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齷蹉之事
魏延離開之時已近深夜,酒館雖已打佯,二樓的雅間內,仍有幾人在飲酒議事。
“滿將軍,這是從蜀國進購的花生米,乃是稀罕之物滿將軍就不想嚐嚐?”荀俁笑嗬嗬地問道。
“蜀國能做出炸彈,能做出鏡子,能做出二鍋頭和大力丸,這些也就罷了。”滿寵不悅地問道:“為何蜀國能種出花生米,我大魏卻種不出來?”
“滿將軍,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花生米跟板栗一樣,據說原產於吳國會稽郡的山區,當地山民偶然發現可以食用,然後就在蜀國流行起來。”荀俁夾了個花生米放在嘴裏,遺憾地說道:“不過,蜀國人太狡猾!他們隻出售煮熟或炒熟的花生米,我軍細作和商旅很難獲得種子,大魏自然種不出來。”
“卑鄙!齷蹉!”滿寵冷冷地喝道:“如此齷蹉之事,我滿寵做不出來!”
滿寵所說的“齷蹉之事”,並非指“熟花生米”的貿易,而是指收買魏延之事,荀俁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
“滿將軍,若說齷蹉之事,又豈會讓你親眼所見?荀某身為禦史中丞,位及三公,對齷蹉之事見慣不驚,這才向陛下請命來到軍中。”荀俁搖搖頭,無奈地笑道:“遠離朝堂,或許再無齷蹉之事。”
滿寵也聽出了荀俁的弦外之音,他不想過多地討論朝中之事,端起酒碗一口喝光,冷冷地說道:“齷蹉之事,滿寵不屑為之!”
“滿將軍,此言差矣!”荀俁不以為然地說道:“兵者,詭道也。詭道者,欺詐也。戰場用兵,皆是齷蹉之事。”
“不錯,荀大人所言極是!”高俊也勸道:“滿將軍,現在早已不是春秋時期。現在用兵打仗,若不行齷蹉之事,若還要遵守春秋禮法,又如何能打勝仗?”
“兩軍交戰,策反敵將,此乃尋常之事,此等案例多不勝數。隻要能打勝仗,齷蹉之事也會流芳千古!滿將軍,你又何需在意這些細節?”
“你等想要策反魏延?哼!這簡直是做夢!魏延對蜀國之忠,不亞於任何一個大將,你等休再浪費時間!”
“滿將軍,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荀某眼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錢。隻要出價合適,無所謂忠奸,人人皆可為我所用。”
“滿將軍,高某敢留下那五十萬銖,必是經過察言觀色。”高俊自信地說道:“魏延收下那張憑條之時,他就已經被我策反。”
“據我所知,魏延並未答應你的交易,你就不怕雞飛蛋打?”滿寵不屑地問道。
“若滿將軍不信,我等可拭目以待。”高俊自信地笑道:“三日之內,魏延必會再來。”
“不必了!若他真敢再來,我在酒館伏五十弓箭手,必取他性命!”滿寵冷冷地喝道:“你們說得對,我不介意做齷蹉之事。隻要取下魏延首級,我滿寵被萬人唾罵又如何?”
“滿將軍,切不可魯莽啊!”荀俁趕緊勸道:“滿將軍,我大魏的太後、太傅、陛下和朝中眾臣,包括你我三人,都對兩國貿易極為重視,若魏延或任何敵將在樊城被殺,咱們都得被誅九族啊!”
“滿將軍,你還不知道吧!”荀俁壓低聲音說道:“太傅在蜀國有個內線!大批的炸彈,正在通過樊城和巢湖運往洛陽!若蜀軍有人在貿易港遇刺,蜀國必會關閉貿易港,我再難獲得炸彈!”
“是啊,荀大人說得對!若滿將軍魯莽行事,造成貿易港被關閉,你就斷了千萬人的財路,將會得罪大魏的所有人!就算死千次,萬次也於事無補!”
“罷了,我隻是說說而已。”滿寵喝口酒後說道:“若說魏延被策反,我確實不信。就算他能提供情報,我也不會采用,你等勿要浪費時間。”
滿寵說罷,迅速換上一件錦衣,然後從後門離開,轉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洛陽。
太傅府內,司馬昭推門而入,眼看司馬懿正在批閱奏表,倉促行禮後就要離開,卻被司馬懿叫住。
“這幾日,為何未見你上朝?”
“父親,皇帝還小,老是在殿上哭鬧不止,去上朝又有何用?再說了,所有的奏表,不是都送到太傅府了麽?”
“嗯?”司馬懿不悅地哼道:“胡說八道!當今聖上已有八歲,哪像幾年前?他何時哭鬧不止?”
“父親,前段時間你外出狩獵,由孩兒替你上朝。可是,孩兒在殿上的聲音稍稍大一點,那個小皇帝馬上就被嚇哭,如何能安靜地上朝?”
“你就不能小點一聲?若讓眾臣誤會,又有人說閑話,又得費一番功夫去解釋,豈非自找麻煩!”司馬懿不悅地說道:“你……又去了濟北?”
司馬昭見瞞不住,似乎也沒打算隱瞞,正色說道:“父親,濟北的那個酒廠,咱家投了那麽多錢,總得時常盯著吧?再說了,孩兒這幾天又拉了好多訂單,恐怕……還得擴大規模才行。”
“去就去了,酒廠確實得盯緊。”司馬懿拿起另一張奏表,扔給司馬昭後問道:“尚書令王晨上表彈劾,他說你毆打皇帝,這是怎麽回事?”
