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紅爐生怨火 第五章：忠心同北去，守義且南歸。
已黃昏，落日西下。
山林間絲絲霧氣彌漫，平添一些寒意。
蒙麵刀客看著原本百餘位江湖好漢，如今隻剩下二十餘人，還一個個帶著傷，不由眼中噙滿淚水。他用僅剩的左手撕下麵巾，赫然是風鈴刀章辟。
“閣下出手相助，還請受章某一拜！”章辟作勢就要跪倒在地，那人連忙將他扶住，道：“章大人這是折煞貧道。”這人聽聲音似乎挺年輕，穿著青色長袍，用一塊黑布麵巾遮臉。
他扯下黑布麵巾，道：“路上出了些事情，耽擱了時間，真是對不起章大人與諸位。”
“是你。”章辟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是此人，剛才他可是親眼見此人劍法之淩厲。突然想到全清子道長所的話，他那弟子劍法不在他之下，心中頓生羞愧。當初他若不是瞧不起此人，何至於此！
這人正是遲到的白玉京，白玉京在趕到的時候章辟等人已經和官兵交上了手。他隻好將道袍和鬥笠放在馬背上吸引官兵注意，而自身以輕功躲到一旁。
章辟似乎也看出白玉京的歉意，搖了搖頭，道：“白道長能親自趕來，章某已經感激萬分。至於總督之事，卻是得從長計議。”他又想到總督那些話，唉，他是死也不會做一介逃犯呀！
“章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白玉京問道。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章辟，現下看來總督大人根本不願意出逃，他們再去劫囚車，除了枉送性命，別無他報。
章辟朝眾人拱了拱手，道：“這次章某代總督大人謝過諸位好漢，章某在徽州府城東的宅子裏還有些財物，諸位可以拿去分了。”
眾人聽了，神色各異，有人問道：“那章大人你呢？”
章辟歎息一聲，緩緩道：“章某打算去一趟京城。”他的眼神有些迷離，看著遙遠的際，殘陽一點，似血一般鮮豔。
“章大人！”有人輕歎。
“好了，你們都去吧，省得官兵來追擊。”章辟道。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章大人，告辭！”有人終於萌生去意，施禮告辭。
頓時，三三兩兩，紛紛離去，除了白玉京外，隻剩下三名年輕的漢子。而剛才，除了章辟在白玉京麵前摘下麵巾外，也隻有他們三人做了同樣的事情。
“你們三人怎麽還不離去？”章辟道。
“章叔，你少了一個胳膊，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不如就讓我們三兄弟照顧你吧！”其中一人道，另外二人也紛紛附和，一臉熱切地看著章辟。
章辟臉色微微一沉，想要趕他們走，又怕傷了他們的心，最後隻能點了點頭。
“白道長，你怎麽沒走？”章辟看著白玉京問道。
白玉京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道：“章大人，本來我該與你一起上京城，但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去一趟南京，還請勿怪！”
章辟笑了笑，道：“白道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正是江湖好漢所為，章某豈能怪罪於你，更何況，章某此去京城又不是想幹劫獄的勾當，也無須白道長操心，你放心去吧。”
白玉京施了一禮，道：“待南京事了，我也會北上京城，到時章大人有什麽事情定要去白雲觀尋我。”
“一定一定……”章辟隻道白玉京因為遲到而表現地這般熱情，連忙表示自己到時定會去尋他。
白玉京見此，這才放心離去。
……
南京本是大明京都，名號應府，後本朝太宗改都北京順府，南京成了留都。縱觀曆史，也隻有大明擁有兩個六部，一個設在北京，一個設在南京。當然因為皇帝和內閣在北京，所以南京的六部成了擺設。雖然如此，但南京之繁華冠絕江南，秦淮兩岸，夜夜笙歌，多少文人墨客為之流連忘返。
正如此時，白玉京一襲青色道袍，漫步在秦淮河畔。隻見兩岸燈火輝煌，江麵上輕舟無數，隱隱有鶯歌燕舞。“碧雲，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婉轉的歌聲遙遙傳來，不知何人在唱著西廂記。
“那人秦淮河畔能見到劍公子，我已然來到這秦淮邊，可如何能找到這劍公子呢？”白玉京微微皺眉。
“是清泠姑娘出來了。”
