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白首泣幽冥 第四章:偷梁換柱也,熔玉削金乎。
“黃花。”那姑娘神色微微一變,施展輕功朝客棧外而去。手持銀鉤的中年漢子見她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見一道身影閃過,正是白玉京。
白玉京剛出客棧門,就見那姑娘隨意解了一匹馬栓繩,騎了上去,還張口喊道:“竟然敢偷本姑娘的馬?”白玉京這才發現有人騎了一匹黃馬在前麵街道上奔馳。
那姑娘別人偷馬,她此刻騎的也不知是誰的馬,白玉京還沒來的及開口,那馬兒已經載著她衝出去數十丈遠。他左看右看,那係馬之處哪有其他馬匹,隻好搖了搖頭。
心道那姑娘過後肯定還會回來,就在這附近大街上閑逛起來。
“你們也太欺負人了,我那玉鐲本是然火玉,至少值價八千,你們竟然隻願意出八兩銀子。”
隻見前方擁擠著一些看熱鬧的人群,又聽得一道尖銳的男聲傳出:“你這姑娘,也太不知好歹。我本來還憐你急需錢給親人看病,才給你這黃玉鐲子出價八兩,不想你還硬要你這是然火玉。真是笑話,就算是我們大明皇宮,也沒有多少件火玉鐲子,你哪來這般珍貴玩意。”
“把那鐲子還我,我不當了。”
元當鋪,杭州府三大當鋪之一。這當鋪該有的護欄都沒有設立,甚至在大廳間即可做買賣,一點也不怕有強匪做那偷搶之事,足見背景深厚。
“是她……”白玉京臨近了一看,隱隱記得,那在台山下,姚明月有個日本女子遠涉大明,就是為了尋找白衣人。她那刹那回頭,白玉京就記住了她的長相。
“不當了,可以呀,你盡管拿走就是。”那中年男子將一個鐲子遞給那女子。
那女子正是阪上櫻子:“這不是我原來那隻手鐲。”語氣又急又怒。
“要打起來了。”圍觀的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叫一聲,頗有些幸災樂禍。
“這姑娘可真長的漂亮,這下怕是不僅鐲子丟了,人也要丟在這當鋪裏了。”有人輕聲笑道,聲音不出的下流味道。
“聽六爺就好這口,或許就是他看上這姑娘了。”又有一人接話道。
白玉京聽著他們些不堪入耳的話,心道這姑娘在此,那白衣人會不會就在一旁,他四處打量一番,卻是沒有任何發現。
阪上櫻子氣急,突然拔劍刺向那中年男子。
“啊——”
那中年男子的武功倒是不弱,隨手打落阪上櫻子的長劍:“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在我們這裏撒野,別你一個外鄉人,就算是本地三大門派也要給我們六爺幾分薄麵。”
阪上櫻子心中滿是屈辱,若不是宮行叔受了重傷,命懸一線。何以落得如此地步,要典當玉鐲。不想,眼前這位一家當鋪的夥計竟然也敢如此欺我,實在是欺人太甚!
所以,她不想再與他爭論,直接拔劍相向。但更讓阪上櫻子感到恥辱,甚至絕望的是自己竟然不是眼前之人一招之敵。心中頓生無奈:“看來宮行叔每次比試都讓著我。”
長劍崩飛,人也跌倒在地,看著一臉賤笑的中年男子向她走來,阪上櫻子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這大明堂堂禮儀之邦,朝上國,怎麽國人也都這般陰險狡詐。
“你,你想要怎樣……”或許阪上櫻子自己也沒有覺察,她現在的聲音似乎帶著些顫抖。
“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來你家做生意,有再大矛盾也沒必要鬧得刀兵相向。”白玉京看著略顯狼狽的阪上櫻子,朝那中年男子道。
那中年男子應該是本店朝奉,眼神犀利,對於看起來道士打扮的白玉京他卻不敢像對待來此典當顯得有些落魄的阪上櫻子一樣。
他微微躬身,拱手施禮道:“鄙人添為本店第三櫃缺,姓李,名修,敢問道長尊姓大名?”緩了緩,又開口道:“本店一向公平公正,若非這女子無理取鬧,何苦傷了和氣。你可以問問杭州府任何一人,誰不知道我們家六爺義薄雲。”
他這話看似和氣有禮,但最後抬出六爺的名頭,顯然是想壓一壓白玉京,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白玉京淡淡一笑,也不搭理此人,笑道:“這位姑娘,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阪上櫻子流露出一絲感激神色,想要站起來又覺渾身酥軟,雙手竟然有些脫力。白玉京眼角含笑,伸出右手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謝過這位道長。”阪上櫻子臉色微微通紅,好在她早就學過大明官話,的遠比那柳鳴生流利。
白玉京沒有在意她神色,轉身朝那李修道:“我看這位姑娘也是初出江湖,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李修畢竟是做生意之人,隨即哈哈一笑,道:“哪裏哪裏,聽道長口音應該不是我們杭州府人吧,不知師從何處?”
