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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白首泣幽冥 第一章:仇疾乎如火,劍寒乎勝霜。

  僅僅從江湖傳聞看來,她遠遠低估了這位白衣人。有那麽一瞬間,姚明月心頭閃過一絲猶豫,是否放他離去。


  但任何一名站在江湖巔峰的劍客都是驕傲的,而驕傲這種東西,除了男人會有,放在女人身上更甚。


  白衣人雖然麵無表情,但從他惜字如金,待人不假於顏色,就足見其內心之驕傲。而姚明月,更是目無王侯,下之大,真正能入其眼中之人少之甚少。


  這樣的兩個人,兩個驕傲的劍客相遇,可想而知。


  或許相愛,或許相殺。


  而前者,無論是白衣人,還是姚明月都不可能,那剩下的隻有相殺,以劍來話。


  這白衣人正是從張鬆溪那兒趕來的柳鳴生,對於鑄劍山莊,柳鳴生並沒有多少喜惡。隻是昔年參與東海之戰,禍害了沈柳二家的人中有一人叫張一琮,所以他來了。


  雖然很輕易就得手了,但他也沒有想到會被姚明月堵在了這兒。


  顯然,姚明月這位穿著一身火紅衣裙的姑娘並不是一位弱者,甚至在他感覺中,他來到大明見過的那些厲害人物裏姚明月能排進前五位。


  若換了其他時候,柳鳴生或許不願節外生枝。


  但自從張鬆溪那兒聽到有關於劍意的法,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心中也隱隱孕育一種火,是忿恨難平,是仇怨難解。


  他原本擁有美滿的家庭,有雙親,有兄弟,鄰裏和睦,情同手足。


  但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些聞風而來的江湖人給毀了,年僅九歲的他漂洋過海,孤身來到他鄉異國。十八年來,每當想起那衝而起的火光,那刺目的鮮血,仇恨就如萬蟻噬心般折磨著他。


  哪怕每日山間晨鍾暮鼓,木魚禪音,也無法消磨他的恨意。殺人者償命,柳鳴生隻有這一個念頭。


  所以十八年來,他一人獨行獨臥,酷暑之際曾深入熔岩洞中,寒冷之時亦行臥於冰雪之間。忍常人之難以忍,心無旁怠,苦練劍術,隻為了以血還血。


  而擋在他複仇路上的人,無論是誰,都得死!

  哪怕那個人收養了他,帶他遠離江湖紛爭,帶他來到日本最高的聖嶽。


  這幾日,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的腦海中唯剩下一座巍峨高山,正是他十八年來賴以生存息息相關的聖嶽富士山。


  那山頂的積雪,神聖潔白,而又有幾人能知冰封之下是無盡熔漿,熾熱的烈焰。


  正如此時柳鳴生的劍,明明冰冷如寒霜,卻炙熱如烈焰。就如冰封千年的火山,霎時間迸發而出。一劍,兩劍,三劍,無數劍,漫遍地都是劍影。


  劍氣雖寒,奈何出劍之疾,如同引爆了虛空,氣流湧動間如滾燙的熔岩。


  不得不,這世上終究有人是為劍而生。柳鳴生在遇見張鬆溪後,短短幾內竟然在劍法幾乎進無可進的情況下又跨越了一大步。雖然,他並沒有如張鬆溪一般,去選擇陰陽剛柔之道。


  先前他的劍法已經很是極端,每一劍都是有去無回。而如今竟然變本加厲,就如強牛一般,隻認一條路。


  一瞬,常人幾乎難以思考,就短短的一瞬間,姚明月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盡管她的劍法造詣不比柳鳴生低,甚至還高過他半籌。也盡管她修行的是江湖上最出名,最絕妙的劍法,但她還是遲了一步。姚明月怎麽也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柳鳴生這樣的人,這樣的劍法!一出手就毫無保留,甚至抱著必死之心,毅然決然。


  高手相爭,隻爭一線。


  姚明月若是麵對其他人,哪怕是白玉京,柳無涯這等劍客,遲了一步最多也就是處於下風。但麵對柳鳴生不同,柳鳴生的劍沒有勝負,隻有生死。當初麵對尚道人亦是如此,隻是尚道人高過他不止一籌,饒了他性命而已。


  ……


  秦淮河畔,白雪飄飛。聽琴軒外,寒梅怒放。


  清泠大家一雙纖纖玉手正撥動著琴弦,突然“錚……”得一聲,久久不絕。一根琴弦無故斷裂,珠簾外,隱隱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綠綺,你去收拾下,我們得換個地方了。”


  她似乎一點也不慌不忙,盡管那腳步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寒梅下,一群黑衣蒙麵的人圍了上來,其中一人道:“就是這裏,大家注意,莫要傷了清泠大家,尋到東西就……”


  他的話還沒有完,就覺耳畔狂風怒號,眼前頓時一黑。赫然是重達百多斤的巨大石磨,此時竟如石子般被人扔了出來,又疾又準,砸向那話的黑衣蒙麵人。


  那黑衣蒙麵人來不及躲閃,隻能伸出雙手,揮掌而上。


  “轟隆”一聲巨響,那巨大石磨爆裂開來,而那黑衣蒙麵人也是倒飛出去,人在空中已然噴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看就是出氣多,進氣少。其餘蒙麵人顧不上驚駭,隻見一位身高近八尺的大漢雙手各提一尊銅人,威風凜凜,守在院門中間。


  “是他,搬山金剛褚永坤。”