此時，前麵一陣喧嘩之聲。江麵上，不知何時已經漂泊來一艘畫船，船頭是一名身穿彩色羅衣腰銜白色玉帶的女子，她正端坐在一張古琴旁。雖然燈火昏黃，又隔了好幾丈遠，但白玉京還是能清晰地看見那一張絕美的臉龐。
眉若春山，眼含江水，五指芊芊如玉蔥，輕扣琴弦。
“箏——”
琴聲響起，起初如女子低喃，又逐漸輕快起來，仿佛有人在哼唱著漁歌，竟然是一首古調《醉漁唱晚》。聲音絲絲入扣，縱然是喧嘩的河畔，都有一種讓人陶醉留連得魅力。
白玉京雖不懂琴曲，亦覺得無比動聽，不由自主放緩了步子。
“白師弟……”突然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響起。
來者是一名年過不惑的中年道士，穿著大紅錦絲道袍，頭戴紫金道冠，背負長劍，一身打扮極為精致講究。乃至腰間的金絲錦囊，極品羊脂玉佩都彰顯著此人身家不凡。若是其他道士如此打扮怕是讓人感覺有些格格不入，但此人臉如滿月，肌膚如玉，透露出一身貴氣，反而自然而然。
“關師兄？”白玉京有些驚喜，此人正是全清子道長的記名弟子關盛。關盛作為全清子道長的記名弟子，平常很少待在葛皂山，所以白玉京也隻見過此人幾麵。不過，畢竟是同門，在此相逢，焉有不喜之理。
關盛笑道：“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這地方遇見師弟你，果真是……”他似乎一時想不到用什麽詞來形容。
但白玉京卻明顯感覺到關盛對於遇見他似乎顯得過於高興了。
“師弟，你來的正好。不然，這一次我怕是得聲名掃地。”關盛道。
關盛，魏國公的護院道士，專職教導世子練劍。
魏國公，徐達也？大明獨一無二的一門雙公，當初本朝太宗起兵之際，徐達幼子徐增壽通風報信，死後被封定國公，這一脈便隨太宗皇帝遷居北京。而遺留長子徐輝祖一脈則繼承魏國公，世居南京，擔任南京守備。
而白玉京也跟著關盛進了魏國公府，這魏國公府雖然看起來沒有楚王府大，但院落格局卻也不凡。
其占地之廣袤白玉京不知道，關盛帶著他從正門到西南側門足足花了一刻時鍾。門裏外都有侍衛把守，見了關盛，紛紛問候。對於跟在一旁的白玉京竟然沒有詢問，足見關盛在府中地位。
一入門，便是重重庭院，假山奇石，池塘亭榭，讓人眼花嘹亮。其中極為讓人矚目的莫過於宋代花石綱“仙人峰”和“倚雲峰”，還有“觀音石”和“童子石”等等，其奢靡之風可見一般。
關盛將白玉京安排住下後，便前往稟告世子去了。
在路上，白玉京也知道了關盛遇見他有何之喜。原來，關盛之所以能教導魏國公世子劍法，並不是因為他劍法過人，而是他父親本是魏國公貼身侍衛，後隨全清子學劍有成後，被安排教導魏國公長子徐邦瑞劍法。
徐邦瑞雖為長子，實是庶出，所幸魏國公妻子張氏早死，所以按立長不立幼的規矩，徐邦瑞就是魏國公世子。隻是偏偏魏國公喜愛妾鄭氏的二子徐邦寧，甚至賄賂當時內閣首輔嚴嵩的二子嚴嚴世蕃,把徐邦寧之母鄭氏封為魏國夫人。所以，徐邦瑞雖貴為長子，實際地位並不占優。
徐邦寧亦是深知這一點，便拉攏了五弟徐邦慶處處與徐邦瑞相爭。雙方雖然表麵上未曾撕破臉皮，但各自手下，身邊的人相爭相鬥是時有之事。這不，徐邦寧據請到一位絕頂劍客，便在城西蓮園召開品劍大會，希望徐邦瑞能去參加。
徐邦瑞身為大哥，自然不能露怯，但關盛卻是多了幾分擔心。遣人一打聽，心中擔憂更盛。據徐邦寧最近都在招待一位男子，那男子年方而立，風度翩翩，關盛瞬間想到了一位江湖赫赫有名的劍客。
春風化雨柳無涯。
最近五年，江南最富盛名的年輕劍客。而江湖上隻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此人號稱春風化雨，足見此人劍法之迅疾。
如春風無痕，如春雨無際，劍光始一展開，就瓢潑如風雨。
莫年輕一代，縱然是老一輩的江湖名家都有不少敗在其手，台寺的妙覺和尚，廣信府五指通侯若海，東海百步神拳蔣太歲等等。關盛自認不會比這些名家差，但若真要擊敗這些人，卻也沒有十成把握。
更何況，枯巢道人編錄的地二榜中，柳無涯暫居第三十七位。關盛雖然認為枯巢道人那榜單不實之處頗多，許多厲害人物都未能上榜。但能名列榜中足見其厲害。
所以對上柳無涯，關盛料想是無一點勝算。如果是其他事情，關盛還能推遲一二，但事關徐邦瑞臉麵，他豈能獨善於外？
也是見可憐，讓他遇上了白玉京。旁人不知道白玉京的劍法，他可是明白自己這一位師弟的厲害。甚至有些時候他都會想，如今師父年邁，怕是都不如這位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