“父親,這個不長眼睛的家夥!已經將他貶為尚書,他還敢到處生事?”司馬昭不悅地道,眼看司馬懿緊繃著臉,趕緊解釋道:“父親,前不久,你外出狩獵那幾天,孩兒代父親行太傅之事,教導小皇帝讀書,豈料他實在太笨,教了兩遍還不會背,這才用戒尺抽了他兩下……”
“戒尺隻能打手心,打屁股,你為何抽皇帝的臉?”
“父親啊,小皇帝實在太笨,孩兒情急之下……呃……對了,那個王晨還敢多事,應該將他貶到平岡去做縣令,呃……不,貶到柳城,越遠越好!”
“罷了!他那把老骨頭,說不定死在路上。”司馬懿雲淡風輕地說道:“他畢竟是建武將軍王淩的兄長,與滿寵、令狐愚、荀俁等人關係密切,其妹又是郭淮將軍之妻,我暫時還不想動他。”
“父親,孩兒代太傅管教小皇帝,這乃天經地義之事。”司馬昭不以為然地說道:“王晨這種佞臣,整天就知道嚼舌根!若不適當敲打,恐會人人效仿,恐日久生亂啊!”
“罷了,你也是的,以後做事注意一點,別讓人抓著把柄。我司馬家對大魏忠心耿耿,豈是幾個小人可以抹黑?”司馬懿懶得管這些小事,命司馬昭退下,然後又拿起另一份奏表。
“慢著!”司馬懿眉頭緊鎖,立刻喚回司馬昭:“太常荀適上表,你……更改前人的姓名,這又是咋回事?”
司馬懿說的“改名字”,自然是司馬昭將黃梅戲《昭君出塞》改成了《明君出塞》,也將“王昭君”的名字改成了“王明君”。
這半年來,劉閃指定排練的《霸王別姬》和《昭君出塞》,已經在大漢各地演出數千場,受到各階層人士的一致好評和喜愛;其免費場次在各地治所公演時,簡直是人山人海,各個青樓更以請到藝官為榮。
這兩場戲在青樓上演時,青樓的入場價,已經由最初的兩千銖上漲到兩萬多銖,仍然一座難求。
此時,一些魏國商賈也看到了商機,他們挑選一千多名青樓藝姬前往大漢學藝,劉閃抱著“振興國粹”的思想,對這批魏國藝姬來者不拒,指定了一批藝官悉心指導,使得黃梅戲在魏國也大受歡迎。
不過,司馬昭看過《昭君出塞》之後,要求所有的藝姬在演出時,必須將劇中的“昭”字改成了“明”字。這樣一來,“王昭君”被改成“王明君”,“昭妃”也被改成“明妃”。
司馬昭的這個舉動,不僅引起普通百姓的不滿,也引起看戲的世家門閥和富戶商賈的不滿,太常荀適上表彈劾,這便在情理之中了。
“父親,王昭君的“昭”字,竟然不避孩兒的禕,成何體統?這必須得改啊……”
“王昭君,乃先漢時期南郡秭歸人氏,距今已近二百年,她為何要避你的禕?”司馬懿狐疑地問道。
“父親……你別生氣……”
“混帳東西!””司馬懿仿佛明白了什麽,厲聲喝道:“你讓前人避你的禕,是不是也想讓天下人避你的禕?如今,魏國的小皇帝還在活蹦亂跳,你就敢做此等齷蹉之事,讓天下人如何看我司馬家?你老爹我還在世,你就在考慮姓名之避禕,你將我置於何處……咳……咳……”
“父親,勿要動氣……孩兒……大不了過幾年再改……呃……不,不,不,……孩兒不敢,不敢……”
“跪下!”司馬懿簡直怒火攻心,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緩過來後喝道:“我司馬家在魏國權傾朝野,這就夠了,你卻做得這般明目張膽?現在是何等局勢,你就不睜大眼睛看清楚?”
“父親……請勿動怒,孩兒已經知錯了……”
“立刻發出榜文,一月內,恢複“王昭君”的姓名!”
“孩兒明白!”
“你已經引發眾怒,幸好我發現得及時!”司馬懿慶幸地說道:“這段時間,你要低調行事,不能拋頭露麵,最好遠離洛陽。”
“那……依父親之意,孩兒將去往何處?”司馬昭略一沉思,欣喜地說道:“父親,要不……孩兒去往濟北,盯緊咱家的酒廠……”
“不行!你還想著去濟北?我剛剛才說過,你不能拋頭露麵!你惹的事還不夠多?”
司馬懿無奈地搖搖頭,冷冷地瞪著司馬昭,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事情很明顯,司馬昭還年輕,他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在司馬懿看來,就算司馬昭責打曹芳這個小皇帝,可以解釋成他代行太傅之事的管教行為。眾臣對此雖有不滿,卻忌憚於司馬懿的權勢,不敢太過激烈地反對。
然而,司馬昭並非皇帝,他讓前人避其名禕,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世家大族,都能從中窺其野心,也會將矛頭指向司馬家。
如今的魏國,麵臨著漢軍的三路壓境,好幾個將領和大臣也在背後蠢蠢欲動,司馬懿如何能不顧忌?
“你……就以督軍為名,領三千兵馬去往潼關。”司馬懿謹慎地說道:“潼關的蔣濟、羊祜皆是我的親信,我自然放心;再者,潼關易守難攻,就算蜀軍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逾越,雖是前線,卻絕對安全。”
多年以來,司馬昭經常跟隨司馬懿出征,卻從無獨自領兵作戰的經驗。
聽聞以督軍的名義去往潼關,司馬昭心頭大喜:“父親放心!孩兒定當施展平生所學,報效……”
“放屁!”司馬懿憤憤地說道:“你此次去往潼關,名為督軍,卻不得參議任何軍機!老老實實在潼關呆著!敢邁出關一步,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