  蒙麵人中一人驚呼,褚永坤三字一出,眾人無不驚訝。


  十年前,少林俗家弟子搬山羅漢王重,一身鐵布衫早已大成,刀槍不入,卻被人赤手空拳打死在街頭,隻因為和褚永坤都有一個搬山之名號。


  五年前,號稱山東第一太保的黃宮正,練了三十年的金鍾罩,等閑刀劍也不能傷之分毫。但與褚永坤一戰,被其掄起兩尊銅人,活生生砸碎了渾身骨骼。


  據,褚永坤的兩尊銅人,每一尊都重達三百斤,等閑江湖人士是擦之即傷,碰之則死。


  而且枯巢道人的地二榜中,褚永坤排名也不低,在第三十三位。眼下,誰也沒有料到,這樣一尊凶神竟然會在此甘願當一位仆人。但,那人已經下了死命令,琴心必須到手。眾人想到那人的手段,都紛紛不寒而栗。


  一人叫道:“褚永坤再厲害也就他一個人,我們如今又不需要講什麽江湖規矩,還怕他作甚! ”


  “哈哈!”褚永坤哈哈大笑:“一群藏頭露尾的鼠輩,爺爺我何須爾等遵守江湖規矩,盡管放馬過來。爺爺我不砸爛你們的腦袋,我就不姓褚。”


  他這話是徹底惹怒了眼前的這些人,想這些人哪個不是在江湖上略有聲名,今夜來此也隻是迫不得已,受人所製。


  “嗖嗖……”


  一名蒙麵人竟然施於暗器,兩隻袖中箭直射褚永坤麵門。


  “當當”兩聲,褚永坤隨手抬起一隻銅人,就如盾牌一般,那短箭落到上麵也就僅落下一道淺淺的印子。


  “一起上!”有人叫道。


  頓時幾人持刀的持刀,拿劍的拿劍,一起攻了上去。但褚永坤不愧是一等一的凶神,兩尊沉重的銅人在他手中就輕如鴻羽,左右翻飛,如滾動的車輪一般,眾人的刀劍根本不敢與之相碰,否則定然都得脫手而出。


  這群蒙麵人一陣猛攻,不僅沒能將褚永坤逼退半步,反而被他趁機砸殺兩人。


  聽琴軒內,綠綺正在二樓收拾東西。一樓,清泠大家安靜地坐在斷了弦的琴旁,神色冷淡,看不出有什麽心思。


  而這時,一道人影突兀地闖了進來。


  這人倒沒有像不遠處院門外那些人一樣,帶著麵巾不敢露麵見人。他大約五十來歲,身材瘦,一身漁夫打扮,腰間掛著如九節鞭般折疊的魚竿。莫,此人身上隱隱還帶著一陣魚腥味,確實是一介漁夫。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漁父都出來了,看來這幕後之人確實有幾分本事。”清泠大家的聲音依然動聽,顯然不為此人到來而驚訝。


  至於漁父是何人也?


  江湖上永遠不缺奇人異士,三十年前最出名的莫過於山六奇,而今江湖上最有名的奇人卻是江東四叟。有人曾做打油詩戲言這江東四叟:“江邊刀客砍柴來,江上漁父空手回。方睹盲人書去,又逢生者入棺材。”


  的正是仗刀砍柴的山中刀客,打漁不吃魚的江上漁父,不識字偏偏愛書的文騷瞎子,住在棺材裏的求死和尚。這四人在地榜中分別位於第十七,第十,第二十一,第九,雖枯巢道人的地二榜不足信,但足見這幾人之厲害。


  “漁父畢竟是凡俗眾人,比不上清泠大家,背靠龍王,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漁父緩緩道:“大家,我畢竟常年以打漁為生,也得祈求龍王庇護,大家隻要將東西交出來,我自不會傷害你。”


  清泠大家笑了。


  這一笑就連院子裏那迎含怒放的梅花都為之失色,漁父終究也是一介男子,不由微微愣神。若清泠大家是位一流劍客,此時愣神的漁父定然會斃命當場。


  漁父心中不禁僥幸,心道外麵那群人怕也耽擱不了多久,道:“既然大家不願意把東西交出來,那就莫怪漁父我唐突佳人了。”他從腰間解下一節魚竿,右手一抖,竟如長鞭一般,猛然延伸七尺有餘,一道白色的絲線突然射出,向著清泠大家纏繞而去。


  眼看清泠大家要被那絲線纏住時,忽見清泠大家一揮五指,琴弦紛紛斷裂飛起,與那漁父的魚絲攪拌在一起。


  漁父雙目閃過一絲精光,心知剛才覷了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清泠大家。不由以魚竿為槍,直刺向清泠。中途又微微一偏魚竿,卻是他本想刺她喉嚨,又見清泠大家之美貌,於心不忍改刺右肩。


  但就在此時,漁父眼前一亮,一抹白光擋住了他的魚竿,赫然是一把劍。


  “不好!”


  漁父本不該隨意變招,特別是麵對一個不亞於他的劍客時,更不能有任何輕慢之心。


  魚竿受阻,那劍光隨之卷了上來,漁父隻有退。


  他這一退,劍光更加彌漫開來,就如那孔雀開屏一般,劍影籠罩漁父周身上下。漁父幾乎避無可避,這等危機之際,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院落大門轟然被砸飛,如塌一般,朝他籠罩而下。


  這一下子,漁父就步入絕境!


  但漁父不愧是江湖中的奇人,突然橫倒在地,又不待劍光與大門落下,整個人如同水中的魚兒一般,靠著地麵直射出去。


  卻是他那魚竿另一頭竟然還有一道絲線,就如蜘蛛編網一般,套在了一側梅樹上,借力逃過一劫。他看著從院落外趕過來的褚永坤,又看了看風輕雲淡的清泠大家,搖了搖頭,朝一旁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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