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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愛,是做出來的!

  劉協有時恨起來,真恨不得將這些豬一般的隊友全都扔豬圈裏。


  第一個要扔進去的,非那個趙岐莫屬。


  表麵聽來,趙岐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但深入一剖析,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


  首先,劉虞的確對鮮卑、烏桓采取了懷柔政策,但就如趙岐說的一樣,劉虞竟然給鮮卑、烏桓發田地、發種子,這是懷柔政策嗎?分明是人類馴化野生動物的做法,從這一點上來看,劉虞雖然被後世評為寬臣,但實際上他還是帶著士大夫的傻氣的。


  從根本上,劉虞應該還是視鮮卑、烏桓為劣種民族的,認為他們隻要跟漢人一樣種地才能安定下來。這事兒就換成劉協,劉協也堅決不幹。畢竟,自己本來是一匹歡樂的小野馬駒,結果一個人跑來說他愛你,卻要把你帶到他家那個沒有草原的馬圈裏,你願意嗎?


  其次,假如劉虞真的愛上這匹野馬愛得無可救藥,那匹野馬最多尥尥蹶子,也不會非踢得劉虞遍體鱗傷外加傷透了心。問題是,劉虞身邊,還有一個二百五公孫瓚,這家夥可不是什麽善茬兒,整天就想著帶兵征討戎狄換軍功、壯實力。


  也就是說,這匹野馬其實有兩個主人,一個整天說愛你喂你胡蘿卜,另一個卻老是在一旁磨刀霍霍,隨時準備宰了自己。而劉虞性子柔弱又管不住這個公孫瓚,小野馬隻能在一麵被愛護、一麵隨時被殺戮恐懼的兩極中徘徊。這樣的折磨,別說是無拘無束的小馬了,就是人都頂不住。


  這都不造反,還有沒有天理?

  最讓劉協痛恨不已的,其實就是趙岐這種冥頑不靈的德行。你有話好好說行不行?朕這裏所有的方案和改革都還沒有說,你倒先學起了野馬尥蹶子,你又不是馬超也姓馬……


  在劉協的設想中,他還是要遵循後世民族大融合的基本準則,求同存異。不鄙夷、幹涉人家的信仰、生活方式什麽的,用柔和而緩慢的商業方式進行交流和融合,進而逐步點滴的打開彼此的心扉,建立一個和諧寬容的大家庭。


  你趙岐不是擔憂人家勇悍好戰嗎?你用經濟商業把他們綁架在自己的戰車上,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刀劍武器,去對付你的敵人,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你不是還擔憂人家看你漢族繁榮富庶,怕人家反戈一擊搶你家東西嗎?你就不能爭點氣,自己強盛起來?再說,眼下多好的時機,馬超這員神威天將軍橫空出世,正是震懾羌胡的時候。你卻想著把人家殺光,你…你想得美,你殺得完嗎?

  你這還是仁義治天下的聖人子弟嗎?


  你跟董卓有啥區別?

  一想到這些,劉協真是越想越氣,看著冷壽光正在收拾自己剛砸碎的酒杯,忍不住開口道:“別動,讓朕再砸一個,你再收拾!”


  冷壽光偷偷掩笑退下,可不多時,又小跑步過來,稟告道:“陛下,荀將軍、鍾大夫來了。”


  劉協手都沒停,砸完那酒杯後,才開口道:“他們自然要來,你也知曉,怎麽臉色這麽怪?”


  “皇甫將軍和朱將軍也來了,”冷壽光有些小心翼翼,想了想又補充道:“兩位老將軍看起來情緒很激動。”


  劉協這下坐不住了,起身就趕去接皇甫嵩和朱儁。這兩位漢室宿將,一輩子為漢室鞠躬盡瘁、流血流汗,他劉協可不跟那個傻帽老爹一樣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一向待這兩位老爺子真跟自己的親爹般敬重。眼下聽說有人惹怒了這兩位,那心裏的怒火就別提了。


  可剛見到皇甫嵩和朱儁,兩人不待劉協開口,竟不顧年邁的身子,掙脫開荀攸和鍾繇的攙扶,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尤其皇甫嵩更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說道:

  “陛下,休怪老臣多事。臣聞陛下欲視羌胡異族為一體,大感此生終遇明主。陛下此略,乃萬世之功。老臣經略涼州多年,回京後才想著如何安定邊患、整理成策,想不到陛下已然有心如此,老臣,老臣……萬望陛下不畏艱險,貫徹此道啊!”


