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堪4
經過一夜血戰,倉栗縣狼奴悉數被剿滅。
那片詭異茂密的草林,經過這一夜,七倒八歪的,也如夷為平地一般。
狼奴的屍體被收集著扔到一起,堆在那裏,像一座座小山似的。
薛淩峰站在那裏,短刀還緊緊握在手中,他垂眸看著眼前這份慘烈,臉色有些說不出的憔悴。
牛二打一旁走過來,邊拍著身上的灰土,邊道。
“嗬!二哥,我說這裏的草咋長的那麽邪乎。弄了半天,這草下麵埋著死人呢,都化了白骨了!也不知生前都是些什麽人,怎麽給埋在這片荒田裏了。”
聞言,薛淩峰恍惚著抬頭,問道。
“什麽?”
牛二抬眼,見薛淩峰神色似乎不大對,灰嗆嗆的,疑惑著說道。
“啊,咱不是挖坑埋狼奴麽,幾乎是挖哪兒哪兒有白骨。士兵們都說,這草在死人身上飲血吃肉的,長的能不高麽。”
聞言,薛淩峰向一旁走了幾步,發現正在挖的幾個填坑區,果然都如牛二所言那樣。
不止是白骨,甚至連翻出的土都是紅色的,泛著濃重的腥臭味。
薛淩峰有些木訥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一陣壓抑。
牛二見薛淩峰站在那裏不動,上前將他拉到一旁,問道。
“二哥,你這是?”
薛淩峰眉頭緊皺,語氣淡淡的,卻有些悲愴。
“在君王眼中,這些百姓就活該命如草芥麽?倉栗縣變成今天這副田地,絕不是一朝一夕,那榮帝但凡有些作為又怎會會至此!”
薛淩峰能說出此番話,牛二並不意外。
搖搖頭,低聲抱怨道。
“哼,都是那些女人跟孩子鬧得!”
薛淩峰沒聽清,問道。
“什麽?”
牛二看著薛淩峰,將薛淩峰手上的短刀接過。
撩起自己衣角,擦著短刀上早已凝固的血漬,歎口氣道。
“二哥,你這人最大的弊端,就是你的憐憫之心。你可還記得,咱大哥臨走前對你說的話?”
提起他的結拜大哥,薛淩峰身子不由頓了頓,脫口道。
“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
牛二將擦好的短刀遞到薛淩峰手中,邪笑著說道。
“沒錯,殺一人是罪,屠萬人為王!這次倉栗縣被屠,將被世人皆知。沒人會去真正記得那些被屠的狼奴,人們最後記住的,隻有這領軍的,是你,薛,淩,峰!”
——
大軍攻打時,內河陣法被破。
不過偶有向城門方向逃竄的狼奴,也都被尚未參戰的那一百名黑羽衛悉數截獲並斬殺。
堆在了城牆下,等待著被掩埋。
戊狗跛著腳,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瘸一拐的,在城牆下的這堆屍體前溜達著。
在確定這堆屍體都是成年人後,調子是越哼越輕快,咧著嘴低聲笑道。
“小崽子,跑的還挺快,算你命大。”
話音剛落,突然打黑羽衛那邊傳來一聲尖叫。
女人的尖叫。
“啊!”
戊狗應聲看去,見幾個黑羽衛圍著一個衣著光鮮的女子,她坐在地上,懷裏似乎還抱著什麽東西。
黑羽衛麵麵相覷,他們也不知這裏怎麽還會有活人,一時不知怎麽辦。
忽然一名黑羽衛厲聲道。
“交出來!”
那女子兩臂環的更緊了,沒言語,卻拚命的搖著頭,眼淚也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戊狗衝那女子懷中仔細一瞧,頓時眉頭一緊,低聲道。
“糟了!”
那女子懷中抱著的,正是那個被他放走的小狼奴!
戊狗嘬了嘬牙花子,心道。
得!難怪這死人堆裏沒看見,原來是在這活人手裏了!
不過憑黑羽衛是如何發難,這女子就是跪在地上,抱著這小狼奴哭,一個字也不說。
若是薛淩峰的人,戊狗也就再想想辦法了。
可這次是黑羽衛,昭王的人,戊狗也隻能幹瞧著什麽也做不了。
焦灼之時,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響起。
“你是什麽人?”
眾人回頭,喜見昭王,自動散開。
王黎與花側二人下馬,走近那女子。
那女子見王黎氣度不凡,知他不是尋常人,哭著開口道。
“倉栗縣人。”
王黎又問。
“懷中何人?”
那女子答。
“我兒子,它才四歲,還請大人饒它一…”
王黎皺眉,打斷道。
“為何你沒有狼幻?”
那女子一頓,接著支吾著,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王黎看著這女子的穿衣打扮,忽然猜到什麽,頓了頓,不屑道。
“那個人將你兒子變成這樣,你倒伺候他飲食起居,還當真大度容人。”
那女子被看透,麵色有些難看,忽然哭道。
“不是,他說,他說隻要我聽話,他一定會救回我兒子的!他…”
“他去哪了!”
女子被王黎嚇得一抖,連連搖頭,又繼續哭道。
“我真的不知,大人求您了,放過我兒子吧,他才四歲啊!您怎麽忍心?我都困住它了,定不會讓它跑出去傷人!您就將他留在我身邊吧大人…”
這女子哭的淒慘,連黑羽衛聽了都有些於心不忍。
王黎垂眸看著這女子,忽然一聲冷笑。
“哼,可笑…你知道它為什麽嘶吼,又為什麽如此暴力的要攻擊人?你知道那種生不如死求死不能的滋味麽?你什麽都不知道,卻偏替它做了決定,要留住它。你那可笑的母愛,隻不過是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罷了!”
花側站在王黎身後,一直沒言語,卻在聽完這番話後,再次紅了眼圈。
若不是施達跟她講了關於狼奴的一切,估計她還會覺得王黎過於殘忍。
可如今,他完全讚同王黎所言。
王黎轉身向城門口走去,邊走邊沉聲吩咐道。
“搶下來,殺了它!”
一聲令下,花側別過了頭,跟著王黎向前走。
身後是一聲聲哀求,與那小狼奴的陣陣嘶吼。
花側握緊雙拳,沒有回頭,沒有替那女子討饒,什麽都沒有。
隻是跟在王黎身後,默默走著。
她想不通這是個什麽天下,大人不像大人,孩子不像孩子…
即使多年以後,花側也沒有再問過,那個女子最後怎麽樣了。
是瘋了,是死了,還是…
不過那個慘烈的場景,不遠處的戊狗將它全部看在眼裏。
他看著那個無助的女子,就像看見了,多年後的自己。
——
朝陽升起,一同往常,和煦溫暖,卻暖不了這一地的斷壁殘垣,孤城冷屍。
昨夜的一場大火,一場屠殺。
譽縣沒了大半,倉栗縣成了空城。
逝去的終將被遺忘,留下的終將會逝去。
孰是孰非,從來都是留給外人評說。
就像即將被天下周知的一則消息。
——隨滿國花小王爺花側,起兵了!