白玉京笑了笑,道:“貧道江西葛皂山白玉京。”
李修心中頓生一個疙瘩,葛皂山的道人。看他這樣子是要替那姑娘打抱不平,這下可不好辦了。若是平常,李修自然會給白玉京一個麵子,畢竟葛皂山也是道門三山之一。
但火玉雕琢的鐲子幾乎價值連城,萬金難求。眼下都已經到了他手上,怎麽可能因為白玉京打抱不平就還回去的道理,再這事傳了出去,對當鋪名聲也不好,還不如來個死不認過,料這道人也奈他不得。
他這沉思間,阪上櫻子卻是急了。宮行叔還等著錢買藥治病,她朝白玉京道:“還請這位道長幫忙評評理,女子我將家傳的火玉鐲子拿來典當,此人竟然硬是假的,真是豈有此理,我不當了他也不歸還,竟然拿個普通鐲子來欺我。”
李修聽了,嘴角浮現一絲冷笑。終究是利欲熏心,他朝白玉京笑道:“這位道長,你自個看看,這件鐲子可是然火玉?我們元當鋪開業幾十年,一直童叟無欺,這鐲子姑娘你如果不想當了,我可以看在這位道長的麵子上做主讓你拿回去。但是,硬要我們當鋪昧了她的火玉鐲子,就休怪鄙人不客氣。”
“你,明明是你調包了……”阪上櫻子話還沒有完,白玉京喝道:“休得胡。”他這話也不知道是阪上櫻子胡還是李修胡,反正阪上櫻子是被他嚇了一跳,不再多言。
李修見這般情形,臉上笑意更濃。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你們二人還不是過江龍。這裏是杭州府,是六爺的地盤。
白玉京笑道:“那玉鐲可方便給我瞧瞧?”
此刻,李修還有什麽不便的,將玉鐲遞給了白玉京。
白玉京拿過玉鐲,看也沒看,又開口道:“李朝奉,你那玉鐲不方便給我看嗎?”
李修神色微冷,道:“這位道長此話怎講,那玉鐲不是在你手上,眾人剛都瞧得清清……”他那楚楚還未完,便目瞪口呆,再也不出一言半語。
那阪上櫻子也是一臉驚呆的模樣,更別那些正準備看好戲的人群。
隻見白玉京拿著玉鐲的右手輕輕合攏,那玉鐲就仿佛冰雪一般慢慢消融,無數粉末紛紛掉落,又被風吹起。白玉京神色淡然,再次朝李修道:“難道還不方便?”他的眼神溫潤,但落在李修身上,李修隻覺遍體生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據,隻有那些真氣大成的一流高手能憑借真氣熔玉削金。
眼前這位年歲明明不大,竟然也能施展出這麽一手,著實將李修嚇壞了。這等年輕的一流高手,幾乎聞所未聞。
李修此時心中滿是畏懼,渾身顫抖。他已經不再考慮能不能留住那然火玉鐲子,更多得是如何平息眼前人的怒火。若讓六爺知道,他得罪了這麽一位人物,或許他全家都得去西子湖喂魚。
“怎麽回事呀,李修,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李修正準備將那火玉鐲子拿出來的時候,從內間走出來兩位男子。這二人一位身材清瘦,青衣黃冠,顯得閑雲野鶴;另一位則是富家員外打扮,肥頭大耳,一雙眼睛雖,但眼珠子非常靈動,似乎每時每刻都在算計著什麽,而開口話的正是此人。
李修見了此人,連忙恭聲道:“姚掌櫃,他們……他們……”一時間結結巴巴不知什麽是好。
那姚掌櫃見他這模樣,怒斥一聲:“夠了。”他揮了揮手,招來一名夥計。那夥計不等姚掌櫃吩咐,就將剛才所有的事情了一遍。當然,李修偷換了玉鐲的事情並沒有出口。
姚掌櫃此時心中也是納悶,他自然清楚裏麵的頭頭道道。但白玉京如此年輕便有如此修為,別是他,縱然是六爺也不敢輕易得罪。他的目光慢慢放在了白玉京身上,正欲開口詢問,不想他身旁那清瘦男子卻先開口道:“白師弟何故在此?”
