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一個月後，洛雲遙出院了。
這是暗無天日的一個月。很長一段時間，洛雲遙會坐在床上望著窗外，一言不發，就那樣呆呆地坐一天，不吃也不喝。有時候，洛雲遙又會無意識地流淚，就是那種本人毫無感覺的流下眼淚，直到小六看到，提醒她她才反應過來，摸摸臉，早就濕透了。
小六一直在洛雲遙身邊，照顧她。沈翌辰也很體諒，把他們的婚期延遲。
小六和沈翌辰要結婚了，沈翌辰為小六擋住所以流言蜚語，一個人頂著家裏人的壓力和外界的輿論，力排眾議，隻是為了給漂泊慣了的小六一個歸宿。小六不敢在洛雲遙麵前提起這些，怕觸碰到她的傷心事，
洛雲遙住了一個月的院，小六就陪了她一個月，洛雲遙很感謝她，但是她說不出口。
她好像，失語了。
出院後，洛雲遙重新租了一間房子，隻有小六知道住址，無論誰問小六都沒有說洛雲遙住在哪裏，洛雲遙還聽說，小六和秦厲決裂了，洛雲遙對此沒有表示什麽態度，現在的她好像被一層真空包裹住，與外界徹底隔開了。她好像一直陷在那場夢裏，她和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
生活開始變得有規律起來，洛雲遙每天早上八點起床，吃完早飯就做醫生要她做的修複訓練，身體在恢複，日子略顯寡淡。
秦厲自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洛雲遙從病房醒來，很多人都去看了她，秦厲和莊凜卻沒有來；洛雲遙出院，很多人都去接她，秦厲和莊凜，還是沒有出現。
洛雲遙不曾過問，無論是秦厲還是莊凜，洛雲遙都表現得好像生活中沒有這兩個人一樣，就連消失不見的雲隱，她也不曾提及，她就這樣活著，好像失憶了一般，不提過去，不問將來。
秦厲對洛雲遙這麽久的不聞不問，大家都以為他們就這樣結束了，隻有秦厲自己清楚，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洛雲遙住院的時候，他經常會去看她，不過是暗地裏，沒有走進病房的看望。他看她來客人時臉上的笑容，看她送走客人後的寂寞。他始終沒有出麵，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洛雲遙出院了，搬家了，秦厲也沒有到場。但是有時候，他會開著車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她，看她像個老人一樣的生活，看她房間裏，每天都會亮一整晚的燈。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在知道洛雲遙背叛他的時候，他是真的想要弄死她的，但當她現在真的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秦厲又覺得不過如此。
秦厲一向愛恨分明，對身邊人的判斷，不過分四種，朋友、敵人、工具、路人。但對於洛雲遙，秦厲卻不能準確地下判斷，洛雲遙是第一個讓秦厲覺得矛盾的人。
晚風吹起，夜幕降臨。洛雲遙家點燈，秦厲坐在車裏點煙。
生活是不同的，但寂寞卻是相似的。
“阿厲！”
秦厲一進門，就迎來一個熱情的擁抱，習雅禎抱著秦厲，親昵地在他臉上直蹭。坐在沙發上的廖子軒放下手中的遊戲手柄，趴在沙發靠背上看著他們笑著說：“她等你好久了！”
“你怎麽這麽晚才過來啊，來來來，過來嚐嚐我親手給你做的菜，這可是我努力一下午的成果！”略帶抱怨地撒撒嬌，習雅禎拉著秦厲的手來到餐廳，獻寶似的向他介紹著桌上的菜品，廖子軒也過來湊熱鬧，卻被習雅禎一掌拍開。
“幹嘛呀，我陪你等了這麽久，一直都沒吃飯，你連聞都不讓我聞一下？”
“不可以！這第一口啊，隻能阿厲吃。”
廖子軒以翻白眼的方式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秦厲夾起一道清水白菜，放在嘴裏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洛雲遙。
那是他親密接觸的開始，洛雲遙在他的要求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為他準備了一桌子菜，他本來以為她會使壞，誰知道菜卻出人意料地好吃。
他嚐的第一道菜，也是清水白菜。
“好吃嗎？”習雅禎期待的話叫醒了陷在回憶的秦厲，咽下嘴裏略微顯鹹的白菜，秦厲朝習雅禎笑笑:
“好吃。”
習雅禎開心地笑了。
三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昏黃的燈光下，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多麽溫馨，多麽愉快，一如他們青春年少，在一起遊玩時的無憂無慮。
吃完飯，廖子軒示意秦厲到陽台上去抽煙，習雅禎則在廚房洗碗。陽台可以看到廚房，兩人一邊抽煙一邊看著認真洗碗的習雅禎，眼裏滿是溫柔。
“其實我覺得她現在這樣挺好的。”廖子軒突然說。
秦厲點頭，正如廖子軒所說的那樣，現在這個狀態的習雅禎是最好的她。
現在的習雅禎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喜怒哀樂都被放大了很多倍。她想起了在德國的事，但卻隻是一部分，火災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被她有意識地遺忘了，大概是因為那些記憶對她來說隻有痛苦吧。所以現在的她，不記得失散這十年以來的所有事情，對於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有些事情，忘記反而是救贖。念念不忘那些苦痛，隻是讓自己陷在深淵裏難以自拔。
“叫你上來，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麽事吧？”廖子軒彈彈煙灰，一臉複雜地說起了正事。
“知道。”
秦厲沒什麽表情。
“你現在，還打算那麽做嗎？”
“……不知道。”
“你倆關係現在弄成這樣，她可不見得能像計劃的那樣。”
“知道。”
“那你，打算怎麽辦？”
冬天到了，晚風冰涼，吹在人臉上，頗有幾分刺骨的感覺。秦厲看著夜空中寥寥的幾顆星星，麵色複雜。
“我……不知道。”
“阿厲，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會不知道。”廖子軒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幾分決絕與篤定。
“洛雲遙和習雅禎，本來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雅禎脆弱，雲遙堅強。雅禎天真，雲遙善良。或許一開始，你就不該把她們混為一談。”
秦厲抿著嘴，沒有接話，廖子軒把煙夾在指尖，看煙灰自行墜落。
“洛雲遙背叛了你，你卻還在猶豫，秦厲，這不是你，應該說，你早就不是你了。”
“阿厲，你對洛雲遙動情了，你，對她有感情了。”
廖子軒不再說話，煙灰燃盡，差點燙到他的手指。
秦厲深深吸一口煙，再吐出，看煙霧在空中扭曲成各種形狀。
“你錯了。我不愛她。”
秦厲說。
“從頭到尾，從八歲到現在，我都隻愛習雅禎。從現在到以後，我也隻會愛習雅禎。”
把煙在煙灰缸裏使勁撚滅，秦厲轉身走進客廳，廖子軒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使秦厲停下了動作。
“秦厲。希望你不會後悔。”
黑夜中，星光點點，微光閃爍。
“不會。”
我秦厲，從來沒有後悔過。
廖子軒歎氣，看著夜空，神色憐憫。
秦厲啊秦厲，你一直強調你不愛她，可你卻不知道，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說過“愛”這個字。是你自己，把“愛”字放在嘴裏細細地嚼，默默地念。一切，都是你的自我欺瞞。
晚風吹過，帶來冰冷，送走了，僅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