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職業修養
“這樣,也許其中有些誤會。”項天義從善如流,眼中淡淡的冷漠迅速散去,又是那個謙謙公子,“不如我叫香妃來。”
乾陵悅正有此意,點頭,“好。”
少頃,下人領著香妃過來,那日滿麵溫婉的人今日卻戴起了麵紗。
“參見王爺、安王爺,”見到她後頓了頓,“安王妃。”
言語間多多少少有些隔閡。
“你的臉怎麽回事。”項天義表情未變,尋常語氣問著。
支棱著耳朵的乾陵悅眨眨眼,還以為在她出主意後兩人的關係會緩和,被她不知事的下人一攪和,似乎更加尷尬。
早知道不多事。
“回王爺,臣妾也不甚清楚,大夫看過後說是過敏。”她輕聲回答,目光落下時飛速從乾陵悅身上掠過。
一直關注著她的人莫名其妙,趕緊坐直身子,以示清白。
“何時出現的過敏?”他跟著問。
這也是乾陵悅的疑惑。
“大概有七日。”香妃氣若幽蘭,端的一副風姿綽約的姿態。
旁聽好奇的人瞬間宛如一個野丫頭,毫無端莊。
七日,乾陵悅無暇管自己的形象,隻在思考香妃的話,這麽算來,她離開後她便出現了這樣的症狀。
她的確留下了一些脂粉,但那都是最為普通的打底,況且她還親自為她上過妝,若是過敏,這也太過蹊蹺。
“這期間您可曾用過其他的東西?”見項天義和項天禮都看著自己,明白輪到自己,她思忖著開口。
“沒有。”而香妃一口咬定,回答得幹脆果決。
氣氛略有僵持。
“我沒記錯的話,陵悅對醫術也頗有研究,或許可以看看。”南王打破沉默,建議著。
項天禮欲說還休,阻止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
“也行。”乾陵悅一口答應,起身走到香妃身邊,取下她的麵紗,低頭看著她發紅的麵頰,萬幸隻是普通的過敏。
熟練使用西藥的人從袖子裏摸出一管藥膏,以及一板藥丸。
“這個藥,每日兩次敷於患處;這個,每日三次,一次一粒。”她熟練地交代,就差拿單子給她寫病曆。
“這藥確認安全嗎?”香妃半信半疑,早聽說乾陵悅有點本事,卻沒有料到她會開這種看上去奇怪的藥丸。
聽慣各種質疑的人點頭,“絕對安全,若是有事,拿我賠。”
她認真發誓,另外兩人卻當她在開玩笑,一個一派淡然地笑著“我怎麽會和自己的弟弟搶人”,一個麵色不悅沉著眉教訓她“話不要亂說”。
見他們不聽,她隻好注視著香妃的眼睛,誠懇真摯,“你有任何差錯,我自刎謝罪。”
此話一落,項天義與項天禮兩人臉色具是一變。
她向來說話做事沒個輕重,且不說藥的問題,萬一香妃真有心害她,借此反將一軍,難道她還真的自刎嗎?
“陵悅言重,不起效便不起效,何以拿命作賠?”項天禮正要為她說兩句,項天義率先開口,安撫著。
兩人對她高度關注,導致香妃備受冷落,女人的妒心膨脹,不甘出聲,“王爺,臣妾並非此意,隻是……”
她試圖解釋,不讓自己看上去那麽小氣。
“本王清楚。”項天義卻壓根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打斷她的話,盯著她手中的藥,“趕緊服用。”
他不問來曆,不問安全與否,隻要是乾陵悅的話,他似乎全盤接受,想到丫鬟間的閑話,香妃眉眼微垂,挺直的背放棄地鬆懈下來。
丫鬟送上溫度剛好的熱水,她仰頭吃掉手中的藥。
乾陵悅在她吃下後留下她觀察,擔心她會出現劇烈的不良反應。
四人坐在一堂,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項天義與項天禮都不是活躍氣氛的人,前者溫溫和和地說了兩句話後話題再也繼續不下去。
書房隻有風襲過的聲音。
不太習慣這種寂靜的活躍分子乾陵悅沒忍住開口,“香妃,您感覺如何?”
香妃抬眼瞧她,有一瞬間的掙紮,須臾間展顏一笑,“還好,並無異樣。”
她點點頭,偷偷瞄了項天禮一眼,心想他打算何時離開,坐那兒跟尊佛似的,不動彈也不說話。
“陵悅,聽聞你回去後天禮罰了你?”項天義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正暗自思考,被這聲問驚得忙轉頭看過去。
項天禮也轉頭,隨即又轉回去望著乾陵悅。
他沒有搭話的打算,卻不能讓項天義的問話落空,她抿著笑,“做錯事就要受罰,天經地義。”
“這有何錯?”南王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問話直指自家弟弟。
既然問話針對項天禮,乾陵悅自然不會插話,更何況她也想聽聽這有何錯。
逼上梁山的人視線在二哥與結發之間來回,正要開始,項天義兀自接話,“難道是大哥的警告唬到你了?”
