如今,這天變了,鳳兒也變了。”
雲溪看著畫藍鳳笑著,嫋嫋婷婷的身影在昏黃中明滅可見,她輕輕闔眸,緊握著手中的袖箭,直接摔在了地上!
十支袖箭散落於地,而畫藍鳳卻突然彎下了身,蔻丹輕輕觸碰著那袖箭,卻是一眼也不敢去看向雲溪,那淚,順著臉頰滴滴落盡……
畫藍鳳囈囈而語:“姐姐始終看不透鳳兒,也始終看不懂鳳兒,而鳳兒卻是這個世界上最想要討姐姐歡心的那個人!同時,也是最恨姐姐的那個人!”
她說著,卻又佝僂著腰身去撿那散落的袖箭,淚水一滴滴的渲染在手背上。
那話,是恨,也是愛,雲溪已經分不清了,也無法分的清清楚楚。
在雲溪打開門的前一刻,卻聽到畫藍鳳在身後吼道:“多少愁,多少恨,鳳兒都想過放下,無論是為了阿涼還是姐姐,鳳兒都是想過的!可姐姐卻做錯了一件事,讓鳳兒重新撿起了這仇,這恨!姐姐千不該萬不該,將自個兒與寧西洛之間的錯事,用鳳兒做墊背的!姐姐一直以為,是鳳兒進宮之後,皇上才冷淡了姐姐,可並非如此!是姐姐與寧西洛出了問題之後,寧西洛才逼鳳兒進宮的!是你們,斷送了鳳兒所有的幸福!”
“鳳兒,無辜的人太多,太多了……自此後,你我互不相識。”她輕輕道。
吱呀——
那門被她輕輕打開,風雪再度席卷了雲溪的眉眼,她徑直地走出了這主宮的大門,將那麵具輕輕地扣在了麵上,也便是在這一刻,淚順著那麵具滑落下來,隱匿在那黑暗之中。
“不過是花前癡夢,一切都是鳳兒的癡夢,癡夢!竟誤認為你曾經真的在乎過鳳兒,竟認為你明白鳳兒!可鳳兒無錯,無錯!”
身後,畫藍鳳的聲音傳來。
她一向溫柔,今日卻亂了分寸,那美極一刻的人兒跌在主宮之內輕輕地啜泣著,隻是那聲音很快便被風雪掩蓋。
所有的旖旎風光,不過是蒼白之露雪,畫藍鳳是,她皆是。
雲溪不敢去看身後之人,徑直地超前走著。
那兩名侍衛早已離去,並未守著宮門,而顧生言卻依舊等待在清幽閣最外側等待著,眉目中皆帶著青澀。
顧生言道:“奴才見二姑娘與貴妃娘娘有話要講,便讓他們先行離開了。”
雲溪愣住,驀然看向他,隻是一句:“謝謝。”
“第一次有人跟奴才說謝謝。”顧生言卻度笑了,邊走邊道,“二姑娘既然選擇了不殺,便不能後悔了,一定要切記。”
不能後悔嗎?雲溪隻是苦笑。
她與那小內監行走在黑夜之中,一腳踏出了清幽閣的宮門。
殘月高掛。
一前一後的兩道影子劃出了長長的黑線,直至消失於這曾繁華多年的清幽閣。
而那兩名侍衛皆回到了那裏,守著,看著。
雲溪一步又一步地走著,滿心皆是畫藍鳳最後的那句話,手指緊緊地握著,直到手心浸了血,直到行至那宮河之盼,那藍夢樓之前,才緩緩停下。
顧生言站至雲溪身後,輕聲道:“二姑娘,這些時日若想安穩地在這藍夢樓呆著,便莫要將這麵具卸下。”
殘月之下的人兒隻是輕輕地點了頭,便朝著那宮河而去。
而顧生言看此,本想跟隨而去,卻突然看到了什麽一般,悄悄退下了。
這雪已經不下了。
每一步,腳底便多了一抹冰涼,每一步,她的心皆痛一分。如今,雲溪隻是站在這宮河之盼,任憑那風吹亂了她的發,她都無動於衷。
而身後不遠處,那人著了一身錦白之衣,於雪夜中靜靜地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