白玉京也沒想到在此地能遇上武當中人,這清瘦男子正是武當三劍客之一的趙師全趙真人。“趙師兄,鑄劍山莊匆匆一別,今日又見麵了,還真是有緣。”
“原來是武當高徒,幸會幸會!”姚掌櫃道。
白玉京和趙師全相視一笑,讓姚掌櫃一陣莫名其妙。趙師全笑道:“姚掌櫃,這位是葛皂山全清子道長弟子白玉京。”他到這又朝白玉京,笑道:“白師弟,這位是此店掌櫃姚千泰,向來公正,你若有什麽事情盡管與他,我想姚掌櫃肯定會幫忙的。”
他這話得擺明是要為白玉京撐腰,更是擠兌了姚掌櫃一番。
姚掌櫃心中唯有苦笑,笑道:“原來是葛皂山道長,失敬失敬。”又朝李修喝道:“你還不滾過來給這兩位貴客賠禮道歉!”
李修早在姚掌櫃出來時就臉色變得蒼白,此時更是驚懼,連忙將藏在袖中的火玉鐲子拿了出來,朝白玉京與阪上櫻子道:“是的有眼無珠,不該起了貪心,這就還給這位姑娘。”
姚掌櫃見他拿出那鐲子,一眼就認出了是件然火玉鐲子,雙眉微蹙,又舒展開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他猛然一掌打在李修的胸膛上。
李修整個人直接被打飛出去,在空中噴出一大口鮮血,其中似乎還夾雜著破碎的內髒。
“李修此人身為朝奉,竟然如此欺詐客人,實在是罪不容誅。”姚掌櫃一邊著,一邊走到白玉京二人麵前,朝阪上櫻子道:“姑娘,這是你的鐲子,請收好。”除了白玉京與趙師全,誰也沒注意到他在打飛李修前先把火玉鐲子搶到了手中。
阪上櫻子雖然被姚掌櫃這一手給震驚到了,但還是接過鐲子,冷聲道:“哼,這種人就該是如此下場。”
姚掌櫃也不生氣,隨口道:“錢生,給這位姑娘奉上紋銀一百兩。”完,又朝阪上櫻子道:“薄禮,還請收下,就當是姚某代本店賠禮道歉。”
白玉京微微皺了皺眉,眼前這姚掌櫃如此手段確實不為他所喜。而在阪上櫻子看來,這當鋪的朝奉敢如此待她,死了也不能原諒,眼前這姚掌櫃也不是什麽好角色,竟然想以區區一百兩紋銀打發她,豈有此理!
不過當大明通用的寶鈔送到阪上櫻子麵前時,她又是一陣猶豫。宮行叔重創在身,自己身上沒有銀兩根本無法幫他尋醫求藥。終究理智勝過情緒,她還是收下了那一百兩寶鈔。
姚掌櫃見她收下了寶鈔,道:“剛好我已經在聽春樓備好了酒席,不知趙道長和白道長還有這位姑娘可否賞姚某這份薄麵,也好讓姚某盡一盡地主之誼,順便為剛才不愉之事致歉。”
白玉京連忙笑道:“姚掌櫃客氣了,白某待會還有事,就不便久留。”他看了阪上櫻子一眼:“這位姑娘,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他卻是打定主意,想通過這位姑娘找到白衣人。
阪上櫻子聽了微微一怔,又心想剛才多虧了這位道長出言幫忙,顯然也不是壞人,便點頭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