大哥?這裏麵還有項天仁的事兒呢。乾陵悅暗自將賬盡數記在他頭上。
“大哥教訓得沒錯。”既然捅出來,他索性順著他的台階問,“悅兒畢竟是堂堂安王妃,若野蠻如村野丫頭,那我安王府的臉麵何在?北楚王室的臉麵何在?”
乾陵悅聽得正襟危坐,甚至咳了咳清嗓子。
南王倒是一派自然,“陵悅信任你,才會在你麵前胡來,在外她沒有分寸嗎?”
一句話問得兩人同時沉默,項天禮反思自己是否鑽入了牛角尖,而乾陵悅則在努力回憶自己的所作所為。
除開對項天禮的挑釁和不服,在其他地方她都會格外注意身份。這樣想著,她底氣十足地挺直腰板,目光灼灼地瞪著項天禮,等他一個回答。
突然被敵對的人無語地與她對視,想列舉幾個例子,腦子裏轉來轉去,隻有她在自己麵前囂張跋扈的模樣,公開場合確實毫無印象。
“我與陵悅也不是第一次見麵,若她真的行為不端,我作為兄長怎麽會視而不見?”項天義說話如春風化雨,綿綿柔柔。
乾陵悅倍感溫暖,望著他的眼神柔和許多,神態裏頗為感激。
“二哥教訓得是。”項天禮有意借此與她和好,便不再爭執,下了台階。
“既是如此,還不給陵悅道個歉?”項天義仿佛一個和事老,為兩人解開誤會,成為他們感情的磨合劑。
認錯歸認錯,但要他當著哥嫂的麵道歉,項天禮還是做不出來。
熟知他個性的乾陵悅為他解圍,“這是我本來也有過錯,道歉也是我。”
這話比較前幾日的敷衍真誠許多。
令她耿耿於懷的並不是項天禮的無情,而是他無情背後可能的原因。
到底是司空長嬋,還是其他,這麽多天糾纏著她,沒想到今日意外得到解答。
若不是項天禮的本意,她又何必一直計較呢?
兩人各退一步,氣氛比最初緩和許多,項天義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也沒打算留他們,笑著送客,“誤會解除了,你們也該有些獨處的時候,我與香妃還有事商議,你們……”
“叨擾了。”乾陵悅立刻起身,經他提醒後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收起吊兒郎當,端莊地行了禮。
項天義灑脫一笑,“與我無需這些虛禮,陵悅在我心中比得上親妹妹。”
一側的香妃跟著起身,乖巧地跟在項天義身後,卻一聲未發。
兩人辭別項天義與香妃,回去的馬車上,乾陵悅主動打破沉默,“日後在外,我會注意。”
“嗯。”項天禮回應著,偏頭看了她一眼,“傷口還痛嗎?”
“侍衛沒用多大力氣,”她咧嘴笑著,“已經不礙事了。”
她並不是喜歡找麻煩找存在的人,做人做事隻講究“良心”二字,無愧天地便足夠。項天禮服軟,她也沒必要揪著這事不放。
“之前沒有告訴你,一是不好開口,二是覺得你的確需要收收心。”見她態度緩和,項天禮的話匣子打開,仔仔細細地解釋。
“嗯。”她認真聽著。
雖說人永遠無法弄懂自己,但自己的德行還是十分清楚的,再加上她的理念背景,行事作風在旁人眼中便不羈了些。
實在與王妃該有的穩重大氣不符合。
“我並不要求你變成什麽樣,”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宛如敘述故事般,“你在我麵前,做你本我。”
她大受感動,餘光瞥過去,他卻望著窗外,麵色悵然。
“人總是會帶著麵具生活,我可以與你的‘本我’相處,但百姓不會接受。”項天禮的話默默流入她的耳朵,“真實,給親近之人便可。”
雖說她兩世加起來的年齡比他都大,但之前隻是平頭老百姓,穿上白衣她是醫生,發揮專業足以,脫下白衣的她自由自在。
可在這裏,王妃與其說是一種殊榮,不如說是一個職業。
以王妃身份出現,就必須有這個位置該有的氣質談吐。
她忽然想通這一點,雖然這麽類比顯得不近人情,但職業的類比並不影響她私下與親友的關係。
“良言逆耳。”她的走神讓他誤以為她在生氣,項天禮回頭軟下語氣勸著。
“我知道。”乾陵悅抬頭,眼中柔波瀲灩,“我明白。”
項天禮被她眼中的光迷住眼,怔怔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