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如瞬間明白了過來,歎了歎,道:“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以我的能力和地位,這世上誰又能奈我何?”語罷,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鳳眼微眯,斂起一道森寒,“我倒是忘了萬神宮那幫……陰溝裏的老鼠。”
把修行之人奉若神明的萬神宮衛道士,比作陰溝裏的老鼠,也隻有公主了。
但若以萬神宮的行事風格,這個比喻再貼切不過了。
到底沒忍住,樂水拿手捂了嘴,壓住唇邊的一絲笑意,在心中暗暗讚了一聲。抬眼見天色已晚,便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公主,晚膳時間快到了,咱們該回去了。”
萬神宮的事情有大長老統籌,大長老不想讓公主參與這些事情,她們這些作下屬的,自是要分散主子的注意力,能不提就不提。
周九如哪裏不明白樂水的用意,上天給了她一次投胎轉世的機會,卻沒有給她可以選擇去過安逸生活的權利。她的命運似乎從她一出生便注定好了。
……
翌日清晨,用罷早膳之後,周九如便帶著樂水,去前院見浮雲大師。
她們到的時候,浮雲大師正端坐在書案前,揮筆寫著什麽。見她倆進屋,嘴角彎起了一抹笑意,抬眸,示意倆人先坐下。
房間裏空蕩蕩的,也沒什麽裝飾擺設,除了一排排的書櫃,就隻剩下臨窗擺放的矮榻和茶幾。
周九如一進屋,便如幼時在西寧王府那般,很自然地走到書案前,幫他磨墨。
過了一會,浮雲大師就把寫好的紙張推了過來。周九如的目光落在那字上,定睛一看,竟是《易筋經》的開篇經文與自己的功課安排。
卯時起床,修習《易筋經入門篇》,辰時用飯,巳時開始讀書寫字;午膳過後,時間隨意安排。申初,繼續上課,酉時下課。晚飯過後抄寫佛典,完成二十張大字,一天的功課就算是結束了。
拈著紙,周九如心思飄遠。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好似有某種牽引,讓她感知到了浮雲大師的心緒。
以前也是這樣,隻要一靠近這老和尚,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與熟悉感。
她為這事,多次翻閱宮中珍藏的典籍。終於查到,體內氣血悸動,是指擁有特殊血脈的人,對於至親之人的一種感知與共鳴。
她雖然一直都懷疑老和尚與她有血脈之源,可若真是那個人,都玄孫輩了,血脈早已稀薄,又如何能夠產生共鳴呢?
每次想找這老和尚問個明白,都被他錯開了話題,避而不答。
這回若能找著機會,定要他解開這個疑惑。
周九如默念了幾句心經,竭力穩住情緒。
“這是我每天的功課安排?”她撇了撇嘴,明知故問,“為什麽下午的學習內容,都是與琴棋書畫詩酒茶有關的?”
“怎麽,你有意見?”
浮雲大師睨了她一眼,擺袖道:“別以為入了道境,我就管不了你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在琴棋書畫詩酒茶上,就書畫這兩樣,還勉強能過關。”
接著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雖說以你的身份,不會這些也無傷大雅。”
“但你識字開蒙乃貧僧所教,我這個神神道道的妖僧,教出來的學生,便是天分使然,總也不能在別人作詩撫琴時,什麽都聽不懂。”
“你不會可以,但你得有一定的鑒賞能力。”他道,“琴聲能陶冶你的情誌,平和你的心緒,對根治你的頭痛頑疾,穩定你日漸增強的靈力大有助益。”
天分使然?
周九如聽得滿嘴泛苦,真是令人無語,這老和尚竟然拐彎抹角的說她笨。
正想跟他說道說道,轉念又一想,可不就是笨嘛,這些年,她不是沒學過琴棋書畫。
學琴一個月,都弄不清‘宮商角徵羽’;學棋半年,竟落了個毛病,隻要一看見黑白棋子就頭暈眼花想睡覺,提不起半點精神。
書畫詩酒茶,除了詩,其它都沾了點皮毛。
以前,她瘋瘋癲癲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時候一覺醒來,又忘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父皇母後對她多有憐惜,從沒有在課業上苛責過她。
久而久之,她便養成了一副惰性,除了修行,其他都擱置了。
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周九如連忙端起身子,鄭重地向浮雲大師行了一個大禮,正色說道:“有勞大師教導,即日起,我願全力以赴,定不負所望。”
周家的女兒都是文武全才,她可不能丟老祖宗的臉。
浮雲大師目光慈和地看著她,輕語道:“你雖有諸多的不足,但勤能補拙,隻要改一改這懶惰的習氣,他日定能福分無量。”
周九如有時雖憊懶,性子卻也是極其要強的,這一刻,她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豪情。
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扭轉周家子孫為帝,便被萬神宮覆滅的命運!
事後走出屋子,她才明白自己又被老和尚給蠱惑了,這妖僧。
周九如恨得牙癢癢,真想回去揍人,再一細想,老和尚也是為了她好,反正又打不過,就算了。
接下來的日子,周九如強忍著修習易筋經心法而引起全身疼痛的各種不適,跟浮雲大師認真的學習琴棋書畫詩酒茶,簡直是一刻都不願意浪費。
樂水跟千年千月,都累的快堅持不住了,她還樂在其中。
忙碌中,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到了觀音菩薩的成道之日六月十九。
這天,萬佛寺人滿為患。
因要去前麵寺裏的觀音堂給信眾們講經,浮雲大師已提前兩天,停了周九如的課。
這日上午,周九如在主院溫習完《史記》,便帶著樂水回廂房,剛進院門就感覺有些不一樣,她看到了坤寧宮的兩位女侍衛,秋菊和冬梅立在竹簾外麵。
心下頓時一喜,徑直衝進了內室。
孟皇後正一張張的翻看著,周九如平時抄得佛經,嘴裏還不停地對盧晴說道:“阿嬤,你瞧瞧,還是大師有辦法,這才一個月的時間,天壽的字又有了進步。”
盧晴頷首,讚同地道:“浮雲大師德高望重,有他親自教導,公主自是進益良多,這回,娘娘也該放心了吧。”
“母後。”聲到,人到,周九如撲入孟皇後的懷中,“孩兒好想你……好想你哦。”
抱著女兒,孟皇後的心軟成了一灘水,輕輕撫摸著周九如的背部。天氣漸熱,衣衫穿薄了,這背上摸著竟有些咯手。
她柳眉微蹙,柔聲道:“天壽,你怎麽瘦成這樣?要是功課太繁重,咱們先不要學了。”
站在一旁的盧晴,聞言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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