  劉協接過皇甫嵩手中書簡,仔細翻看,不多時便感到雙目泛紅。皇甫嵩這書簡上,可不僅僅有平邊疆之策,更偶有斑斑血跡在上,可想而知,這位老人是如何忍受著身體的折磨,仍不忘為漢室操勞盡忠……


  那些朝堂上一個個口若懸河的大臣們,怎麽就沒有一個像皇甫嵩這般兢兢業業、靜下心來務實一件事兒呢?他們那虛妄驕矜的見識,憑什麽讓他們瞧不起如皇甫嵩、朱儁這樣的武夫?!


  他們,簡直連長安城大街上賣豬肉的朱屠戶都不如!

  劉協執掌朝政以來,雖然發怒的次數不少,但今天看到皇甫嵩和朱儁兩鬢蒼蒼卻滿含祈求的目光,當真怒了。這兩位老人,誰知道他們還能不能等到天下大同的那一天?再同朝堂上那些士大夫纏磨的時日,又不知多少羌胡百姓死於非命!

  “冷壽光,去將剛才那些人全喚回來!”劉協臉色鐵青,幾乎有些咬牙切齒道:“不破不立,朕心中有著想法也不是一時半刻了。今日,不是這些人換思想,就是朕換人!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


  荀攸和鍾繇見劉協龍顏大怒,也知劉協究竟心惱什麽。可兩人身為劉協的左膀右臂,自然不能看劉協這般毫無章程地與士大夫集體團開撕,最後隻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當下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禮,上前攔住裝作要走的冷壽光,跪求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有何不可?”劉協冷峭的眉毛一擰,怒色更盛。不過,下一瞬,他臉色便已驀然灰黯了幾分。


  事實上,剛才的氣話一出口,劉協自己心中就失了底氣:不錯,真不能這樣硬幹啊。自己不是曹操,也不是在兗州那個地方白手起家、可以為所欲為。自己接下來的爛攤子,本身就是這麽黏糊糊、濕噠噠、混亂不堪、有著千絲萬縷牽連的這麽一個朝廷……一旦真開撕開起來,最高興的,恐怕就是眼巴巴等著看漢室笑話的關東群雄了。


  所謂的天子一怒,那純粹是鏡花水月;所謂穿越者的虎軀一震,那……哎!絕對是扭到腰了。


  鍾繇與荀攸兩人見劉協臉色,便知劉協也不用自己勸解,忽然有種跟對人就是輕鬆的感慨。於是,已然被劉協有些帶壞的兩人,對視一眼後,竟異口同聲說道:“陛下,以硬碰硬向來不是您的作派,何不拿出您的本色出來?”


  “朕哪還有什麽本色?”劉協有些灰心喪氣地擺了擺袖子,看兩人的眼神都有些幽怨:朕就算真有本色,那也是陰險卑鄙、無恥下流……你們這到底是再誇朕,還是在貶朕呢?


  “陛下,前些時日,您不是還提出過欲新辟一州為雍州之事?州牧一職,乃牧民一方、統領聖意的重任,陛下便不曾多番思量?”鍾繇撫著自己那漂亮的胡須說道,那臉色讓劉協怎麽看,都覺得看到了一副奸臣的味道。


  可問題是,這雍州州牧一事兒跟眼前這情況又有啥關係?漢獻帝確實在今年新設了雍州,自己也隨口也就提了那麽一嘴……等等,雍州牧、羌胡、豫州、袁紹?

  這些平日煩憂劉協的事項一一匯入腦中,忽然覆蓋住了劉協之前便有過的那單薄的計略,竟以著一種離奇、不可思議的方式,又蔓延出一道道絲線,緩緩結成一張模糊卻更龐大縝密、好似網羅了一切的網……


  “元常,你的意思是?”劉協忽然有所頓悟,但好像就是還有一點核心沒有抓住,那種若即若離、似隱似現的感覺,讓他都好像找到初戀一般時忐忑而焦灼。


  “陛下坐而論道,遠不是朝中諸公的對手。然陛下聲望如日中天,殺伐決斷亦頗有雄主之風,朝中眾臣縱可封文駁諫,卻也不能動搖陛下旨意半分。”荀攸接下話來,說得便更是露骨,比奸臣更像奸臣。


  都到這份兒上了,劉協腦中的大網忽然間盡情舒展綻放,猶如日躍泰山般動人心魄,其中各條理脈絡更清晰如發絲。劉協當即忍不住又猛然一拍荀攸大腿:“公達一語道破天機!朕明白了,愛,永遠是做出來的,可不是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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